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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20)

今天,奧斯卡可以簡單明了地講,飛蛾在擊鼓。我聽到過兔子、狐貍和睡鼠擊鼓。青蛙們能擊鼓召來一場暴風驟雨。人家說啄木鳥擊鼓把蟲子從洞里敲出來。人則敲盤子、鐵鍋、定音鼓和小鼓。我們說,鼓形彈倉左輪手槍像擂鼓似的連續轟擊,人們擂鼓起床,擂鼓集合,擂鼓進入墳墓。這是鼓手和鼓手長的行當。還有為弦樂隊和打擊樂器譜寫協奏曲的作曲家。我甚至聯想起長和短的歸營號,還要提一提奧斯卡本人迄今為止在擊鼓上花的工夫;這一切同飛蛾在我誕生之際舉行的敲擊儀式並非不相干,它敲擊的不是什麼樂器,而是两隻普通的六十瓦燈泡。也許在最黑暗的非洲的黑人中間,在美洲的尚未忘卻非洲的黑人中間,會有這樣一些人,能夠以他們天賦的節奏感,相同地或類似地模仿我的飛蛾或者非洲的飛蛾——眾所周知,它們比東歐的飛蛾更大,也更花哨,既一本正經又放蕩不羈地擂鼓;但我要遵循我的東歐的標準,因此我也要向我出世時飛來的那只中等大小的棕色粉蛾討教,並稱它為奧斯卡的師傅。…See More
Dec 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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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9)

今天,我敲了一上午的鼓,向我的鼓提出種種問題,而且還想知道,我家臥室里的燈泡是四十瓦還是六十瓦。我並不是第一次對自己和我的鼓提出這個問題,因為它對於我來說非同小可。我往往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回想起那两隻燈泡。因為我進出過許多住宅,開過關過數以千計的電燈,所以首先必須把它們忘個一乾二凈,必須不帶任何花腔地敲著我的鼓,穿過這片統一規格的照明體的森林,才能重新回憶起拉貝斯路我家臥室的两隻燈泡。 我媽媽是在家分娩的。臨產的陣痛襲來時,她還在店鋪里,把糖盛到一磅和半磅裝的藍色口袋里,結果誤了時間,來不及送她進婦產醫院。於是,從赫爾塔街請來一位上了年歲、已經很少提著小箱子幹她這行當的助產士。在我家臥室里,她幫我出了娘胎。 我最初見到的這個世界的光,是由两隻六十瓦燈泡放射出來的。因此,《聖經》上的那句話“要有光,就有了光”①,時至今日,我還覺得像奧斯拉姆公司最成功的廣告用語。直到正常的會陰破裂為止,分娩過程都很順利。我毫不費力地從頭部朝下的位置中解放出來,這種正常的位置,無論對母親們、胎兒們以及助產士們都有利,因此誰都說好—— ①《聖經-舊約-創世記》第一章上帝創造天地時說的話。 我接著可以這樣講:我屬…See More
Dec 1,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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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8)

揚-布朗斯基同我媽媽之間言歸於好,是在揚找到了他的黑德維希並同她結婚以後。黑德維希是卡舒貝人,住在城里,但在拉姆考還有農田。在伏依克咖啡館的一次舞會上,他們碰巧相遇,據說我媽媽向馬策拉特介紹了揚。雖說這兩位先生對我媽媽的感情是一致的,然而他們性格各異,卻又一見如故,非常投機,盡管馬策拉特直言不諱地用萊茵腔大聲說,揚轉到波蘭郵局去工作,這個想法未免荒唐。揚和我媽媽跳舞,馬策拉特同骨骼大、個子高的黑德維希做伴。她的目光像母牛似的難以捉摸,周圍的人見了,一直以為她是個孕婦。大家還經常溫跳,你請我,我邀他,一場舞未酣,念頭已轉到下一場,跳波爾卡舞時搶了先,跳英國華爾茲時落了後,終於在跳查爾斯頓舞時自信心十足,跳慢狐步舞時起了近似宗教信仰的欲念。一九二三年,裱糊一間臥室只相當於買一盒火柴,幾乎等於不花錢。在這一年,阿爾弗雷德-馬策拉特娶了我母親,證婚人之一是揚,另一位是姓米倫的殖民地商品店老板。關於那位米倫,可寫的不多。他之所以值得一提,僅僅因為我媽媽和馬策拉特在采用地產抵押馬克①的當口,盤下了他的殖民地商品店。該店開設在朗富爾郊區,因顧客賒欠而破產。我媽媽在經營特羅伊爾的地窖小鋪時,學會了同各…See More
Nov 29,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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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7)

