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有根 創意是伴 Bridging Creativity
在火車已開走和還沒來的這段時間,我坐在維也納的車站咖啡店。為了不去考慮自己的怠倦,我觀察遊人。獨自坐在桌邊的人我觀察得最久。也許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在他們身上看出了那些因風景的輪回、車廂里的空氣、高速的顛簸和呼嘯而產生的怠倦。
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個男人的身上:看他如何撐住自己的腦袋,胳膊肘撐在桌子上,額頭倚在手掌心中,看他托著咖啡杯,還有他在桌子下面的两隻腳,他的頭髮,他的耳垂,還有他的襯衣,西服,他腳踝上的短襪。
這個男人身上陌生得讓我覺得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的並不是那一樣樣東西,令我的太陽穴一陣陣發熱的是這一樣樣東西彼此所產生的關係:手錶和短襪,額頭上的手掌和襯衣的領子,衣服上的扣子和咖啡杯的沿兒,分頭的髮路和鞋子的後跟。…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8, 2019 at 8:37pm — No Comments
萊尼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角中透露出嚴厲,眼白如同墓碑。伊沃奈的戒指在黑色帽子上閃亮。他的嘴唇是濕潤的,喉嚨提到了上顎。
那個真絲三角區在浸潤我的眼睛。我把錢順著那些粗野的手鐲丟入帽中。當看見我手旁邊有黑色的長毛在白色的三角區周圍時,我的手吃了一驚。
萊尼挽著裁縫的胳膊,一塊兒向鐵路路基走去。她們走路的樣子如同空蕩蕩的連衣裙。萊尼朝周圍看了兩次。伊沃奈在用口哨吹一隻老掉牙的歌,從後面看那個真絲三角少女。唱詩班隊長已經走到路基上面,她的裙子稍微閃亮了一下便消失了。農學家把手放進衣服口袋。少女拿著帽子回到幕布後面。伊沃奈吹著口哨朝他的拖拉機走去。…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4, 2019 at 5:10pm — No Comments
病人瞪著發灰的眼睛。我沒有看見那眼井。“格里高,生活什麽都不是,就是一大塊兒臟。”病人的聲音很大,簡直是喊出來的。“年輕的時候,笨得像一根草稭。”他用發灰的眼睛看著萊尼。萊尼用雙手捂住嘴,杏子樹枝的雪花落在臉頰上。“閉嘴。”她喊叫道。她的臉年輕而枯萎。我的樹枝在她的手上光禿禿的。這時萊尼把握著樹枝的那只手從嘴上放下來。“醫生告訴他不要想問題,不要說話。”她說。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就把另外一隻空著的手也從嘴上放了下來。…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4, 2019 at 5:05pm — No Comments
井不是窗戶不是鏡子。往井里看的時間太長了,就會經常往里看。爺爺的臉像從下面長上來似的挨著我的臉長起來了。他的嘴唇之間有水。
通過這眼井可以看見那個黑色的大軸如何在村子下面轉動歲月。以前生病一直病到眼睛里的,而且有一隻眼睛已經死亡的人都看到過這個軸。爺爺的臉是綠色的、沈重的。
死去的人轉動著這個軸,如同在轉動馬拉的磨坊,為的是讓我們也很快死去。然後我們就可以幫助他們轉這個軸。死去的人越多,村子越空曠,時間過去得就越快。
井沿如同一根由綠色的老鼠組成的皮管。爺爺發出輕聲的嘆息。一個青蛙跳到他的臉頰上。他的太陽穴劃著細細的小圈跳到我的臉上,帶來了他的頭髮,他的額頭和他發出嘆息的嘴唇。也把我的臉帶到了井沿邊。…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4, 2019 at 5:04pm — No Comments
外交官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在同獨裁的外交官打交道時,在同獨裁者本人打交道時,在接近狂妄自大時,在接近犯罪時,外交官的表情一直沒有任何變化。
外交官的會晤在一個壓抑的背景前進行:沙發,地毯,壁爐上的大幅油畫,僵僵的花束。已經顯擺得無精打采的貴族嫁妝。內室充滿著一種階級的厭惡。一個國家越是貧窮,綴飾就越加飽滿,權力的表現就越加明顯。
在權力的表現面前,外交官已經微不足道了。裝飾令人窒息。只有在黑色的褲腿上能清楚地看見外交官的手,這是無法回避的。
