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蕙佳's Blog – November 2018 Archive (7)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13)

木頭和棉花

鞋子分兩種:橡皮套鞋和木鞋。橡皮套鞋是一種奢侈。木鞋是一種災難,只有鞋底是木頭的,一塊兩指厚的木板。鞋面是灰麻袋布做的,周邊圍有一圈細細的皮帶子。布面就是沿著這條皮帶用釘子釘到鞋幫上的。對釘子而言,麻袋布太不結實了,總是破,首先就是在鞋跟的地方。木鞋是高幫的,有系鞋帶用的小孔,但鞋帶是沒有的。我們把細鐵絲穿過去,在末端旋緊扭死。過不了幾天,小孔周圍的布也就全破了。

穿木鞋沒法屈腳趾。我們沒法把腳從地面擡起來,只能拖著腿。老是拖曳著走,膝蓋都變得僵直。如果鞋底開裂的話,我們就輕松多了,腳趾會自由一些,也可以更好地彎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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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3:17pm — No Comments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15)

我出發了。不一會兒我渾身上下癢起來,頭上有虱子,脖子前後有虱子,腋下有虱子,胸前有虱子,陰毛裏有一團團的虱子。在雨靴的裹腳布裏,腳趾之間不用說是奇癢了。要搔癢就得擡手,可袖子裏塞滿了土豆,如何擡得了手。要走路就得彎膝蓋,可是褲腿裏塞了土豆,彎腿也做不到。我拖著步子挪過了第一座爐渣堆。第二座怎麽也看不見,抑或是我沒注意到。那些土豆比我還重。要想看到第三座爐渣堆就難了,因為天色已經很暗了。滿天的星斗都連起來了。銀河從南流向北,理髮師奧斯瓦爾德·恩耶特曾經這麽說過,那次他的第二個老鄉沒逃成,正在營地操場上示眾。要想去西方的話,他說,就得跨過銀河,再向右拐,然後照直走,一直保持在北斗七星的左邊。不過我始終沒有發現第二座和第三座爐渣堆,回程它們應該出現在左邊的。我寧願隨時隨地受人監督,也不願徹徹底底迷失方向。金合歡樹,玉米田,還有我的腳步都披上了黑色的鬥篷。野菜的頭注視著我,像人的腦袋,留著各式各樣的發型,帶著各式各樣的帽子。只有月亮戴著一頂白色的女帽,像護士一樣輕撫著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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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3:00pm — No Comments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12)

推車有兩個高高的木輪和兩個長手柄。它像是老家磨剪子的師傅們走街串巷時推的車。整整一個夏季,他們會輾轉於各地。送麵包的人只要離開推車一步,就會一瘸一拐的。理髮師說,他的一條腿是木頭做的假肢,是用鏟柄釘在一起而成的。我羨慕這個送麵包的,他雖然少了一條腿,卻有許多麵包。理髮師也目送著麵包車,他只體會半饑餓的狀態,說不定間或還會跟送麵包的人做點交易。就連腹中飽足的圖爾·普里庫利奇也會目送著他,也許是在監視他,也許只是漫不經心地看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總覺得理髮師想轉移圖爾·普里庫利奇對麵包車的注意。不然的話我沒法解釋,怎麽會我剛坐到椅子上,他就說:我們勞動營裏真是魚龍混雜呀,什麽地方的人都有,就像是住旅店,會暫時一起住上那麽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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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50pm — No Comments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11)

魚龍混雜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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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49pm — No Comments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10)

每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等到離水泥有了一定的距離,工地也已被拋在了身後時,我才明白過來,不是我們在相互欺騙,而是俄國人和他們的水泥欺騙了我們。但到了第二天,懷疑又會重新再來,不顧我的理智,針對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這點,他們也都會懷疑我,這一點我也感覺得到。水泥和饑餓天使是同謀犯。饑餓撕扯開我們的毛孔,爬了進去。之後,水泥就把毛孔堵上了,我們被水泥封起來。

水泥塔內的水泥是可能會要人命的。塔高四十米,沒有窗戶,裏面是空的。應該說,幾乎是空的,但人還是有可能在裏面淹死。相對於塔的規模而言,留在塔內的水泥只能算是殘餘,散落在四處,沒有裝袋。我們要用手把它刨到桶裏去。這是一些陳年舊水泥,但陰險而機靈。它們身手敏捷,埋伏在那裏守候著,灰色而無聲地滑向我們,讓我們閃避不及。水泥是會流動的,流淌得比水更快、更平。我們有可能被它攫住而溺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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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47pm — No Comments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9)

水泥



水泥總是不夠。煤應有盡有。爐渣磚、碎石和沙也一直夠。水泥卻老是用完了。它會自動地變少。對付水泥可得當心,它有可能會成為你的惡夢。它不僅會自動消失,甚至會消失於無形。這樣水泥既無處不在,卻又無處可覓。



班長大吼著:“你們要看好水泥”。

工頭大吼著:“你們要節約水泥”。

風來的時候:“水泥不能被吹跑。”

雨雪來臨的時候:“水泥不能被淋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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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9, 2018 at 2:14pm — No Comments

赫塔·米勒《呼吸秋千》(8)

可能我對在勞動營買的東西比對從家裏帶的印象更深。如果我還記得從家裏帶的東西的話,那也是因為它們是跟我一起去的,因為它們屬於我,我也可以繼續使用它們,直到用舊。另外和它們在一起時,我感覺像是在家裏,而不是身處異鄉。也許我對別人的東西印象更深,因為我必須要去借它們。

我清楚地記得勞動營裏用的鐵皮梳子,它們出現在虱子猖獗的時候。工廠的車工和鉗工將它們做出來送給女人們。它們是鋁片做的,梳齒上有些缺口,拿在手裏或碰到頭皮時感覺潮潮的,因為它有一種冷冷的氣味。在手中把玩一會兒,它就會迅速地帶走體熱,聞起來像白蘿蔔一樣苦。即使人們早已將它擱置一旁,這氣味也會殘留在手中。用鋁皮梳梳頭髮很容易打結,得用力去拉和扯。梳中夾的頭髮比虱子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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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李蕙佳 on November 16, 2018 at 5:41p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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