剛過一個小時,這個作第四次體檢的小夥子擠出了軍區司令部大門,蹣跚著下了臺階,撲到我媽媽阿格內斯身上,摟住她的脖子,湊在她耳朵上,用當時的流行話低聲說:“他們不要我的脖子,也不要我的屁股,緩役一年!”我母親第一次擁抱揚-布朗斯基,我不知道她此後可曾更幸福地擁抱過他。 這一對年輕人在大戰期間相愛的細節,我不得而知。我媽媽愛漂亮,好打扮,講究穿戴,喜歡昂貴物品。為能滿足她的奢求,揚賣掉了自己收集的一部分郵票。據說他當時寫過一本日記,可惜後來遺失了。看來我的外祖母容忍了這兩個青年之間的關係 可以說,已經超出了表親之間的關係,因為揚-布朗斯基在特羅伊爾那套一間半的房子里一直住到戰爭結束以後,直到一位姓馬策拉特的先生的存在已不容否認,甚至已得到承認的時候,揚才遷走。我媽媽必定是在一九一八年夏天認識那位先生的,那時,她在奧利瓦附近銀錘陸軍醫院當助理護士。阿爾弗雷德-馬策拉特是萊茵蘭人,他的大腿被子彈打穿,正在醫院養傷,由於他那種萊茵蘭人的樂天性格,不久就成了全體女護士的寵兒,護士阿格內斯也不例外。他的傷剛好一半,就由這個或那個護士攙扶著在過道里一瘸一拐地走動,還到廚房里給護士阿格內斯幫忙,因為她戴的…See More
Nov 27,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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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6)

格雷戈爾由於在火藥廠工作,所以無論在和平時期還是在接踵而來的戰爭時期,他都不用去當兵。他們三人仍舊住在那套曾是那個縱火犯避難所的一間半的房子里。可是,事情很明顯,這個科爾雅切克不必再同前一個那樣老老實實過日子。因此婚後才一年,我的外祖母不得不在特羅伊爾一所公寓租下一爿剛出空的地窖小鋪,賣大頭針等雜貨,也賣蔬菜,賺錢貼補家用,因為格雷戈爾雖說在火藥廠掙錢不少,卻都花在喝酒上,帶回家的錢不夠日常必需的開支。我的外祖父約瑟夫只是偶爾喝上一杯燒酒,格雷戈爾可不一樣,他是個酒鬼,也許是受我的曾外祖母遺傳。格雷戈爾並非借酒澆愁。他天性憂郁,很少露出高興的樣子,不過,即使在高興的時候,他也不是由於開懷而狂飲。他之所以喝酒,只因為他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要窮根究底的人,所以,他對於杯中物,當然也要到瓶底朝天方才罷休。在格雷戈爾-科爾雅切克的一生當中,從來沒有人看到他喝剩過半杯杜松子酒。我媽媽當時十五歲,是個豐滿的姑娘,非常能幹,除去幹家務,還在店里幫忙。她把食品印花貼在分類賬本上,星期六給人送貨,寫催賬信,雖不老練,卻富於想像力,提醒賒賬的顧客前來還錢。遺憾的是,這些信我連一封也沒有保存下來。在這里,倘若…See More
Nov 26,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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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5)

