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芥末
鄭某,大款也,外號“芥末”。他進美國賭場登記,問他叫什麽,他搖搖頭——不懂,人家順手給他取個英文名字吉姆(Jim),他再音譯成一種頗有個性的佐料。“這名字不賴,”他跟我說,“芥末。”
我和芥末走到一起來了,冥冥中必有上帝的安排。要說我倆在生活上完全沒有共同點:他做生意,我寫字;他揮金如土,我兩袖清風;他佔山為王,我滿世界奔走。誰承想四年前,我們同時搬進這個美國地圖上很難找到的小鎮。…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January 23, 2019 at 9:10pm — No Comments
師傅這稱呼,八十年代初開始流行,是“同志”與“先生小姐”之間的過度。在兩個階級的鬥爭中,這個詞嚴重磨損,其中的輩分、年歲、技術、能力,甚至潛在的性別意識都消失了。
我在建築業幹了十一年,五年混凝土工,六年鐵匠,到了都沒當上師傅。歲數熬夠了,但技術不熟練,一直是二級工,連工資都沒長過,誰管你叫師傅?當過我師傅的可不少。事實上,除了學徒的,幾乎人人都是我師傅。
六九年三月,我到北京第六建築公司報到,跟行李一起裝進卡車,拉往河北蔚縣的工地。我們的任務簡單明確:開山放炮,在山洞里建發電廠。…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January 18, 2019 at 7:16pm — No Comments
于泳是假名。這樣免得美國移民局或中國某派出所有一天找他麻煩。其實,我根本沒見過他,對他幾乎一無所知,熟悉的只是他的東北口音。
去年秋天,邵飛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我叫于泳,你可能沒聽說過我。我爹和你媽是小學同學,這樣我得到了你們的電話。”接著他零亂地講了自己的故事。他在家鄉做過期貨,到外地倒過盤條,發了點兒小財。去年到加拿大談生意,未果,於是潛伏下來,從長計議,為了有一天打開海外的市場。沒想到加拿大經濟不景氣,手頭越來越緊。有人勸他,美國好掙錢。“他媽的美國,比加拿大強不到哪兒去。”他說著說著來了氣。邵飛問他現在何處。“舊金山。我的加拿大簽證過期了。邊境上不是沒什麽人管嗎?”最後他才說明意圖,希望能到我們這兒來,想想辦法,給他找份工作。“要說幹啥都行,我能將就。”邵飛要他留個電話號碼。“我沒電話,現在我在街上用的是電話卡。”看來還只能單線聯絡。…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January 13, 2019 at 8:19am — No Comments
早上八點,我在香港的一家旅館醒來,撿起從門縫塞進來的當天報紙,回到床上瀏覽著,沒有重大新聞。略過那些因冷酷而堆滿虛假笑容的政治家的照片,我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面孔。他一手拿著煙,在攝影機前和女演員交談,看來他籌劃已久的《華工血淚》終於開拍了。我再看標題,心里一驚:名導演胡金銓猝逝臺北。他是昨晚六時在冠動脈硬化手術時逝世的,享年六十六歲。要說我已見過太多的死亡,但胡導演的離去還是讓我無法接受。心情惡劣,我給洛杉磯的老顧打了個電話,他也知道了。我們沒有多談,我的聲音哽咽了。…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January 8, 2019 at 4:43am — No Comments
5
我站在牛奶餐廳(Mlynec Restaurant)的落地窗前,燈火閃爍的查爾斯橋近在咫尺。這個咖啡廳過分奢華,有一股暴發戶的味道。我在讀一本英文版的書《弗朗茲·卡夫卡與布拉格》,作者哈若德·薩弗爾那(Harald Safellner)。書的背面引了卡夫卡的朋友約翰那斯·烏茲迪爾(Johannes Urzidil)的話:「卡夫卡就是布拉格,布拉格就是卡夫卡。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像卡夫卡一生中那個全面而典型的布拉格。……我們知道布拉格被包含在他作品那些最小的量子之中。」 …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January 7, 2019 at 11:24pm — No Comments
