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屋子裏讀書

霧來了窗都迷了路

我在玻璃上劃出

幾條水溶溶的小徑

並請你用鮮紅的嘴形

在路的開端吻上一枚唇印

泡茶時霧剛散

整片風景的上方

停著一顆

打哈欠的太陽…

花朵們將早晨溫柔地解放

群山好慵懶，波斯貓一樣地趴著，嗅著

低下的山凹藏著深邃的眼精

山頂的那口鐘響了

金屬的原子們顫抖著，劇烈地顫抖著…

窗欞，以及樹枝，也格格笑了

吊鐘花渾身解數，花粉遂繽繽紛紛

鐘聲將這些連同昨夜思緒，一並帶遠…

1982

（一）

你多清晰，

噢玫瑰，刻在巖石中的玫瑰，

就象一陣雹子那樣硬。

我真能出花瓣上

刮下顏色，好似

出巖石上撒下了色彩。

如果我能折斷你，

我能折斷一顆樹。

如果我能動，…

小雨數十行

下歪了織成數千行

下在山裏

掛起來像私藏的那幅古畫

下在遠處模模糊糊

躺著的山猶似隔簾看

乍看是一群

曲線優美的臀

下久了才看到

白蛇似的小溪逐雨聲…

四枝大蠟燭

分占蛋糕四個據點

蠟燭的足部

陷入有如泥淖的奶油

點了又熄，熄了又點的火焰

隨著風扇的轉向

終於找到年歲的定位

一圈的眼睛

都註視著我的刀起刀落

這一塊赤腳的日子給你…

你冷嗎？

不知來自何方的風

穿透各個朝代的冰寒

鉆入你皮膚擴張的孔隙

發絲不能條理

偶爾糾結成髻

偶爾散亂成

二十世紀的各種發型

四十年的歲月

能容許你在古老的城墻上…

（一）

脆硬的沙土碎裂，

一粒粒沙子

象酒一樣閃光。

遠遠的，遠在幾裏路外，

風

在寬廣的海岸上嬉戲，

堆起一座座小山嶺，

於是巨大的浪頭…

        針在纖維的縫隙裏遊走

　　 我在跳動的燭光中

　　 探尋母親的心事

　　 含糊的語句

　　 被一只失眠的公雞打斷

　　 好像是扣子不合

　　 就將就些吧

　　 之後，我們一齊等待

　　 臺風過後的晨光

　　…

翻騰吧，大海——

翻騰起你那尖尖的松針，

把你巨大的松針

傾瀉在我們的巖石上，

把你的綠色扔在我們身上，

用你池水似的杉覆蓋我們。

趙毅衡 譯

你是金色的， 

象正要成熟的谷子 

重新變得金黃。 

白色的雨敲打在 

伊裏爾蘋果樹 

黝黑的枝幹 

那巨大的花團中 

半綻的花蕾上， 

你象這雨一樣白。 

蜜能沁出那樣的芬芳 …

如果你讓我歌唱，

上帝就會對

我們倆和藹可親，

他在一株樹上

找到他自己的黛夫妮，

她坐在

荒涼的柱腳上，

風信子花的

意象。

裘小龍…

風再也不會 

把你珍愛， 

雨也不會。

我們再也不會 

看到你如此明亮， 

在雪地，在風裏。

雪溶化， 

雪消失， 

你也飛走。

象鳥兒飛出我們的手， …

玫瑰，刺人的玫瑰，

飽受蹂躪，花瓣稀少，

瘦削的花朵，單薄，

疏落的葉子，

比一根莖上唯一的

一朵淋濕的玫瑰

更為珍貴——

你給卷入了海浪中。

開不大的玫瑰

葉子這樣小，…

朽樹的根發出

感激的嘆息；

我深深染上了重病，

讓我脫胎換骨吧，

哪怕皮肉受盡煎熬。

呂同六譯

光閃過了

從一座橋到另一座橋，

從一朵花到另一朵花——

海波提絲盛開著

在光下

漸漸暗淡——

花瓣向裏伸展，

蔚藍的尖端折卷著

彎向更藍的花蕊，

花就這樣完了。…

這樣我會說，

“我死於生活，

真正生活了一個小時”；

這樣他們會說，

“她死於追求

非法的激情”；

這樣你會說，

“希臘的花朵，希臘的狂喜

永遠要重新獲得

一個死於…

群山黯然失神

沈入陰森的夢境。

韶華與死亡

一起降生，啊，阿波羅；

我卻依舊舉止遲鈍

負重著一顆失去記憶的心。

我向你伸出傷痕累累

失去和諧的雙手，

可愛的毀滅者。

呂同六譯

藍色的大雁，白色的大雁，你會說，

是的，我知道這種雙重性，雙重的思念！

我熟悉寒冬中無法滿足的

渴望，渴望著棕櫚蔭影、

沙灘、還有燒焦的浮木；

但在夏日，當我眺望著

波濤拍擊，泡沫的邊緣

一觸到火熱的沙子，立即

象赤道上的雪那樣消逝，…

翔落灼熱的沼澤，

栽入蟲豸糜集的汙泥，我哀悼

死去的白鷺。

我跌入聲與光的羅網；

被忘卻的一聲吟哦

沈沒在漸次荒涼的

回聲。

但願有朝一日

在記憶中我尚未遺落…

你來到我的聲音中：

我看到了寧靜的光亮

降臨到光線的陰影中

成為你頭上的星雲。

我吊在半空，天使和死人

拱上的空氣莫不使我吃驚。

這聲音不是我的；但我進入空間

它又重新出現，它在我心中震顫，

帶來高深莫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