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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20

那末,我們借以認識她的靈魂的基本特征是什麽?她就像一隻振翅疾飛的鳥;一枝直奔靶心的箭。她是任性的;她是專橫的(當然囉,莉麗提醒自己說,我是在考慮她處理同性之間關係的態度,而我自己比她年輕得多,是個小人物,住在離這兒遠遠的布羅姆頓路,難怪她對我的態度如此任性)。她打開臥室的窗扉。她關上所有的門戶。(她試圖在自己的心目中開始描繪拉姆齊夫人的氣派。)她深夜來到莉麗的臥室門口,在門上輕輕一敲,她身上裹著一件舊的皮外套(她美貌而不修邊幅——總是穿得很草率,但很合適),不論什麽她都能給妳重新扮演一番——查爾士·塔斯萊把他的傘給丟啦;卡邁克爾先生帶著鼻音輕蔑地抱怨;班克斯先生在唠叨:“那些蔬菜中的礦物質都丟失啦。”這一切,她都能熟練地扮演給妳看,甚至還會惡作劇地加以歪曲誇大;她走到窗前,裝假說她該走了——已是拂曉時分,她能看到太陽在冉冉上升,——她轉過半個身子,顯露出更加親密的表情,仍舊在不斷地笑著,她堅持說,莉麗必須結婚,敏泰也必須結婚,她們都必須結婚,無論她在世界上得到什麽榮譽(但她對莉麗的畫不屑一顧),或者獲得什麽勝利(也許拉姆齊夫人曾享有過這種勝利),說到這兒,她神色黯然,回到她的椅子里,又…See More
Tues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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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9

“有點兒僞君子的味道?”班克斯先生問道,他也目送拉姆齊先生的背影。他不是正在想到他的友誼,想到凱姆不肯給他一朵鮮花,想到所有那些男孩和女孩嗎?他想到他自己的屋子也很舒適,但是,自從他的妻子死後,不是有點冷冷清清嗎?當然,他還有他的工作……盡管如此,他還是很希望莉麗同意拉姆齊像他所說的那樣,“有點兒僞君子的味道。”莉麗繼續收拾她的畫具,她一會兒舉目仰望,一會兒垂首俯視。舉目仰望,她看見他在那邊——拉姆齊先生——向他們走來,搖搖晃晃、隨隨便便、漫不經心、神思恍惚。有點僞君子的味道?她把班克斯的話重復了一遍。噢,不——他是最誠懇、最真摯的人(他走了過來),最好的人;但是,當她垂首俯視,心中思忖:他一心一意只考慮自己的事情,他是個暴君,他不公正;她故意繼續低著頭,因爲,和拉姆齊一家待在一起,只有這樣,她才能保持情緒穩定。只要妳舉目仰望,看見了他們,他們就會被一陣她稱之爲“愛”的激情所淹沒。他們成了那幻想的,然而又具有洞察力的彌漫著激情的宇宙的一部分,那是透過愛的目光所看到的世界。蒼穹與他們貼近,小鳥在他們中間歡唱。而更加使她感到激動的是,當她看到拉姆齊先生逼近過來又退了回去,看見拉姆齊夫人和詹…See More
Mon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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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8

這就是他的命運,他獨特的命運,不管它是否符合他的願望:他就這樣來到了一小片正在被海水緩慢地侵蝕的土地,站在那兒,像一隻孤獨的海鳥,形單影隻。這就是他的力量,他的天賦——他突然間把過剩的才華全部揚棄,收斂起幻想、降低了聲調,使他的外表更爲直率、簡樸,甚至在肉體上也是如此,但他並未喪失思想的敏銳,就這樣,他站在那片小小的懸崖上,面對著人類的愚昧和黑暗:海水在侵蝕、沖垮我們腳下的那片土地,而我們對此卻毫無知覺——這就是他的命運,他的天賦。當他下馬之時,他已經抛棄了一切浮誇的態度和姿勢,丟掉了所有的核桃和玫瑰之類紀念品,他奔放的想像力收斂了,以至于他不僅把他的聲譽,甚至把自己的姓名也抛到九霄雲外,即使在那樣孤寂的狀態之中,他仍舊保持著一種不放縱幻想和不沈溺于幻景的警惕性,就是這種求實的姿態,使他在威廉·班克斯身上(間歇地)、在查爾士·塔斯萊身上(奉承地)、現在又在他的妻子心里(她擡起頭來望見他站在草坪的邊緣)深深地激起仰慕、同情和感激之情,就像插進海底的一根航標,海鷗在它上面棲息,浪花拍打著它,它孤單地屹立在浪潮之中履行它的職責,標明了航道,在滿載旅客的歡樂的航船中,激起一種感激之情。“但是八…See More
Sun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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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7