維特拉停頓片刻——這是他屢經試驗證明頗有效果的一招,同時打量著我,像往常要扮出一副貓頭鷹的相貌時那樣,揚起天生就很高的眉毛,像演戲似的用尖厲刺耳的聲調說:“我設想,這個淹死的人,這個木筏底下的人,如果不是你的外祖父,也是你的舅公。他之所以死去,是由於他覺得身為你的舅公,對你負有義務;如果他是你的外祖父,他就更加覺得對你負有義務;因為再沒有別的事情比一個活著的外祖父更使你感到他是個累贅了。所以,你不僅是你舅公的謀害者,而且是你外祖父的謀害者!可是,就像所有真正的外祖父所愛幹的那樣,你的外祖父也要多少懲罰你一下,不讓你這個外孫心滿意足,不讓你高傲地指著一具淹死者腫脹的屍體說出這樣的話來:看哪,我淹死的外祖父。他是一位英雄!在他們追捕之下,他寧肯跳水,也不肯落進他們的掌心——你的外祖父把屍體隱藏起來,不留給人世和他的外孫。這樣一來,後世的人和他的外孫就得天長日久地替他擔憂,為他傷腦筋。”接著,他從憐憫這一方突然轉向同情另一方,他微微向前俯身,裝出一副狡猾的面孔,耍弄調解花招說:“美國!振作起來,奧斯卡!你有人生的目的和做人的使命。人家會宣判你無罪,把你開釋的。如果你不到美國去,那你上哪兒去呢…See More
Nov 24,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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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4)第一篇 飛蛾與燈泡

這些全都是無稽之談,乃漁夫們編造的虛妄故事。還有那些目擊者(在全世界的海港城市都有這種不可信的目擊者)的敘述,我也同樣一笑置之。他們說,第一次世界大戰過後不久,在美國布法羅見到過我的外祖父。據說他改名為喬-科爾奇克,做從加拿大進口木材的生意,是幾家火柴廠的大股東,火災保險公司的創始人。他們把我的外祖父描繪成一個孤獨的億萬富翁,坐在摩天大樓里一張巨大的寫字臺後面,每個手指都戴有一枚閃閃發光的寶石戒指,正在訓練他的保鏢,這些人一色消防隊員制服,都會唱波蘭文歌曲,以長生鳥衛隊而遐邇聞名 第一篇…See More
Nov 2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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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3)

到了這時,昔日的縱火犯科爾雅切克的心才覺醒了。他這才唾棄了溫和的符蘭卡,脫下志願消防隊員符蘭卡這張人皮,大聲而毫不結巴地宣布同口吃的符蘭卡一刀兩斷,並開始逃跑。他從一個木筏跑到另一個木筏,在這寬闊而搖晃的平面上奔跑,光著腳在這粗糙的木排上奔跑,從巨木到巨木,在木筏上向席哈烏跑去。那里,旌旗迎風招展,一條船停在船臺上,龍骨已浸在水里;那里,沒有人在喊符蘭克或科爾雅切克,正在做精彩的演講:我把你命名為陛下的輪船“哥倫布”號,直航美國,排水量四萬噸以上,三萬馬力,陛下的輪船,一流的休息廳,二流的大餐廳,大理石體育館,圖書閱覽室,直航美國,陛下的輪船,穩定器,散步甲板,“天佑汝,頭戴勝利花冠”①,船首的本上海港旗幟,海因里希親王②站在舵輪旁。而我的外祖父卻光著腳,幾乎腳不沾圓木地向銅管樂隊奔去。有這等君主的國民啊,他從一個木筏跑到另一個木筏,國民向他歡呼,“天佑汝,頭戴勝利花冠”,汽笛齊鳴,所有船塢的汽笛,停泊在港內的輪船、拖輪和遊艇的汽笛,“哥倫布”號,美國,自由,還有兩艘汽艇,其樂無窮、瘋瘋癲癲地在他身邊飛馳,駛過一張又一張木筏,陛下的木筏截斷了他的去路,真是敗人興致。他正要姿勢優美地一躍…See More
Nov 16,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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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2)

