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貨珍藏's Blog (516)

汪曾祺《人家草木》山丹丹

山丹丹



我在大青山挖到一棵山丹丹。這棵山丹丹的花真多。招待我們的老堡壘戶看了看,說:“這棵山丹丹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了?咋知道?”

“山丹丹長一年,多開一朵花。你看,十三朵。”

山丹丹記得自己的歲數。

我本想把這棵山丹丹帶回呼和浩特,想了想,找了把鐵鍬,把老堡壘戶的開滿了藍色黨參花的土臺上刨了個坑,把這棵山丹丹種上了。問老堡壘戶:“能活?”

“能活。這東西,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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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November 21, 2015 at 8:57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槐花

玉淵潭洋槐花盛開,像下了一場大雪,白得耀眼。來了放蜂的人。蜂箱都放好了,他的“家”也安頓了。一個刷了塗料的很厚的黑色的帆布篷子。裏面打了兩道土堰,上面架起幾塊木板,是床。床上一卷鋪蓋。地上排著油瓶、醬油瓶、醋瓶。一個白鐵桶裏已經有多半桶蜜。外面一個蜂窩煤爐子上坐著鍋。一個女人在案板上切青蒜。鍋開了,她往鍋裏下了一把幹切面。不大會兒,面熟了,她把面撈在碗裏,加了作料、撒上青蒜,在一個碗裏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她吃的是加了豆瓣的。

蜜蜂忙著采蜜,進進出出,飛滿一天。

我跟養蜂人買過兩次蜜,繞玉淵潭散步回來,經過他的棚子,大都要在他門前的樹墩上坐一坐,抽一支煙,看他收蜜,刮蠟,跟他聊兩句,彼此都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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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November 17, 2015 at 7:00a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花園

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小花園是我們家最亮的地方。雖然它的動人處不是,至少不僅在於這點。

每當家像一個概念一樣浮現於我的記憶之上,它的顏色是深沈的。

祖父年輕時建造的幾進,是灰青色與褐色的。我自小養育於這種安定與寂寞裏。報春花開放在這種背景前是好的。它不至被曬得那麼多粉。固然報春花在我們那兒很少見,也許沒有,不像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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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November 14, 2015 at 9:00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葡萄月令

一月,下大雪。

雪靜靜地下著。果園一片白。聽不到一點聲音。

葡萄睡在鋪著白雪的窖裏。

二月裏刮春風。

立春後,要刮四十八天“擺條風”。風擺動樹的枝條,樹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樹枝軟了。樹綠了。

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裏,長出了茵陳蒿。碧綠。

葡萄出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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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November 11, 2015 at 11:31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羅漢

羅漢



家鄉的幾座大寺裏都有羅漢。我的小學的隔壁是承天寺,就有一個羅漢堂。我們三天兩頭於放學之後去看羅漢。印象最深的是降龍羅漢,——他睜目凝視著雲端裏的一條小龍;伏虎羅漢,——羅漢和老虎都在閉目養神;和長眉羅漢。大概很多人都對這三尊羅漢印象較深。昆曲(時調)《思凡》有一段“數羅漢”,小尼姑唱道:

“降龍的惱著我,伏虎的恨著我,

那長眉大仙愁著我:

說我老來時,有什麼結果!”

她在眾多的羅漢中單舉出來的,也只是這三位。——她要是挨著個兒數下去,那得數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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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November 6, 2015 at 11:17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草巷口

過去,我們那裏的民間常用燃料不是煤。除了燉雞湯、熬藥,也很少燒柴。平常煮飯、炒菜,都是燒草——燒蘆柴。這種蘆柴稈細而葉多,除了燒火,沒有什麼別的用處。草都是由鄉下——主要是北鄉用船運來,在大淖靠岸。要買草的,到岸邊和草船上的人講好價錢,賣草的即可把草用扁擔挑了,送到這家,一擔四捆,前兩捆,後兩捆,水桶粗細一捆,六七尺長。送到買草的人家,過了秤,直接送到堆草的屋裏。給我們家過秤的是一個本家叔叔掄元二叔。他用一桿很大的秤約了分量,用一張草紙記上“蘇州碼子”。我是從掄元二叔的“草紙賬”上才認識蘇州碼子的。現在大家都用*數字,認識蘇州碼子的已經不多了。我們家後花園裏有三間空屋,是堆草的。一次買草,數量很多,三間屋子裝得滿滿的,可以燒很多時候。