他從來不把任何事情告訴她。但她還能爲他再做些什麽呢?已經給他騰出了一個陽光充足的房間。孩子們都待他挺好。她從來沒有對他有過一絲一毫不歡迎的表示。實際上,她往往特意去對他表示友好:您要郵票嗎?您要煙草嗎?這本書也許您會喜歡?她常用諸如此類的方式來對他表示關心。畢竟——畢竟(想到這兒,她不知不覺地挺直身軀,她難得注意到的自己的美麗姿容,就展現在她眼前),畢竟,一般來說,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使人們喜歡她。例如,喬治·曼甯和華萊士先生,盡管他們是知名人士,他們會在黃昏時分來到她這兒,安靜地在爐火旁邊和她娓娓而談。她不能不察覺到,她具有火炬般光彩照人的美,她把這美的火炬帶到她所進入的任何一個房間。盡管她盡可能用紗巾把它掩蓋起來,盡管她的美強加于她的那種單調的負擔使她畏縮,她的美還是顯而易見的。她受人贊賞。她被人愛慕。她曾走進坐著哀悼者的房間,人們在她面前涕泣漣漣。男子們,還有婦女們,向她傾訴各種各樣的心事。他們讓自己和她一起得到一種坦率純樸的寬慰。卡邁克爾先生竟然避開她。這使她感到異常不快。這傷了她的心。而且是不明顯地、不恰當地傷了她的心。在她對她的丈夫感到最強烈的不滿之時,碰到這不愉快的事情,這…See More
Mar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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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6

頃刻之間,拉姆齊夫人好像一朵盛開之後的殘花一般,一瓣緊貼著一瓣地皺縮了,整個軀體筋疲力盡地癱軟了,(在極度疲憊的狀態之中)她只剩下一點兒力氣,還能動一動指頭來翻閱格林童話,她感到一陣悸動,就像脈搏的一次跳動,已經達到它的頂點,現在又緩緩地靜止下來,她感到了那種成功地創造的狂喜悸動。當他走開去的時候,這脈搏的每一次跳動,似乎都把她和她的丈夫結合在一起,而且給他們雙方都帶來一種安慰,就像同時奏出一高一低兩個音符,讓它們和諧地共鳴所産生的互相襯托的效果一樣。盡管如此,當琴瑟和諧的樂聲消散之際,拉姆齊夫人重新回過頭來閱讀格林童話,她不僅覺得肉體上的疲勞(不僅是此刻,從此以後,她常常有這種疲勞的感覺),她的疲勞之中,還帶有某種出于其他原因的令人不快的感覺。當她在大聲朗讀漁夫老婆的故事之時,她並不確切地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在翻轉書頁之時,她停了下來,聽見一股海浪沈悶地濺落,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時她理解到了她産生不滿之感的原因,但她也決不會允許自己用語言把它表達出來:她不喜歡感到她自己比她的丈夫優越,即使是在一刹那間也不行;不僅如此,當她和他說話之時,她不能完全肯定她所說的都是事實,這可叫她受不…See More
Ma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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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5

7但他的兒子痛恨他。詹姆斯痛恨他走到他們跟前來,痛恨他停下腳步俯視他們;他痛恨他來打擾他們;他痛恨他得意洋洋、自命不凡的姿態;痛恨他才華過人的腦袋;痛恨他的精確性和個人主義(因爲他就站在那兒,強迫他們去注意他);而他最痛恨的是他父親情緒激動時顫抖的鼻音,那聲音在他們周圍振動,擾亂了他們母子之間純潔無瑕、單純美好的關係。他目不轉睛地低頭看書,希望這能使他的父親走開;他用手指點著一個字,想要把母親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他憤怒地發現,他的父親腳步一停,他母親的注意力馬上就渙散了。但是他枉費心機。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使拉姆齊先生走開去。他就站在那兒,要求取得他們的同情。拉姆齊夫人剛才一直把兒子攬在懷中懶洋洋地坐著,現在精神振作起來,側轉身子,好像要費勁地欠身起立,而且立即向空中迸發出一陣能量的甘霖,一股噴霧的水珠;她看上去生氣蓬勃、充滿活力,好像她體內蘊藏的全部能量正在被融化爲力量,它在燃燒、在發光(雖然她安詳地坐著、重新拿起了她的襪子),而那個缺乏生命力的不幸的男性,投身到這股甘美肥沃的生命的泉水和霧珠中去,就像一隻光禿禿的黃銅的鳥嘴[8],拼命地吮吸。他需要同情。他是個失敗者,他說。拉姆齊夫人晃動…See More
Ma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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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4

