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ta no kabe's Blog (270)

蕭紅·滑竿

黃河邊上的驢子,垂著頭的,細腿的,穿著自己的破爛的毛皮的,它們劃著無邊蒼老的曠野,如同枯樹根又在人間活動了起來。

它們的眼睛永遠為了遮天的沙土而垂著淚,鼻子的響聲永遠攪在黃色的大風裏,那沙沙的足音,只有在黃昏以後,一切都停息了的時候才能聽到。

而四川的轎夫,同樣會發出那沙沙的足音。下坡路,他們的腿,輕捷得連他們自己也不能夠止住,蹣跚地他們控制了這狹小的山路。他們的血液驕傲的跳動著,好象他們停止了呼吸,只聽到草鞋觸著石級的聲音。在山澗中,在流泉中,在煙霧中,在淒慘的飛著細雨的斜坡上,他們喊著: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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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March 16, 2017 at 7:08pm — No Comments

蕭紅·小六

“六啊,六……”

孩子頂著一塊大鍋蓋,蹣蹣跚跚大蜘蛛一樣從樓梯爬下來,孩子頭上的汗還不等揩抹,媽媽又喚喊了:

“六啊!……六啊!……”

是小六家搬家的日子。八月天,風靜睡著,樹梢不動,藍天好象碧藍的湖水,一條雲彩也未掛到湖上。樓頂閑蕩無慮地在曬太陽。樓梯被石墻的陰影遮斷了一半,和往日一樣,該是預備午飯的時候。

“六啊……六,……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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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March 16, 2017 at 7:07pm — No Comments

蕭紅·十三天

“用不到一個月我們就要走的。你想想吧,去吧!不要鬧孩子脾氣,三兩天我就去看你一次……”郎華說。

為著病,我要到朋友家去休養幾天。我本不願去,那是郎華的意思,非去不可,又因為病象又要重似的,全身失去了力量,骨節酸痛。於是冒著雨,跟著朋友就到朋友家去。

汽車在斜紋的雨中前行。大雨和冒著煙一般。我想:開汽車的人怎能認清路呢!但車行的更快起來。在這樣大的雨中,人好象坐在房間裏,這是多麼有趣!汽車走出市街,接近鄉村的時候。立刻有一種感覺,好象赴戰場似的英勇。我是有病,我並沒喊一聲“美景”。汽車顛動著,我按緊著肚子,病會使一切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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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March 16, 2017 at 7:07pm — No Comments

蕭紅·又是春天

太陽帶來了暖意,松花江靠岸的江冰坍下去,融成水了,江上用人支走的爬犁漸少起來。汽車更沒有一輛在江上行走了。松花江失去了它冬天的威嚴,江上的雪已經不是閃眼的白色,變成灰的了。又過幾天,江冰順著水慢慢流動起來,那是很好看的,有意流動,也象無意流動,大塊冰和小塊冰輕輕地互相擊撞發著響,啷啷著。這種響聲,象是瓷器相碰的響聲似的,也象玻璃相碰的響聲似的。立在江邊,我起了許多幻想:這些冰塊流到哪裏去?流到海去吧!也怕是到不了海,陽光在半路上就會全數把它們消滅盡……

然而它們是走的,幽遊一般,也象有生命似的,看起來比人更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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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March 3, 2017 at 9:23pm — No Comments

蕭紅·患病

我在準備早飯,同時打開了窗子,春朝特有的氣息充滿了屋子。在大爐台上擺著已經去了皮的地豆,小洋刀在手中仍是不斷地轉著……淺黃色帶著面性似的地豆,個個在爐台上擺好,稀飯在旁邊冒著泡,我一面切著地豆,一面想著:江上連一塊冰也融盡了吧!公園的榆樹怕是發了芽吧!已經三天不到公園去,吃過飯非去看看不可。

“郎華呀!你在外邊盡作什麼?也來幫我提一桶水去……”

“我不管,你自己去提吧。”他在院子來回走,又是在想什麼文章。於是我跑著,為著高興。把水桶翻得很響,斜著身子從汪家廚房出來,差不多是橫走,水桶在腿邊左搖蕩一下,右搖蕩一下……

菜燒好,飯也燒好。吃過飯就要去江邊,去公園。春天就要在頭上飛,在心上過,然而我不能吃早飯了,肚子偶然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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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March 1, 2017 at 5:59pm — No Comments

蕭紅·一個南方的姑娘

郎華告訴我一件新的事情,他去學開汽車回來的第一句話說:

“新認識一個朋友,她從上海來,是中學生。過兩天還要到家裏來。”

第三天,外面打著門了!我先看到的是她頭上紮著漂亮的紅帶,她說她來訪我。老王在前面引著她。大家談起來,差不多我沒有說話,我聽著別人說。

“我到此地四十天了!我的北方話還說不好,大概聽得懂吧!老王是我到此地才認識的。那天巧得很,我看報上為著戲劇在開著筆戰,署名郎華的我同情他……我同朋友們說:這位郎華先生是誰?論文作得很好。因為老王的介紹,上次,見到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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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March 1, 2017 at 5:58pm — No Comments

蕭紅·孤獨的生活

藍色的電燈,好象通夜也沒有關,所以我醒來一次看看墻壁是發藍的,再醒來一次,也是發藍的。天明之前,我聽到蚊蟲在帳子外面嗡嗡嗡嗡的叫著,我想,我該起來了,蚊蟲都吵得這樣熱鬧了。

收拾了房間之後,想要作點什麼事情這點,日本與我們中國不同,街上雖然已經響著木屐的聲音,但家屋仍和睡著一般的安靜。我拿起筆來,想要寫點什麼,在未寫之前必得要先想,可是這一想,就把所想的忘了!