從大淖往各家送草,都要經過一條巷子,因此這條巷子叫做草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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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November 4, 2015 at 7:33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夏天

夏天的早晨真舒服。空氣很涼爽,草上還掛著露水(蜘蛛網上也掛著露水),寫大字一張,讀古文一篇。夏天的早晨真舒服。

凡花大都是五瓣,梔子花卻是六瓣。山歌雲:“梔子花開六瓣頭。”梔子花粗粗大大,色白,近蒂處微綠,極香,香氣簡直有點叫人受不了,我的家鄉人說是:“碰鼻子香”。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人們往往把梔子花和白蘭花相比。蘇州姑娘串街賣花,嬌聲叫賣:“梔子花!白蘭花!”白蘭花花朵半開,嬌嬌嫩嫩,如象牙白色,香氣文靜,但有點甜俗,為上海長三堂子的“倌人”所喜,因為聽說白蘭花要到夜間枕上才格外地香。我覺得紅“倌人”的枕上之花,不如船娘髻邊花更為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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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31, 2015 at 2:00pm — No Comments

汪修榮·評汪曾祺《人間草木》

當代文壇上,能同時在小說和散文兩塊田地裏經營,且自成一家的並不多,汪曾祺先生算是其中的一個。汪曾祺先生是公認的文體家,不僅能寫一手優秀的小說,還能寫一手漂亮的散文。汪氏散文可以稱得上真正的文人散文,他的散文沒有空泛的好為人師的大道理,也少有宏大題材,流淌在字裏行間的都是文人的雅趣和愛好,彌漫著文人的情調。如果說讀汪氏小說我們感受到的是詩意,讀汪氏散文我們享受的則是閑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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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25, 2015 at 8:39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間草木》歲朝清供

“歲朝清供”是中國畫家愛畫的畫題。明清以後畫這個題目的尤其多。任伯年就畫過不少幅。畫裏畫的、實際生活裏供的,無非是這幾樣:天竹果、臘梅花、水仙。有時為了填補空白,畫裏加兩個香櫞。“櫞”諧音圓,取其吉利。水仙、臘梅、天竹,是取其顏色鮮麗。隆冬風厲,百卉雕殘,晴窗坐對,眼目增明,是歲朝樂事。

我家舊園有臘梅四株,主幹粗如湯碗,近春節時,繁花滿樹。這幾棵臘梅磬口檀心,本來是名貴的,但是我們那裏重白心而輕檀心,稱白心者為“冰心”,而給檀心的起一個不好聽的名字:“狗心”。我覺得狗心臘梅也很好看。初一一早,我就爬上樹去,選擇一大枝——要枝子好看,花蕾多的,拗折下來——臘梅枝脆,極易折,插在大膽瓶裏。這枝臘梅高可三尺,很壯觀。天竹我們家也有一棵,在園西墻角。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長不大,細弱伶仃,結果也少。我不忍心多折,只是剪兩三穗,插進膽瓶,為臘梅增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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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20, 2015 at 10:21pm — No Comments

汪曾祺《人家草木》北京人的遛鳥

遛鳥的人是北京人裏頭起得最早的一撥。每天一清早,當公共汽車和電車首班車出動時,北京的許多園林以及郊外的一些地方空曠、林木繁茂的去處,就已經有很多人在遛鳥了。他們手裏提著鳥籠,籠外罩著布罩,慢慢地散步,隨時輕輕地把鳥籠前後搖晃著,這就是“遛鳥”。他們有的是步行來的,更多的是騎自行車來的。他們帶來的鳥有的是兩籠——多的可至八籠。如果帶七八籠,就非騎車來不可了。車把上、後座、前後左右都是鳥籠,都安排得十分妥當。看到它們平穩地駛過通向密林的小路,是很有趣的,——騎在車上的主人自然是十分瀟灑自得,神清氣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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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20, 2015 at 4:55pm — No Comments