她不僅用這一塔勒的賞賜來證明縱火犯的罪名是誣陷不實之詞。她還可以拿出文件來證明,約瑟夫-符蘭卡早在一九○四年就已經參加了但澤下城的志願消防隊,到了冬天,在筏夫們暫時歇業的幾個月內,他當了消防隊員,救過大大小小的幾次火災。還有一份材料證明,一九○九年,特洛伊爾的鐵路主要工程段發生大火,消防隊員符蘭卡不僅撲滅了火災,而且救了兩名機修徒工。被請來作證的消防隊隊長黑希特也談了類似的內容。據審訊記錄所載,黑希特說:“救火的人豈能是縱火犯!霍伊布德的教堂失火時,他一直在救火梯上,這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從灰燼和火焰里升起一隻長生鳥,它不僅撲滅了火,這場人世間的大火,而且還給我主耶穌解了渴。我直言相告:誰要把這個頭戴消防隊員防護帽,有優先通行權,受保險公司寵愛,口袋里總是有劫後餘灰(也許是他救火時掉進口袋的,或者是他撿來作為辟邪物)的人,誰要把他,把這隻壯美的長生鳥說成是大紅公雞①的話,誰就不得好報,該用磨石掛在這種人的脖子上……”—— ①德國諺語“把大紅公雞放到屋頂”即“放火燒屋”的意思,此喻縱火犯。 讀者將會看到,志願消防隊隊長黑希特是一個能言善辯的神甫。在對科爾雅切克一符蘭卡一案調查期間,他每逢…See More
Nov 15,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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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1)

倘若非得讓我寫一本科爾雅切克的思想日誌,或者鋸木廠老板迪克爾霍夫的內心世界日記的話,倒是可以有好幾種寫法,而且驚險動人。嫌疑,證實,猶豫,幾乎同時迅速地消除了猶豫,如此等等。他們兩個都膽戰心驚。迪克爾霍夫比科爾雅切克害怕得更厲害,因為現在是在俄國境內。迪克爾霍夫可能同當年可憐的符蘭卡一樣,被人從甲板上推落河里,或者,到了基輔以後,在木材堆積場上,由於它面積極大,一望無際,一個人進了這樣的迷宮,很容易失去他的護衛天使,迪克爾霍夫可能由於巨木堆突然崩塌,難以阻止,終於被壓倒而喪生。也可以寫他如何遇救脫險。他被一個名叫科爾雅切克的人搭救。此人先把鋸木廠老板從普里皮亞特河或布格河里撈起來,然後在基輔那個沒有護衛天使的木材堆積場上,當巨木像雪崩似的倒塌時,在千鈞一髮之際,把迪克爾霍夫拽了出來,使他幸免於難。那將是多麼動人的一幕啊,如果我現在可以這樣向你敘述的話:那個被淹得半死不活的或者險些被碾成菌粉的迪克爾霍夫,雖然呼吸還十分困難,眼睛里還存留著死神的陰影,卻立即湊到假符蘭卡的耳邊悄悄地說:“謝謝,科爾雅切克,謝謝!”隨後,在必要的停頓之後,又說,“我們之間恩怨相抵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See More
Nov 14,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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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0)

“拉道納”號在領水員們輪流協助下,靈巧地避開沙洲,逆著渾濁的潮水,沿著唯一一條可辨認的航道隆隆向前駛去。左岸右岸,堤壩後面,清一色都是已收割的農田,不是一望平川便是丘陵起伏。樹籬,田間小路,長滿金雀花的盆地,零零散散的農舍之間一片平原,像是天然的騎兵衝鋒的戰場,專為左邊在沙盤里變換隊形的波蘭長槍騎兵師、為躍過樹籬的輕騎兵、為年輕騎兵軍官的夢想、為已在此地進行過並將屢屢重演的戰役而設,同時也為這樣一幅油畫而設:韃靼人伏在鞍上策馬奔馳,龍騎兵的馬前腿懸空而立,長劍騎士倒下,騎士團團長血染長袍,胸甲上則無一處創傷,馬索維恩公爵①砍倒一人;還有那些馬,馬戲團都沒有的良種白馬,煩躁不安,滿身流蘇,肌腱畫得那麼逼真,鼻孔鼓著,呈洋紅色,往外噴氣,穿透這鼻息的是系著三角旗、矛尖朝下的長槍;高擎的馬刀,把天空和晚霞分割成條條塊塊;那里,在背景上(因為每幅油畫都有背景),在黑馬的後腿之間,緊貼地平線的是一座平和的小村落。炊煙裊裊,矮墩墩的農舍,乾草的屋頂,布滿苔蘚的墻;在農舍里,貯存著漂亮的、準備來日大顯身手的坦克,到那時,它們也將進入畫面,在魏克塞爾河堤壩後面的平原上長驅直入②,有如夾在重甲騎兵之間的…See More
Nov 12, 2020
Scarborough 黃岩 posted a blog post