但是臉不是這樣。背景在模仿臉的傾聽和窺視的神情。那個微笑,一個有意裝出來的偶然:他要達到的效果是“好的”,也就是不出聲的聲音,掩蓋感官,讓它們逐漸淡去。…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4, 2019 at 4:48pm — No Comments
如果一個人,一個單個的人說他自己“我是幸福的”,那麽同這個人交往我會覺得困難。
然而如果一個政客,一個德國的政客說“我們的人民是幸福的”,我則會感到一種悚然。有自己的幸福的單個的人總會對那些沒有他的幸福也沒有自己的幸福的人視而不見。有自己的幸福的人民常常會把那些沒有他的幸福也沒有自己的幸福的人民踩踏在腳下。
政客的臉在電視屏幕上神采奕奕。他的目光擡起,如果不在室內,人們現在應當是可以看到一方天空的。
人們沒有看見一方天空,但是看見了政客陶醉在自己的那句話中。…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4, 2019 at 4:44pm — No Comments
營地裏已經三次有人逃跑了。三次都是來自喀爾巴阡山脈的烏克蘭人,圖爾·普里庫利奇的老鄉。他們俄語說得很棒,然而還是被抓獲了,被打得不成人樣,在點名時被拉出來示眾。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不是送去特別勞動營,就是送到墳墓裏去了。…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February 22, 2019 at 10:29pm — No Comments
木頭和棉花
鞋子分兩種:橡皮套鞋和木鞋。橡皮套鞋是一種奢侈。木鞋是一種災難,只有鞋底是木頭的,一塊兩指厚的木板。鞋面是灰麻袋布做的,周邊圍有一圈細細的皮帶子。布面就是沿著這條皮帶用釘子釘到鞋幫上的。對釘子而言,麻袋布太不結實了,總是破,首先就是在鞋跟的地方。木鞋是高幫的,有系鞋帶用的小孔,但鞋帶是沒有的。我們把細鐵絲穿過去,在末端旋緊扭死。過不了幾天,小孔周圍的布也就全破了。
穿木鞋沒法屈腳趾。我們沒法把腳從地面擡起來,只能拖著腿。老是拖曳著走,膝蓋都變得僵直。如果鞋底開裂的話,我們就輕松多了,腳趾會自由一些,也可以更好地彎膝蓋…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3:17pm — No Comments
我出發了。不一會兒我渾身上下癢起來,頭上有虱子,脖子前後有虱子,腋下有虱子,胸前有虱子,陰毛裏有一團團的虱子。在雨靴的裹腳布裏,腳趾之間不用說是奇癢了。要搔癢就得擡手,可袖子裏塞滿了土豆,如何擡得了手。要走路就得彎膝蓋,可是褲腿裏塞了土豆,彎腿也做不到。我拖著步子挪過了第一座爐渣堆。第二座怎麽也看不見,抑或是我沒注意到。那些土豆比我還重。要想看到第三座爐渣堆就難了,因為天色已經很暗了。滿天的星斗都連起來了。銀河從南流向北,理髮師奧斯瓦爾德·恩耶特曾經這麽說過,那次他的第二個老鄉沒逃成,正在營地操場上示眾。要想去西方的話,他說,就得跨過銀河,再向右拐,然後照直走,一直保持在北斗七星的左邊。不過我始終沒有發現第二座和第三座爐渣堆,回程它們應該出現在左邊的。我寧願隨時隨地受人監督,也不願徹徹底底迷失方向。金合歡樹,玉米田,還有我的腳步都披上了黑色的鬥篷。野菜的頭注視著我,像人的腦袋,留著各式各樣的發型,帶著各式各樣的帽子。只有月亮戴著一頂白色的女帽,像護士一樣輕撫著我的臉。…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3:00pm — No Comments
推車有兩個高高的木輪和兩個長手柄。它像是老家磨剪子的師傅們走街串巷時推的車。整整一個夏季,他們會輾轉於各地。送麵包的人只要離開推車一步,就會一瘸一拐的。理髮師說,他的一條腿是木頭做的假肢,是用鏟柄釘在一起而成的。我羨慕這個送麵包的,他雖然少了一條腿,卻有許多麵包。理髮師也目送著麵包車,他只體會半饑餓的狀態,說不定間或還會跟送麵包的人做點交易。就連腹中飽足的圖爾·普里庫利奇也會目送著他,也許是在監視他,也許只是漫不經心地看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總覺得理髮師想轉移圖爾·普里庫利奇對麵包車的注意。不然的話我沒法解釋,怎麽會我剛坐到椅子上,他就說:我們勞動營裏真是魚龍混雜呀,什麽地方的人都有,就像是住旅店,會暫時一起住上那麽一段時間。…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50pm — No Comments