那條蜥蜴的眼皮又在閃爍開闔。他的額角上青筋凸露。在石甕中的天竺葵變得令人驚奇地清晰可見,出乎意料地,他能夠看見,在它的葉片中間,展現出那兩類人物之間古老的、明顯的差別;一方面是具有超人力量的紮紮實實穩步前進的人物,他們按部就班地埋頭苦幹,堅持不懈,從頭至尾按順序把二十六個字母全部複寫出來;另一方面是有天賦、有靈感的人物,他們奇迹般地在一刹那間把所有的字母一氣呵成地全部攻克——那是天才的方式。他不是天才;他沒有那種天賦;但是他有,或者說應該有,精確地按順序複寫從A到Z每一個字母的能力。目前他停留在Q。進軍,接下去就向R進軍。雪花開始飄揚,雲霧籠罩山巅,他知道自己將在黎明之前死去,決不會玷辱探險隊長身份的種種情緒,悄悄湧上他的心頭,使他的雙眸黯然失色,當他在平台上踯躅一圈的兩分鐘之內,甚至使他顯出衰邁蒼老的模樣。但他不願躺在那兒束手待斃;他要尋找一片懸崖峭壁,他要站在那兒,凝視著暴風雪,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的目光仍力圖穿透那茫茫的黑暗,他要站著死去。他將永遠也達不到R。他呆若木雞,站在開滿了天竺葵的石甕旁邊。他問自己:在十億人之中,究竟能有幾人,可以達到Z?當然,一位希望渺茫的隊長,可能…See More
Ma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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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3

剛才那陣暴躁的脾氣,(在吟詩的想像境界中)帶領他的隊伍衝鋒陷陣時那種手舞足蹈的樣子,已經使他感到羞愧,拉姆齊先生不好意思地又戳了一下他兒子的光腿,這時,好像他已經獲得她的允許而可以告退了,他的舉動使他的妻子很奇特地聯想起動物園中的大海獅,在吞食了給它的魚兒之後,它向後翻個筋斗退回水中,笨拙地遊開去,使池中的水向兩旁激蕩。拉姆齊先生潛入了一片暮色之中。傍晚的空氣已經變得更爲稀薄,它正在把樹葉和籬笆的形體悄悄地吞沒,似乎是作爲補償,它又把一種白天所沒有的色澤和幽香償還給玫瑰和石竹花。“誰又闖禍啦?”他又說了一聲,他邁著大步走開了,在平台上踱來踱去。然而,那聲調已經起了多麽奇妙的變化啊!那聲調宛如杜鵑的鳴啼;“在六月里,他的聲音走了調;”好像他正在重新試試調門兒,他在作暫時性的試探,要找出一句話來表達一種新的情緒,而手頭只有這句話,他就用上了它,盡管它有點不太悅耳。不過這聽起來可有點滑稽——“誰又闖禍啦”——用那樣的聲調來說,幾乎像一個問句,帶著優美的韻律,一點確信的語氣也沒有。拉姆齊夫人不禁微笑。他在踱來踱去的時候,嘴里還哼著它,過了不久,毫無疑問,他漸漸地把它忘了,他終于沈默了。他安全了…See More
Ma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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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2