君特·格拉斯《鐵皮鼓》(9)

強盜、殺人兇手和縱火犯中間最危險的分子,還在搶劫、殺人、放火的時候,就等待著機會,去獲得一份體面而穩當的職業。其中有一些,或者煞費苦心,或者碰巧走運,找到了這樣的機遇。假冒符蘭卡的科爾雅切克是一個好丈夫。他改掉了自己的縱火惡習,甚至一見火柴就渾身哆嗦。擺在廚房桌子上洋洋自得的火柴盒,只要被這個可能制造過的火柴的人看到,就非遭殃不可。他隨手就把這種犯罪的誘惑物扔到窗外去。因此,對於我的外祖母來說,要能按時做出熱飯熱菜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全家人經常坐在黑——的屋子里,因為沒有引火物點燃汽油燈。然而,符蘭卡不是一個霸道的人。星期天,他帶著他的安娜-符蘭卡到下城的教堂去,並允許她像當年在土豆地里那樣套穿四條裙子;她已經正式嫁給了他,並在結婚登記處辦了手續。冬天,當河流冰封,筏夫們都閑著的時候,他就老老實實地待在只有筏夫、舵工和造船工人居住的特羅伊爾,照管他的女兒阿格內斯。阿格內斯的性格看來像她父親,因為她不是鑽到床底下便是藏在衣櫥里。逢到客人來時,她就坐在桌子底下,抱著她的破布娃娃。對於這個小姑娘來說,最要緊的便是藏起來,在藏身處找到類似於約瑟夫躲在安娜的裙子底下時所找到的那種安全,同時也…See More
Nov 10,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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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8)

我的外祖母拿著土豆籃,領著科爾雅切克,回到受天國的波蘭女王保佑的農舍。文岑特聽完事情經過,拔腿跑到拉姆考,一通敲門,把神甫喚了出來,讓他帶上施聖禮的一堆雜物,去替安娜和約瑟夫證婚。神甫睡意正濃,致完被連連的呵欠拖長了的祝福辭,拿到一大塊肥肉作為酬勞,告別了被祝福者。他剛轉身離去,文岑特便牽馬套上棚車,鋪上乾草和空麻袋,讓新郎新娘上車,讓凍得發抖、低聲哭泣的揚坐在馬車夫臺上自己身邊,再讓牲口明白,它現在得筆直地衝進茫茫黑夜:新婚夫婦要求快馬加鞭。在始終還是黑沈沈但行將消逝的夜里,馬車抵達省城的木材港。朋友們收留了這對逃亡的夫婦;他們同科爾雅切克一樣,都是當筏夫為生的。文岑特可以走了,他駕著小馬返回比紹;一頭母牛,一隻山羊,一隻母豬和若干小豬,八隻鵝,看門狗,都等著他去喂食。他還要讓兒子揚上床睡覺,揚已經有點低燒了。 約瑟夫-科爾雅切克躲藏了三個星期之久,蓄起頭髮,理了一個分頭,刮掉了小鬍子,給自己留下了證明歷史清白的證件,冒名筏夫約瑟夫-符蘭卡找到了工作。這個筏夫符蘭卡,在一次斗毆中被人從木筏上推下水去,淹死在莫德林往南的布格河里,不過警察局對於此事一無所知。為什麼科爾雅切克非得口袋里揣…See More
Oct 9,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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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p 2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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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6)