葉聖陶·藕與蒓菜

同朋友喝酒,嚼著薄片的雪藕,忽然懷念起故鄉來了。若在故鄉,每當新秋的早晨,門前經過許多鄉人:男的紫赤的胳膊和小腿肌肉突起,軀幹高大且挺直,使人起康健的感覺;女的往往裹著白地青花的頭巾,雖然赤腳,卻穿短短的夏布裙,軀幹固然不及男的那樣高,但是別有一種康健的美的風致;他們各挑著一副擔子,盛著鮮嫩的玉色的長節的藕。在產藕的池塘裏,在城外曲曲彎彎的小河邊,他們把這些藕一再洗濯,所以這樣潔白。仿佛他們以為這是供人品味的珍品,這是清晨的畫境裏的重要題材,倘若塗滿汙泥,就把人家欣賞的渾凝之感打破了;這是一件罪過的事,他們不願意擔在身上,故而先把它們洗濯得這樣潔白,才挑進城裏來。他們要稍稍休息的時候,就把竹扁擔橫在地上,自己坐在上面,隨便揀擇擔裏過嫩的“藕槍”或是較老的“藕樸”,大口地嚼著解渴。過路的人就站住了,紅衣衫的小姑娘揀一節,白頭發的老公公買兩枝。清淡的甘美的滋味於是普遍於家家戶戶了。這樣情形差不多是平常的日課,直到葉落秋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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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20, 2015 at 4:31pm — No Comments

王力·勸菜

中國有一件事最足以表示合作精神的,就是吃飯。十個或十二個人共一盤菜,共一碗湯。酒席上講究同時起筷子,同時把菜夾到嘴裏去,只差不曾嚼出同一的節奏來。相傳有一個笑話。一個外國人問一個中國人說:“聽說你們中國有二十四個人共吃一桌酒席的事,是真的嗎?”那中國人說:“是真的。”那外國人說:“菜太遠了,筷子怎麽夾得著呢?”那中國人說:“我們有一種三尺來長的筷子。”那外國人說:“用那三尺來長的筷子,夾得著是不成問題了,怎麽彎得轉來把菜送到嘴裏去呢?”那中國人說:“我們是互相幫忙,你夾給我吃,我夾給你吃的啊!”

中國人的吃飯,除了表示合作的精神之外,還合於經濟的原則。西洋每人一盤菜,吃剩下來就是暴殄天物;咱們中國人,十人一盤萊,你不愛吃的卻正是我所喜歡的,互相調劑,各得其所。因此,中國人的酒席,往往沒有剩菜;即使有剩,它的總量也不像西餐剩菜那樣多,假使中西酒席的菜本來相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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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17, 2015 at 10:39pm — No Comments

周作人·故鄉的野菜

我的故鄉不止一個,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故鄉對於我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情分,只因釣於斯遊於斯的關系,朝夕會面,遂成相識,正如鄉村裏的鄰舍一樣,雖然不是親屬,別後有時也要想念到他。我在浙東住過十幾年,南京東京都住過六年,這都是我的故鄉,現在住在北京,於是北京就成了我的家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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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14, 2015 at 12:53pm — No Comments

吳安臣·大理的風花雪月

《人一生要去的50個地方》的作者——旅行家阿瑟·米蘭達說:“一個旅行者如果走到大理,就再也不想離開。”

的確,一個旅人在地圖上看到大理,他的目光從此不忍移開;一個過客如果走入大理,他的夢境從此斑斕;一個畫家如果進入大理,他的畫筆從此失去靈性,因為大理的絢麗讓畫布上的任何色彩都瞬間失色;一個作家想要真正歌頌大理,卻理不出頭緒;一個詩人想要贊美大理,卻在瞬間發現語言是蒼白無力的……不論是回溯到歷史的源頭還是從現代開始回眸,大理就像一個難解的魔咒,讓人陷入一種謎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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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8, 2015 at 10:00am — No Comments