每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等到離水泥有了一定的距離,工地也已被拋在了身後時,我才明白過來,不是我們在相互欺騙,而是俄國人和他們的水泥欺騙了我們。但到了第二天,懷疑又會重新再來,不顧我的理智,針對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這點,他們也都會懷疑我,這一點我也感覺得到。水泥和饑餓天使是同謀犯。饑餓撕扯開我們的毛孔,爬了進去。之後,水泥就把毛孔堵上了,我們被水泥封起來。
水泥塔內的水泥是可能會要人命的。塔高四十米,沒有窗戶,裏面是空的。應該說,幾乎是空的,但人還是有可能在裏面淹死。相對於塔的規模而言,留在塔內的水泥只能算是殘餘,散落在四處,沒有裝袋。我們要用手把它刨到桶裏去。這是一些陳年舊水泥,但陰險而機靈。它們身手敏捷,埋伏在那裏守候著,灰色而無聲地滑向我們,讓我們閃避不及。水泥是會流動的,流淌得比水更快、更平。我們有可能被它攫住而溺斃。…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47pm — No Comments
水泥
水泥總是不夠。煤應有盡有。爐渣磚、碎石和沙也一直夠。水泥卻老是用完了。它會自動地變少。對付水泥可得當心,它有可能會成為你的惡夢。它不僅會自動消失,甚至會消失於無形。這樣水泥既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可覓。
班長大吼著:“你們要看好水泥”。
工頭大吼著:“你們要節約水泥”。
風來的時候:“水泥不能被吹跑。”
雨雪來臨的時候:“水泥不能被淋濕。”…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14pm — No Comments
可能我對在勞動營買的東西比對從家裏帶的印象更深。如果我還記得從家裏帶的東西的話,那也是因為它們是跟我一起去的,因為它們屬於我,我也可以繼續使用它們,直到用舊。另外和它們在一起時,我感覺像是在家裏,而不是身處異鄉。也許我對別人的東西印象更深,因為我必須要去借它們。
我清楚地記得勞動營裏用的鐵皮梳子,它們出現在虱子猖獗的時候。工廠的車工和鉗工將它們做出來送給女人們。它們是鋁片做的,梳齒上有些缺口,拿在手裏或碰到頭皮時感覺潮潮的,因為它有一種冷冷的氣味。在手中把玩一會兒,它就會迅速地帶走體熱,聞起來像白蘿蔔一樣苦。即使人們早已將它擱置一旁,這氣味也會殘留在手中。用鋁皮梳梳頭髮很容易打結,得用力去拉和扯。梳中夾的頭髮比虱子還要多。…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6, 2018 at 5:41pm — No Comments
圖爾·普里庫利奇從不去幹活,不去任何工作隊和生產組,不用三班倒。他只發號施令,因此身手敏捷、目光輕蔑。如果他微笑,那就是個圈套。如果回應他的微笑,這是我們不得不做的,那我們就會出醜。他微笑,是因為他又在我們名字後面那一欄裏新添加了東西,更糟的東西。在勞動營工棚之間的林蔭道上,我躲著他,更願意和他保持著一個無法說話的距離。他高高地擡起那雙鋥亮得像两隻漆皮袋一樣的鞋踩在路上,好像空虛的時間會從他體內由鞋底漏出來。他事無巨細都記得一清二楚。人們說即使是他忘掉的事也會變成命令。…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September 11, 2018 at 12:12am — No Comments
勞動營的早春時節,就是我們這些去瓦礫堆上的“麥得行者”煮麥得草的季節。“麥得草”這個名字並不合適,根本體現不了它的意義。“麥得”(Melde)這個詞對我們而言沒有弦外之意,不會擾亂我們的心神。它不是“報到”〔德文是MeldeDich, 意為報到、發言。〕的意思,不是集合點名草,而是路邊隨手可拾的一個詞。反正它是表示臨近晚集合的詞,是臨近集合的草,而絕不是集合草。煮麥得草的時候,我們時常是焦灼不安地等待著,因為之後馬上要集合點名,並沒完沒了,因為人數總是點不對。
我們勞動營一共有五個RB,即五個工作大隊(RABOTSCHIBATALLION)。每個支隊又稱ORB(Odelna Rabotschi Batalion),分別由五百到八百人組成。我的工作隊編號為1009,我的工號是756。…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September 11, 2018 at 12:10am — No Comments