兩個穿制服的人待了整整半個小時,時而遠離火堆,時而靠近火堆,目測磚窯煙囪的方位,想要去佔領比紹,卻又推遲進攻,把藍紅色的手伸到火堆上方,直到我的外祖母用樹枝又著表皮烤裂的土豆,給了他們每人一個,但她並沒有因此中斷嘆息。那兩個穿制服的人嚼到半截,又想起自己公務在身,便在地里,沿著窄道旁的荊豆叢,跳出去一石之遙,驚起一隻野兔,但是它並不叫科爾雅切克。他們又發現火堆旁有熱氣騰騰的粉白色土豆,還由於這一通追打筋疲力盡,便下定決心,和和氣氣地把生土豆重新擡回到那两隻籃子里去;至於方才把籃子一腳踢翻,那是因為公務在身,不得不這麼幹。傍晚將十月的天空擠壓出一陣斜飄的細雨和墨水似的暮靄。這時,他們還在迅速而沒精打采地進攻遠處一塊黑——的界石,幹掉了這個敵人以後,他們覺得折騰夠了。他們還踢了踢腿,像祝福似的把手伸到被細雨打濕、冒著長而寬的濃煙的小火堆上方,再次在綠煙中咳嗽一通,在黃煙中熏出了眼淚,然後邊咳嗽,邊流淚,擡起靴子,向比紹方向走去。要是科爾雅切克不在此地,那他必定在比紹。農村保安警察永遠只知道兩種可能性。慢慢地熄滅的火堆里冒出的煙,像第五條同樣肥大的裙子蒙住了我的外祖母,把她,她的四條裙子,她…See More
Aug 23,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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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5)

她,我的外祖母,把最外面一條裙子撫平,明智地遮住第二條,她幾乎感覺不到第四條裙子下面的他,也不讓第三條裙子知道有什麼東西使她的肌膚覺得新奇。是的,這是新奇的,可是上面一條裙子被明智地撫平了,第二和第三條裙子也都蒙在鼓里。她從熱灰里扒出兩三個土豆,從右胳膊肘邊上的籃子里拿出四個生的,一個接一個地捅進熱灰里去,用更多的灰把它們埋上,撥弄著,直到冒出了濃煙——她還能做什麼別的呢? 我的外祖母剛把裙子撫平,悶燒著的土豆秧堆冒出來的濃煙,方才由於拼命拍膝蓋、換地方和撥弄而亂了方向,現在順著風向形成黃色的一股,貼著地面向西南飄去。跟在如今藏身裙子底下的矮而寬的家夥後面緊追不捨的那兩個高而細的,像幽靈似的從窄道上走來。他們高而細,由於職業關係,身穿農村保安警察的制服。 他們差不多貼著我的外祖母身邊跑過去。其中一個不是甚至跳過了火堆嗎?可是他們突然想起自己是有鞋跟的,便用鞋跟煞住了身子,轉過臉來,腳登皮靴,一身制服站在濃煙里,連連咳嗽,又從濃煙里拔出穿制服的身子,連濃煙也捎帶了出來。他們還一直咳個不停,一邊同我的外祖母搭話,問她是否看見那個科爾雅切克,還說她一定看見了的,因為她坐在此地,坐在窄道邊上,…See More
Aug 20,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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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20)

Posted on December 1, 2020 at 3:30pm 0 Comments

今天,奧斯卡可以簡單明了地講,飛蛾在擊鼓。我聽到過兔子、狐貍和睡鼠擊鼓。青蛙們能擊鼓召來一場暴風驟雨。人家說啄木鳥擊鼓把蟲子從洞里敲出來。人則敲盤子、鐵鍋、定音鼓和小鼓。我們說,鼓形彈倉左輪手槍像擂鼓似的連續轟擊,人們擂鼓起床,擂鼓集合,擂鼓進入墳墓。這是鼓手和鼓手長的行當。還有為弦樂隊和打擊樂器譜寫協奏曲的作曲家。我甚至聯想起長和短的歸營號,還要提一提奧斯卡本人迄今為止在擊鼓上花的工夫;這一切同飛蛾在我誕生之際舉行的敲擊儀式並非不相干,它敲擊的不是什麼樂器,而是两隻普通的六十瓦燈泡。也許在最黑暗的非洲的黑人中間,在美洲的尚未忘卻非洲的黑人中間,會有這樣一些人,能夠以他們天賦的節奏感,相同地或類似地模仿我的飛蛾或者非洲的飛蛾——眾所周知,它們比東歐的飛蛾更大,也更花哨,既一本正經又放蕩不羈地擂鼓;但我要遵循我的東歐的標準,因此我也要向我出世時飛來的那只中等大小的棕色粉蛾討教,並稱它為奧斯卡的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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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9)

