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亞·伍爾芙:到燈塔去 30

當時他說了聲“很好”,以便取悅他的夫人,並且假裝在欣賞那些花卉。但是,她知道得很清楚,他並不欣賞那些花,或者甚至還沒有意識到它們的存在。這不過是爲了討好她罷了……。啊,那不是莉麗·布里斯庫和威廉·班克斯在一塊兒散步嗎?她的近視眼盯著退回去的那一對兒的背影直瞅。沒錯,真是他們倆。這不是意味著,將來他們會結合嗎?對,他們倆必須結婚!多好的主意!他們倆必須結婚!

13

班克斯先生在他和莉麗·布里斯庫穿過草坪時說,他曾到過阿姆斯特丹,看過倫勃朗[15]的名畫。他曾到過馬德里,但很不湊巧,那天是耶稣受難日,普拉多藝術館不開門。他曾到羅馬去過。布里斯庫小姐沒去過羅馬?噢,她一定得去一次——對她說來,那將是一番美妙的經歷——那兒有西斯廷大教堂的壁畫,米開朗琪羅的真迹,還有巴圖阿畫廊的喬托[16]名畫。他的夫人多年來一直體弱多病,因此他們不過是浮光掠影,沒有盡興暢遊。

她到過布魯塞爾。她到過巴黎,那只不過是一次倉促的短期逗留,去探望她患病的姑媽。她到過德累斯頓,那兒有許多名畫她還沒參觀過。然而,莉麗反省說,也許還是不去參觀更好,那些名畫只會使妳對自己的作品完全灰心失望。班克斯先生認爲,一個人可能會抱著這種觀點走得太遠了。我們不可能個個都是提香[17],我們也不可能人人都成爲達爾文;同時,要是沒有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他懷疑是否會有達爾文和提香這樣的人物。莉麗很想恭維他幾句,她很想說,班克斯先生,您可不是凡夫俗子。但他不要別人恭維(大多數男人都喜歡受人恭維,她想),她對于自己的一時衝動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沒把話說出來。另一方面,他卻說道,也許他說的話對于繪畫並不適用。莉麗克服了她的羞怯,真誠地說,她將永遠致力于繪畫,因爲她對此感到興趣。對,班克斯先生說,他相信她會堅持下去的。當他們走到草坪的盡頭,他問她是否在倫敦難以找到繪畫的題材。他們回過身來,看見了拉姆齊夫婦。那就是結婚,莉麗想道,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瞧著一個小姑娘扔球。這就是拉姆齊夫人那天晚上試圖告訴我的事,她想。拉姆齊夫人披著綠色的圍巾,他們倆緊挨著站在一起,瞧著普魯和傑斯潑扔壘球。說不清是什麽道理,也許就在他們倆剛從地鐵走出來或者在拉門鈴的時候,某種使人們成爲象征、成爲代表的意識,突然降臨到他們身上,使他們在暮色之中伫立著,觀看著,使他們成爲婚姻的象征:丈夫和妻子。然後,過了一會兒,那個超越真實人物的象征性的輪廓又隱退了,當班克斯和莉麗遇到他們時,他們又成了拉姆齊先生和夫人,正在看孩子們扔壘球。拉姆齊夫人像平時一樣笑吟吟地歡迎他們(噢,她又以爲我們將要結婚了,莉麗想),她說,“今晚我可勝利了,”言下之意,是指班克斯先生同意和他們共進晚餐,不回他的宿舍去吃他的廚師用恰當的烹饪方法燒出來的蔬菜了;盡管拉姆齊夫人笑容可掬,當那壘球被抛到高空,他們的目光追隨著它,卻不見它的影蹤,只見那顆星星和懸垂的樹枝,在這片刻之間,他們還是有一種什麽東西被粉碎了的感覺,一種空虛的感覺,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在逐漸昏暗的暮色之中,他們看上去都顯得單薄、飄渺,距離遙遠。後來,普魯突然從廣闊的空間衝了回來(因爲,好像一切物體都已經完全消融在夜色中了),她全速沖到他們中間,漂亮地用左手高高地接住了那只壘球,她的母親說,“他們還沒有回來嗎?”于是,那令人心神恍惚的寂靜境界,就被打破了。拉姆齊先生覺得,現在他可以自由自在放聲大笑了,他想到休谟曾經陷入泥沼,一位老婦人要他念一遍主禱文才肯救他出來,不覺格格地暗笑,走到他的書房里去了。拉姆齊夫人叫普魯重新回來扔球,因爲她已經走開了。她問道:

“南希跟他們一塊兒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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