飛機著陸一小時了,仍不見影子,讓我捏了把汗。美國國會剛通過的限制移民的法案,由電腦網絡輸進所有機場移民官員的大腦,映在臉上,肯定雪上加霜。老劉終於從自動門探出頭來。八年沒見,他明顯蒼老了,讓我想起他父親。他穿的竟是那件七十年代就穿上的土黃色羽絨服,領子很髒,袖口磨破,好像有意嘲笑由林同炎先生設計的舊金山國際機場,旅客們正由此飛向未來。…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December 12, 2018 at 5:22pm — No Comments
師傅這稱呼,八十年代初開始流行,是“同志”與“先生小姐”之間的過度。在兩個階級的鬥爭中,這個詞嚴重磨損,其中的輩分、年歲、技術、能力,甚至潛在的性別意識都消失了。
一年多前,國內的朋友來信求證一個消息:彭剛自殺了。可無人知其行蹤。只知道,他八二年來美,就讀於匹茨堡大學,獲得數學博士,再無下文。他自殺,我是信其有的,為此難過了好幾天。…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December 2, 2018 at 9:12pm — No Comments
找名片是件頭疼的事,每次非得在我那個深藍色塑料盒里挨個翻一遍。當那些名字匆匆掠過,你會發現,刨去那些你壓根兒就不認識的大多數,你討厭的人遠多於你喜愛的人。找名片有點兒像參加個熱鬧非凡的聚會,人們在辨認、呼應、回避、勾心鬥角……當然必要的話,你可以把那些討厭的家夥撕碎,扔進垃圾箱——這絕不僅僅限於理論上。你還會發現,其中居然也包括了死者。說來這不奇怪,我們遲早都要從自己的名字後面隱退。以前每回找名片,鮑爾·博魯姆(Poul Borum)都從人群中擠出來,跟我打招呼。他的名片樸實無華,淡藍色的名字下面印著他在哥本哈根的地址電話。
自一九九○年秋天起,我在丹麥奧胡斯大學教了兩年書。奧胡斯雖說是丹麥第二大城市,可比中國的縣城大不了多少。那兒的海永遠是灰色的,正如我的心情。…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November 25, 2018 at 12:21pm — No Comments
如果我憑記憶給拉瑞畫幅肖像:禿頂,肥碩的鼻子,眼鏡後面狡黠的眼睛,身材不高但結實,肚子微微鼓起。他就是我的頭一個美國房東。九三年秋我剛從歐洲搬到美國,在東密西根大學找了份差事,活不多,錢不少。負責接待我的美國教授事先給我寫信,說幫我找了住處,在他家附近,離大學也不遠,有自己的臥室和衛生間,可使用房東的客廳、起居室和廚房,租金300美元。聽起來不錯,我欣然接受了。
教授和夫人到機場來接我。先在他們家共進晚餐,佐以法國紅酒。酒足飯飽,他們開車帶我到拉瑞家。主人上夜班,要很晚才回來,這是棟普普通通的木結構房子,兩層,主人住在樓上。我的臥室緊挨著樓下的客廳,小衛生間里老式澡盆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漏水。居住條件基本上符合信上所說的,只是所有的設備都很陳舊。地毯磨穿,壁紙發黃,沙發吱吱作響。只有一臺9英寸的黑色電視,擺在廚房的食品架上。我只待三個月,沒什麽可抱怨的,於是住下。…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November 15, 2018 at 9:55pm — No Comments
一九九四年春天,我和彥冰開車從紐約出發,北上,經康涅狄格州、馬薩諸塞州和新罕布什爾州,進入美國最北部的緬因州。風卷積雪,打在車窗上;偶爾有幾個舊招牌向我們打招呼。從州際公路換地區公路,再上顛簸的土路,路標越來越不正規了,似乎更具有私人含義;我擔心在某一終點,會變成孩子猥褻的圖畫。一座殘破的鐵橋在車輪下唱歌。彥冰告訴我快到了。森林深處,一家農舍冒煙。敲門,沒人。門沒鎖,無留言。水壺在鐵爐上嘶嘶響,蒸汽翳暗了窗戶。在兩只蒼蠅的環繞下坐了很久,終於傳來汽車聲,主人回來了。…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October 29, 2018 at 11:20pm — No Comments
飛機開始降落。我從窗口看見鹽湖及沿岸切割成一塊塊不同顏色的土地。飛機的影子在上面滑過,像對不準焦距。後艙有人合唱聖詩,而我和其余乘客各懷鬼胎,降落到摩門教的聖地——鹽湖城。
旅館面山,窗外落滿準備過冬的蟲子。我找出英文講稿,對著那些蟲子練習朗讀。猶他大學舉辦一年一度的藍納(Lanner)講座,本屆主講人是喬納森·思班斯(Jonathan Spence)。我純屬陪綁,參加討論。臨走前才收到他的演講稿,我匆匆寫了篇回應,電傳給朋友,譯成英文。剩下的,就是把它念利索。…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October 29, 2018 at 11:20pm — No Comments