他的聲音引起了共鳴。有幾個人哭了起來。空氣如玻璃般透明,他的神情像是沈浸在某種幻想中。外套上的唾液也像上了釉似的發亮。這時我看到了他胸前的徽章,他就是那個紐扣上有信天翁圖案的男人。他獨自一人站在那裏,抽泣的聲音像個孩子。留下來陪著他的只有汙濁不堪的積雪,他的身後是一片冰封的世界。天際一輪明月,宛如X光照片。
火車鳴起一聲沈悶的汽笛,是我聽過的最低沈的“嗚……”聲。大家朝車門蜂擁而去,上車後繼續前行。
即使沒有胸前的徽章,我也能認出那個男人。在勞動營我一次也沒有見過他。
麥得草…
Added by 李蕙佳 on September 11, 2018 at 12:08am — No Comments
火車開了十二天,也許是十四天,不知多久沒有停。然後又停下來,不知多久沒有開。我們不知道到了哪兒,除了上鋪的人,透過上懸窗的縫隙,可以看到站牌,上面寫著:布澤烏〔羅馬尼亞城市〕。小圓鐵爐在車廂正中發出空鳴聲。白酒瓶被傳來傳去。大家都有了些許醉意,有的是因為喝了酒,有的是因為心裏沒有底,或許兩者兼而有之。
被俄國人拉去了,這究竟意味著什麽,每個人雖然腦子裏都想過,卻並未影響到心情。現在還在路上呢,只有到了目的地,他們才能槍斃我們。他們沒有像家鄉的納粹宣傳的那樣,一開始就槍斃我們。這幾乎讓我們的心情稱得上是無憂無慮了。在牲口車廂裏,男人們學會了有事沒事喝上幾口,女人們則學會了有事沒事唱上幾句:
林中月桂吐艷…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September 11, 2018 at 12:06am — No Comments
我父親是繪畫老師。只要他一說“水彩”這個詞,我就像被人踹了一腳似的悚然一驚,因為我腦子裏滿是海王星遊泳池那些事。這個詞告訴我,自己已經陷得有多深。我母親在吃飯時說:別用叉子戳土豆,一下就戳散了,用勺子吧,叉子是用來對付肉的。我的太陽穴怦怦直跳。不是在說土豆和叉子嗎,怎麽又扯上肉了?她說的是什麽肉呀?我的肉體已經被那些幽會搞得顛三倒四了。我做賊心虛,這些詞總會出其不意地冒出來,擊中我的要害。…
ContinueAdded by 李蕙佳 on September 10, 2018 at 11:29p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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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engelbert@angku张文杰 0 Comments 71 Promotions
Posted by 馬來西亞微電影實驗室 Micro Movie Lab on February 21, 2021 at 11:00pm 7 Comments 60 Promotions
Posted by 馬來西亞微電影實驗室 Micro Movie Lab on February 18, 2021 at 5:30pm 18 Comments 73 Promotions
Posted by Host Studio on May 14, 2017 at 4:30pm 11 Comments 49 Promotions
Posted by 用心涼Coooool on July 7, 2012 at 6:30pm 39 Comments 53 Promotions
Posted by 就是冷門 on August 24, 2013 at 10:00pm 79 Comments 81 Promotions
Posted by 罗刹蜃楼 on April 6, 2020 at 11:30pm 40 Comments 66 Promotions
Posted by 葉子正绿 on April 2, 2020 at 5:00pm 77 Comments 69 Promotions
Posted by Rajang 左岸 on August 26, 2013 at 8:30am 29 Comments 61 Promotions
Posted by 來自沙巴的沙邦 on November 4, 2015 at 7:30pm 3 Comments 76 Promotions
Posted by Dokusō-tekina aidea on January 5, 2016 at 9:00pm 35 Comments 73 Promot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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