她在編織那雙紅棕色的絨線襪子。那隻鍍金的畫框,披在畫框上的那條綠色的紗巾,那幅鑒定過的米開朗琪羅[5]的不朽傑作,把她頭部的輪廓可笑地襯托出來。拉姆齊夫人平靜下來,剛才那種嚴厲的態度消失了,她把小男孩的頭擡起來,吻一下他的額角。“讓我們另外找一張圖片來剪吧,”她說。6出了什麽事兒?誰又闖了禍啦。她從沈思中猝然驚醒,長時期毫無意義地留在她腦海中的話語,現在有了具體的含義。“誰又闖了禍——”她的近視眼注視著她的丈夫,他現在正向著她直衝過來。她堅定的目光凝視著他,直到他走近眼前,她才明白(那句詩的簡單的韻律,在她的頭腦中自動地對偶):出了什麽事兒,誰又闖了禍啦。但她一輩子也甭想猜得出來究竟是怎麽回事。他哆嗦,他顫抖。他所有的虛榮心,他對自己輝煌的才華所有的驕傲自滿,他像閃電雷鳴一般的磅礴氣勢,他像一隻兀鷹一般帶領著他的隊伍穿越死亡的幽谷[6]之時那種勇猛的氣概,已經被粉碎了,被摧毀了。冒著槍林彈雨,威風凜凜,我們躍馬前行,衝過死亡的幽谷,排槍齊射,大炮轟鳴——突然間他和莉麗·布里斯庫、威廉·班克斯面對面地撞見了。他哆嗦,他顫抖。她無論如何不會在此刻和他攀談。從他避開去的目光,還有那一些他個人…See More
Feb 29
1 Dimensional Man posted a blog post

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1

她聽了一下。客廳的門開著;大廳的門開著;聽起來好像臥室的門也開著;而樓梯平台上的窗肯定開著,因爲那是她自己開的。窗必須開著,門必須關起來——就這麽簡單的事兒,難道他們就沒人記得住?她常常在晚上走進女僕的房間,發現窗戶都關著,屋子像烤爐一樣密不透風。只有那個瑞士姑娘瑪麗的房間是個例外,她甯可不洗澡也不能沒有新鮮空氣。在家鄉,她曾經說過:“那些山巒多麽美麗。”她的父親正在遠方奄奄待斃,拉姆齊夫人知道。他就要離開他的子女,讓他們當孤兒了。她一邊責備婢女,一邊示範(該怎麽鋪床,怎麽開窗,像一個法國女人一樣,把雙手一會兒合攏,一會兒伸開),在這個姑娘說話的時候,她身旁所有的被褥都悄悄地自動折疊好了,就像一隻鳥兒在陽光下飛翔了一陣之後,它的翅膀悄悄地自己收攏,它的藍色的羽毛一下子由明亮的藍鋼色變成了淡紫。她默默地站在那兒,因爲沒話可說。他患了喉癌。她在回想——她如何站在那兒,那姑娘又如何說,“家鄉的山巒多麽美麗”,但是沒有希望,無論如何沒有希望。她感到一陣煩躁,厲聲對詹姆斯說:“站著別動。別不耐煩。”他馬上明白她是真的發火了,就把腿站直了讓她量。燈塔看守人索爾萊的小男孩可能個兒要比詹姆斯矮小得多,…See More
Jan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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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0

“傑斯潑!”班克斯先生說。他們轉身朝椋鳥飛越平台的方向走去,尾隨著空中驚散疾飛的鳥群,穿過了高高的籬笆的缺口,一直走到拉姆齊先生跟前。他憂郁地對著他們哼了一聲。“誰又闖禍啦!”正在吟詩的拉姆齊先生完全沈浸在自我陶醉之中,他的雙眸激動得閃閃發光,他那憂郁而緊張的挑戰的目光,現在突然和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互相凝視了片刻,在快要認出他們的一刹那間,他顫抖了;于是他想舉起手來遮住臉龐,但手剛舉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好像在急躁的、羞愧的痛苦之中,他要閃避、甩開他們正常的目光,好像他懇求他們把明知不可避免的事兒延宕片刻,好像他的吟誦被人打岔所引起的孩子氣的憤恨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甚至在他被人撞見的一刹那間,他也沒有徹底垮下來,而是決心要執著于這種痛快的情緒,這種既使他羞愧又使他沈醉的不合規範的狂熱吟誦——他突然轉過身去,砰地一聲對著他們關上了他私室的門。莉麗·布里斯庫和班克斯先生不安地仰望天空,發現剛才被傑斯潑的槍聲驚散的那群椋鳥,正棲息在那幾棵榆樹的樹梢上。5拉姆齊夫人擡起頭,望見威廉·班克斯和莉麗經過窗前。“如果明兒天不放晴,”她說,“還有後天呢。現在……”她邊說邊在心里思忖:莉麗那雙斜…See More
Jan 21
1 Dimensional Man posted a blog post