我剛收到寄自布拉格的明信片:“辛格(Singer)說:生命是墳墓上的舞蹈。讓我們相見。你的美國叔叔邁克(Michael)。”明信片是張帶有懷舊情調的黑白照片:一杯咖啡旁放著一朵野菊花。上面印著英文“地球書店兼咖啡館”。典型的邁克風格。大概他此刻就坐在布拉格這家英文書店,呷著咖啡,在黑白的憂郁情調中等待他絢麗的情人。…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October 19, 2018 at 7:20pm — No Comments
我們乾杯。克雷頓半敞著睡袍,露出花白的胸毛。“你們這幫家夥吃喝玩樂,老子苦力的幹活,晚上還得教書!”他笑瞇瞇地說。我們相識三年多,卻好像相識了一輩子。剛到美國,就是他們兩口子到機場接我。最初的同事關係很快變成友誼,後來差不多算得親戚了。克雷頓今年六十二,長我十四歲。按輩分該算我的“美國叔叔”。後來我搬到加州,他們很難過,直到現在還對別人抱怨:“北島為了加州的陽光,拋棄了我們!”…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October 17, 2018 at 3:10pm — No Comments
4
布拉格不肯走,也不讓我們走。這個媽咪有爪子。人必須得排好隊,或者,我們必須在維瑟荷德(Vysehrad)和城堡兩處點火,然後我們或許才能離去。——摘自卡夫卡給奧斯卡·波拉克(Oskar Pollak)的信
查爾斯大學創建於一三四八年,是中歐最古老的大學,一八八二年分成德國大學和捷克大學。卡夫卡於一九零一年在德國大學註冊,他學習成績平平。學法律對他來說是權宜之計,猶太人只能選擇法律和醫學這類務實的專業。
在給友人的信裡,他描述了第一次性經驗: …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6:49pm — No Comments
3
某部委招待所就在老城廣場附近,一九九五年來布拉格時我就住在這兒。房間還算乾淨,設備陳舊結實,電話最遠只能打到樓下櫃臺,讓人想到「天鵝絨革命」前的社會主義歲月。看門的老頭顯然是打那時候過來的,昏昏欲睡,帶著過渡時期的笑容。
我匆匆洗漱下樓,斯坦尼斯拉夫在門廳等我。我們交流有障礙,他比劃說要去哪兒哪兒,我點頭說是是。我們穿過老城廣場,他停住腳,悄悄說斯克沃瑞基(Josef…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6:48pm — No Comments
2
卡夫卡於一八八三年七月三日生於布拉格老城廣場旁的一棟樓房裡。他們搬了幾次家,但離他的出生地都不遠。他的希伯來語老師引述了卡夫卡對他說過的話:「這是我的中學,我們面對的那邊的建築是大學,左邊再過去一點兒,是我的辦公室。我一輩子」——卡夫卡用手指畫了幾個小圓圈——「都局限在這小圈圈裡。」
卡夫卡出生的樓房於一八八九年毀於大火。一九 二年重建時,僅有部分保留下來。一九九五年,卡夫卡的胸像嵌在這房子外面的牆上。作為布拉格之春的先兆,卡夫卡終於被捷克共產黨當局接受了,稱之為「資本主義異化的革命批評家」。
在卡夫卡出生頭一年,卡夫卡的父親赫曼·卡夫卡(Hermann…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6:47pm — No Comments
1
邁克(Michael)在電話裡叮囑我:「別急,有人去接你,他很高,像個籃球運動員……」果然,一出海關就看見了,他舉著牌子,頭在人群之上浮動。他又高又瘦,一臉疲倦而溫和的笑容。他叫斯坦尼斯拉夫(Stanislav),是音樂家,幫布拉格作家節接送客人。他英文差,問我會不會德文。我說不會。他說他月底要到德國演出。我問他用什麼樂器。他說了個德文詞,用手比畫。鋼琴?不。管風琴?他拼命搖頭。我問他一般都在哪兒演奏。他說主要是為病人。醫院?不。療養院?他拼命搖頭。但願不是殯儀館,我心想。我放棄了對他生活中兩個重大細節的好奇心,看窗外風景。
這是我第四次來布拉格。 …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6:43pm — No Comments
艾略特(Eliot)是個懷疑主義者。即使不吭聲,他的眼神、表情和手勢也會對周圍的一切提出質疑。這也難怪,他是典型的紐約人。紐約人就是紐約人,而不是美國人。像紐約這種大都市早已和美國分離。別的不提,單是它的噪音就特別,那晝夜不停的警笛聲,逼得外來人發瘋。一個紐約人必須有極其堅韌的神經,並靠懷疑的力量才能活下去。艾略特生在紐約,長在紐約。他和他的妻子尼娜出生在同一家醫院。當然不是同時,他們相識要晚得多。但我相信紐約是他們的介紹人——你是紐約人嗎?對,你呢?當然啦。艾略特告訴我,除了紐約,他不可能住在美國任何地方。…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5:18pm — No Comments