Posted on January 1, 2020 at 10:35pm 0 Comments

今天,我敲了一上午的鼓,向我的鼓提出種種問題,而且還想知道,我家臥室里的燈泡是四十瓦還是六十瓦。我並不是第一次對自己和我的鼓提出這個問題,因為它對於我來說非同小可。我往往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回想起那两隻燈泡。因為我進出過許多住宅,開過關過數以千計的電燈,所以首先必須把它們忘個一乾二凈,必須不帶任何花腔地敲著我的鼓,穿過這片統一規格的照明體的森林,才能重新回憶起拉貝斯路我家臥室的两隻燈泡。 

我媽媽是在家分娩的。臨產的陣痛襲來時,她還在店鋪里,把糖盛到一磅和半磅裝的藍色口袋里,結果誤了時間,來不及送她進婦產醫院。於是,從赫爾塔街請來一位上了年歲、已經很少提著小箱子幹她這行當的助產士。在我家臥室里,她幫我出了娘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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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8)

Posted on January 1, 2020 at 10:33pm 0 Comments

揚-布朗斯基同我媽媽之間言歸於好,是在揚找到了他的黑德維希並同她結婚以後。黑德維希是卡舒貝人,住在城里,但在拉姆考還有農田。在伏依克咖啡館的一次舞會上,他們碰巧相遇,據說我媽媽向馬策拉特介紹了揚。雖說這兩位先生對我媽媽的感情是一致的,然而他們性格各異,卻又一見如故,非常投機,盡管馬策拉特直言不諱地用萊茵腔大聲說,揚轉到波蘭郵局去工作,這個想法未免荒唐。揚和我媽媽跳舞,馬策拉特同骨骼大、個子高的黑德維希做伴。她的目光像母牛似的難以捉摸,周圍的人見了,一直以為她是個孕婦。大家還經常溫跳,你請我,我邀他,一場舞未酣,念頭已轉到下一場,跳波爾卡舞時搶了先,跳英國華爾茲時落了後,終於在跳查爾斯頓舞時自信心十足,跳慢狐步舞時起了近似宗教信仰的欲念。一九二三年,裱糊一間臥室只相當於買一盒火柴,幾乎等於不花錢。在這一年,阿爾弗雷德-馬策拉特娶了我母親,證婚人之一是揚,另一位是姓米倫的殖民地商品店老板。關於那位米倫,可寫的不多。他之所以值得一提,僅僅因為我媽媽和馬策拉特在采用地產抵押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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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特·格拉斯《鐵皮鼓》(17)

Posted on January 1, 2020 at 10:32pm 0 Comments

剛過一個小時,這個作第四次體檢的小夥子擠出了軍區司令部大門,蹣跚著下了臺階,撲到我媽媽阿格內斯身上,摟住她的脖子,湊在她耳朵上,用當時的流行話低聲說:“他們不要我的脖子,也不要我的屁股,緩役一年!”我母親第一次擁抱揚-布朗斯基,我不知道她此後可曾更幸福地擁抱過他。 

這一對年輕人在大戰期間相愛的細節,我不得而知。我媽媽愛漂亮,好打扮,講究穿戴,喜歡昂貴物品。為能滿足她的奢求,揚賣掉了自己收集的一部分郵票。據說他當時寫過一本日記,可惜後來遺失了。看來我的外祖母容忍了這兩個青年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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