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9

這位莉麗·布里斯庫會怎麽想?誰能不注意到他身上滋長起來的那些壞習慣?也許是怪癖,是弱點?如此有才華的人物,竟然會處于如此低下的精神境界,實在令人吃驚——不過這句話太苛刻了——他竟然如此依賴于人們的贊揚。“噢,但是,”莉麗說,“想一想他的工作吧!”每當她“想起他的工作”,她總是在想像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面前一張廚房里用的大桌子。這是安德魯幹的好事。她問他,他爸爸寫的書是講什麽的。“主體、客體與真實之本質,”安德魯說。她說,老天爺,她可不懂那是什麽意思。“那末妳就想像一下,廚房里有張桌子,”他對她說,“而妳卻不在那兒。”[4]因此,現在每當她想起拉姆齊先生的工作,她眼前總會浮現出一張擦洗乾淨的廚桌。目前它就懸浮在一棵梨樹的桠杈上,因爲他們已經來到了果園。她費勁地努力集中思想,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有銀色節疤的樹皮上,或者那魚形的樹葉上,而是集中在一張廚桌的幻影上,一張那種擦洗乾淨的木板桌子,帶著節節疤疤的木紋,完整紮實就是它多年來所顯示的優點,現在它就四腳朝天地懸空在那兒。當然囉,如果把美麗的黃昏,火紅的晚霞,湛藍的海水和銀色的樹皮濃縮成一張白色的四條腿的桌子,如果一個人老是這樣看到事物生硬的…See More
Jan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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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8

他們倆站在那兒微笑。他們先是被奔騰的波濤,後來又被一艘破浪疾駛的帆船激起了一種共同的歡樂感覺。那條帆船在海灣里劃開一道彎曲的波痕,停了下來,船身顫抖著,讓它的風帆降落;然後,出于一種要使這幅畫面完整的自然本能,在注視了帆船的迅速活動之後,他們倆遙望遠處的沙丘,他們剛才所感到的歡樂蕩然無存,一種憂傷的情緒油然而起——因爲那畫面還有不足之處,因爲遠處的景色似乎要比觀景者多活一百萬年(莉麗想道),早在那時,這片景色就已經在和俯瞰著沈睡的大地的天空娓娓交談了。望著遠處的沙丘,威廉·班克斯想起了拉姆齊:想起了在威斯特摩蘭的一條小徑,想起了拉姆齊,帶著那種似乎是他的本色的寂寞孤僻,獨自一人沿著那條道路踯躅。他的散步突然被打斷了,威廉·班克斯回想起來(這肯定是由于某種確實發生過的意外事件),被一隻伸出翅膀來保護一窩雞雛的老母雞打斷了。拉姆齊停下腳步,用手杖指著老母雞說“漂亮——漂亮”,一束奇異的光照進了他的心窩。班克斯想道,那表明他性情質樸,同情弱者,但是,他好像覺得,也就是在那條岔道上,就在那兒,他們的友誼中斷了。在那以後,拉姆齊結了婚。後來出于某種原因,他們的友誼的核心消失了。他說不出這究竟是誰…See More
Jan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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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7

拉姆齊先生凝視著他們。他目光盯著他們,卻好像沒見到他們。那使他們倆覺得有點尴尬。他們倆無意之中看到了他們本來沒想到會看見的事情。他們侵犯了別人的隱私。因此,莉麗想道,班克斯先生可能是想找個借口躲開,走到聽不見拉姆齊先生吟詩的地方去,所以他幾乎馬上就說,有點兒涼飕飕的,建議去散散步。對,她願意去散步。然而,她對她的畫又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茄瑪娜花呈鮮豔的紫色;那牆壁潔白耀眼。既然她看到它們是這般模樣,如果她不把它們畫成青紫和潔白,她就會覺得問心有愧,盡管自從畫家龐思福特先生來過之後,把一切都看成是蒼白、雅致而半透明的,已成爲一種時尚。然而,在顔色底下還有形態。當她注視之時,她可以把這一切看得如此清楚,如此確有把握;正當她握筆在手,那片景色就整個兒變了樣。就在她要把那心目中的畫面移植到畫布上去的頃刻之間,那些魔鬼纏上了她,往往幾乎叫她掉下眼淚,並且使這個把概念變成作品的過程和一個小孩穿過一條黑暗的弄堂一樣可怕。這就是她經常的感覺——她得和概念與現實之間的可怕差距抗爭,來保持她的勇氣,並且說,“這就是我所見到的景象;這就是我所見到的景象,”借此抓住她的視覺印象的一些可憐的殘餘,把它揣在胸前,…See More
Jan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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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6