梁實秋·好書談

從前有一個朋友說,世界上的好書,他已經讀盡,似乎再沒有什麽好書可看了。當時許多別的朋友不以為然,而較長一些的朋友就更以為狂妄。現在想想,卻也有些道理。

世界上的好書本來不多,除非愛書成癖的人(那就像抽鴉片抽上癮一樣的),真正心悅誠服地手不釋卷,實在有些稀奇。還有一件最令人氣短的事,就是許多最偉大的作家往往沒有什麽憑借,但卻做了後來二三流的人的精神上的財源了。柏拉圖、孔子、屈原,他們一點一滴,都是人類的至寶,可是要問他們從誰學來的,或者讀什麽人的書而成就如此,恐怕就是最善於說謊的考據家也束手無策。這事有點怪!難道真正偉大的作家,讀書不讀書沒有什麽關系麽?讀好書或讀壞書也沒有什麽影響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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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October 6, 2015 at 1:39pm — No Comments

張曉風·火中取蓮

認識孫超這人,會使人有個沖動–老想給他寫傳記,因為太精彩。其實說傳記還不太對,傳記嫌平面,孫超的生平適合編成話本,有說有唱有板有眼一路演繹下去(或演義下去),這,先從三代前說起吧。

轟然一聲,三進大屋的第一進炸成平地。

接著,第二進也倒了。

那是中日戰爭的年代,地點則在自古以來一直和”戰爭”連在一起的徐州城。

一家人都逃光了,只剩下一位老婦人不動如山,端坐在第三進堂屋裏。有個日本軍人直走坦為,看見她夷然自若地抽著水煙袋,啪噠–啪噠–,日本人剛入城,是這片淪陷區的新主人,但她是這所屋子的主人,一向就是。現在屋子雖炸了,但主人還是主人。她不打算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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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September 26, 2015 at 5:30pm — No Comments

曹聚仁·我的讀書經驗

中年人有一種好處,會有人來請教什麽什麽之類的經驗之談。一個老庶務善於揩油,一個老裁縫善於偷布,一個老官僚善於刮刷,一個老政客善於弄鬼作怪,這些都是新手所欽佩所不得不請教的。好多年以前,上海某中學請了許多學者專家講什麽讀書方法讀書經驗,後來還出一本專集。我約略翻過一下,只記得還是“多讀多看多做”那些“好”方法,也就懶得翻下去。現在輪到我來談什麽讀書的經驗,悔當年不到某中學去聽講,又不把專集仔細看一看;提起筆來,覺得實在沒有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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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September 20, 2015 at 2:29pm — No Comments

余光中:下五四的半旗

偉大的五四已經死了,讓我們下半旗誌哀,且列隊向她致敬。雖然她的孩子們,德先生與賽先生,已經漸漸長大,雖然她的第三個孩子,白話文學,已經活了40多歲,可是五四她自己已經是死了。至少至少,在現代文藝的金號銅鼓聲中,蒼白的五四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好幾年了。蒼白,而且患嚴重的心臟病。當胡適之先生在南港倒下,中國新文學史的第一章便翻過去了。寫第二章的幾枝筆,握在40歲以下的一代。五四固然也有零零落落的幾個遺老,可是那幾枝禿筆已經無能為力,最多最多,每年到了今天,回憶一番罷了。他們的筆,只能為第一章加幾條註解,不能寫第二章的大標題了。五四死了。新文化的老祖母死了。讓我們下半旗誌哀,且列隊向她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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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September 18, 2015 at 8:50am — No Comments

愛默生: 論自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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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September 9, 2015 at 5:56pm — No Comments

陳獨秀·《新青年》宣言

本誌具體地主張,從來未曾完全發表。社員各人持論,也往往不能盡同。讀者諸君或不免懷疑,社會上頗因此發生誤會。現當第七卷開始,敢將全體社員的共同意見,明白宣布。就是後來加入的社員,也共同擔負此次宣言的責任。但“讀者言論”一欄,乃為容納社外異議而設,不在此例。

我們相信世界上的軍國主義和金力主義,已經造了無窮罪惡,現在是應該拋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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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私貨珍藏 on September 8, 2015 at 11:30a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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