蓋瑞請我到他的寫作課上去講講。他告訴我,只要天氣許可,他的課幾乎都在戶外。我們來到戴維斯(Davis)植物園的一片草坪上,同學們把兩張野餐桌並起來。那形式有點兒像野餐,不過吃的是詩。蓋瑞坐在中間,他問誰最近寫了詩。大家互相看看,一個胖乎乎的女孩子舉起手,開始背誦,聲音有點兒緊張。一首情詩,關於愛人的眼睛。蓋瑞閉眼傾聽,他請女孩子再背一遍。她得到鼓勵,深吸了口氣,這回聲音舒展,很動情。蓋瑞點點頭,作了簡短的評論。然後輪到我。
對於教寫作,蓋瑞傾向於一種東方式的師徒傳授關係。如果那位師傅恰好是大學教授,徒弟算是找對門了。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學生是帶著這種東方式的隱秘衝動來拜師的,我懷疑。大學就是大學,按艾倫·金斯堡的極端說法,大學的功能只是在“編目錄”。蓋瑞對我說:“當然,靈感在大學里是不能教的。”他寧可讓學生們夏天跟他進山幹活,獲得靈感。…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5:17pm — No Comments
艾倫·金斯堡死於去年四月五號,中國的清明節。據說當時他已處於昏迷狀態,而病房擠滿了朋友,喝酒聊天,亂哄哄,沒有一點兒悲哀的意思。那刻意營造的氣氛,是為了減輕艾倫臨終的孤獨感:人生如聚會,總有遲到早退的。正當聚會趨向(禁止),他不辭而別。我琢磨,艾倫的靈魂多少與眾不同,帶嘶嘶聲響和綠色火焰,呼嘯而去。我想起他的詩句:女士們,抓住你們的裙子,現在準備下地獄啦……
今天是艾倫去世一周年。
我到紐約上州的一所大學朗誦,路過紐約。陽光明媚,能在汽車聲中聽見鳥叫。我穿過時代廣場,沿十四街,拐到第三大道。這是沒有艾倫的紐約。…
ContinueAdded by 字詞過度 on August 19, 2018 at 5:16p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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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engelbert@angku张文杰 0 Comments 71 Promotions
Posted by 馬來西亞微電影實驗室 Micro Movie Lab on February 21, 2021 at 11:00pm 7 Comments 60 Promotions
Posted by 馬來西亞微電影實驗室 Micro Movie Lab on February 18, 2021 at 5:30pm 18 Comments 73 Promotions
Posted by Host Studio on May 14, 2017 at 4:30pm 11 Comments 49 Promotions
Posted by 用心涼Coooool on July 7, 2012 at 6:30pm 39 Comments 53 Promotions
Posted by 就是冷門 on August 24, 2013 at 10:00pm 79 Comments 81 Promotions
Posted by 罗刹蜃楼 on April 6, 2020 at 11:30pm 40 Comments 66 Promotions
Posted by 葉子正绿 on April 2, 2020 at 5:00pm 77 Comments 69 Promotions
Posted by Rajang 左岸 on August 26, 2013 at 8:30am 29 Comments 61 Promotions
Posted by 來自沙巴的沙邦 on November 4, 2015 at 7:30pm 3 Comments 76 Promotions
Posted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January 5, 2016 at 9:00pm 35 Comments 73 Promo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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