他們停止了談話,那就是她情緒突然變化的原因。過了一秒鍾,她就從那種神經緊張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好像爲了補償她剛才那種不必要的感情損耗,她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她感到冷漠、有趣,甚至有點兒幸災樂禍,她猜測的結論是:可憐的查爾士·塔斯萊已經被她的丈夫駁得體無完膚。這對她說來是無關緊要的。如果她的丈夫需要犧牲品的話(而且他確實需要),她很高興把剛才和她的小兒子過不去的查爾士·塔斯萊交給他處置。她擡起頭,又靜聽了片刻,好像她在等待某種聽慣了的聲音,某種規則的、機械的聲音;後來,她聽到了某種有節奏的聲音,一半像說話,一半像吟詩;她的丈夫一面在平台上來回踯躅,一面發出某種介乎感慨和歌詠之間的聲調;她的心情又感到寬慰了,她肯定一切都恢復正常了,就重新低頭注視放在膝上的那本商品說明書,找出一幅六刃折刀的圖片,詹姆斯得非常小心,才能把它剪下來。突然間一聲大叫,好像出自半睡半醒的夢遊者之口:“冒著槍林彈雨”[2]或者諸如此類的詩句,在她耳際強烈地震響,使她提心吊膽地轉過身來環顧四周,看看是否有人聽見他的喊聲。她很高興地發現只有莉麗·布里斯庫在場;那可沒什麽關係。但是,看到那位姑娘站在草坪邊緣繪畫,這使她想起,她…See More
Jan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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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5

那片景色,她停下了腳步,睜大了變得更加灰暗的眼睛說道,正是她的丈夫所最喜愛的。她沈默了片刻。現在,她說,藝術家們已經來到了這兒。果然,離他們僅僅數步之遙,就站著一位畫家,他頭戴巴拿馬草帽,足登黃色皮靴,嚴肅、溫和、專注;盡管有十來個男孩在圍觀,他紅潤的圓臉上流露出怡然自得、心滿意足的表情;他凝視著前方的景色,每望一眼,就把畫筆的筆尖蘸一下調色板上一堆堆綠色或粉紅色的柔軟顔料。自從三年前畫家龐思福特先生來過之後,她說,所有的畫兒全是這般模樣:一片暗綠色的海水,點綴著幾艘檸檬黃的帆船,而在海灘上是穿著粉紅色衣裙的婦女。當他們走過的時候,她審慎地瞥視那幅畫。她祖母的朋友們,她說,作起畫來可煞費苦心;他們先把顔料混和,然後研磨,再罩上濕布,使顔色保持滋潤。因此,塔斯萊先生猜想,她的意思是要他看出那個人畫得馬馬虎虎。人家是這樣說的吧?那些色彩不協調?是這樣說的吧?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感情,在這次散步過程中不斷地發展著;當他在花園里要替拉姆齊夫人拿手提包的時候,這感情就開始萌發了;在城里,當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她的時候,這感情已經增強了;在這異常的感情影響之下,他看到自己的形象和他向來熟悉的一切事物…See More
Dec 31, 2023

1 Dimensional Man's Blog

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19

Posted on January 8, 2024 at 6:00am 0 Comments

“有點兒僞君子的味道?”班克斯先生問道,他也目送拉姆齊先生的背影。他不是正在想到他的友誼,想到凱姆不肯給他一朵鮮花,想到所有那些男孩和女孩嗎?他想到他自己的屋子也很舒適,但是,自從他的妻子死後,不是有點冷冷清清嗎?當然,他還有他的工作……盡管如此,他還是很希望莉麗同意拉姆齊像他所說的那樣,“有點兒僞君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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