為什麼這樣靜呢?我反倒對著這安靜不安起來。

於是出去,在街上走走,這街也不和我們中國的一樣,也是太靜了,也好象正在睡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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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February 23, 2017 at 10:06am — No Comments

蕭紅·初冬

初冬,我走在清涼的街道上,遇見了我的弟弟。

“瑩姐,你走到哪裏去?”

“隨便走走吧!”

“我們去吃一杯咖啡,好不好,瑩姐。”

咖啡店的窗子在簾幕下掛著蒼白的霜層。我把領口脫著毛的外衣搭在衣架上。

我們開始攪著杯子鈴啷的響了。

“天冷了吧!並且也太孤寂了,你還是回家的好。”弟弟的眼睛是深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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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February 18, 2017 at 7:07pm — No Comments

蕭紅·蹲在洋車上

看到了鄉巴佬坐洋車,忽然想起一個童年的故事。

當我還是小孩的時候,祖母常常進街。我們並不住在城外,只是離市鎮較偏的地方罷了!有一天,祖母又要進街,命令我:

“叫你媽媽把鬥風給我拿來!”

那時因為我過於嬌慣,把舌頭故意縮短一些,叫鬥篷作鬥風,所以祖母學著我,把風字拖得很長。

她知道我最愛惜皮球,每次進街的時候,她問我:

“你要些什麼呢?”

“我要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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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February 14, 2017 at 12:53pm — No Comments

蕭紅·林小二

在一個有太陽的日子,我的窗前有一個小孩在彎著腰大聲地喘著氣。

我是在房後站著,隨便看著地上的野草在曬太陽。山上的晴天是難得的,為著使屋子也得到幹燥的空氣,所以門是開著。接著就聽到或者是草把,或者是刷子,或者是一只有彈性的尾巴,沙沙的在地上拍著,越聽到拍的聲音越真切,就象已經在我的房間的地板上拍著一樣。我從後窗子再經過開著的門隔著屋子看過去,看到了一個小孩手裏拿著掃帚在彎著腰大聲的喘著氣。

而他正用掃帚尖掃在我的門前土坪上,那不象是掃,而是用掃帚尖在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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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February 8, 2017 at 8:20am — No Comments

蕭紅·中秋節

記得青野送來一大瓶酒,董醉倒在地下,剩我自己也沒得吃月餅。小屋寂寞的,我讀著詩篇,自己過個中秋節。

我想到這裏,我不願再想,望著四面清冷的壁,望著窗外的天。雲側倒在床上,看一本書,一頁,兩頁,許多頁,不願看。那麼我聽著桌子上的表,看著瓶裏不知名的野花,我睡了。

那不是青野嗎?帶著楓葉進城來,在床沿大家默坐著。楓葉插在瓶裏,放在桌上,後來楓葉幹了坐在院心。常常有東西落在頭上,啊,小圓棗滾在墻根外。棗樹的命運漸漸完結著。晨間學校打鐘了,正是上學的時候,梗媽穿起棉襖打著嚏噴在掃偎在墻根哭泣的落葉,我也打著嚏噴。梗媽捏了我的衣裳說:“九月時節穿單衣服,怕是害涼。”

董從他房裏跑出,叫我多穿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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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February 5, 2017 at 3:00pm — No Comments

蕭紅·最末的一塊木柈

  火爐燒起又滅,滅了再弄著,滅到第三次,我惱了!我再不能抑止我的憤怒,我想凍死吧,餓死吧,火也點不著,飯也燒不熟。就是那天早晨,手在鐵爐門上燙焦了兩條,並且把指甲燒焦了一個缺口。火焰仍是從爐門噴吐,我對著火焰生氣,女孩子的嬌氣畢竟沒有脫掉。我向著窗子,心很酸,腳也凍得很痛,打算哭了。但過了好久,眼淚也沒有流出,因為已經不是嬌子,哭什麽?

  燒晚飯時,只剩一塊木柈,一塊木柈怎麽能生火呢?那樣大的爐腔,一塊木柈只能占去爐腔的二十分之一。

  “睡下吧,屋子太冷。什麽時候餓,就吃面包。”郎華抖著被子招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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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February 5, 2017 at 3:00pm — No Comments

蕭紅·決意

非走不可,環境雖然和緩下來,不走是不行,幾月走呢?

五月吧!

從現在起還有五個月,在燈下計算了又計算,某個朋友要拿他多少錢,某個朋友該向他拿路費的一半。……

在心上一想到走,好象一件興奮的事,也好象一件傷心的事,於是我的手一邊在倒茶,一邊發抖。

“流浪去吧!哈爾濱也並不是家,要麼流浪去吧!”郎華端一端茶杯,沒有喝,又放下。

眼淚已經充滿著我了。

“傷感什麼,走去吧!有我在身邊,走到哪裏你也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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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January 9, 2017 at 4:48pm — No Comments

蕭紅·生人

來了一個希奇的客人。我照樣在廚房裏煎著餅,因為正是預備晚飯時候。餅煎得糊爛了半塊,有的竟燒著起來,冒著煙。一邊煎著餅,一邊跑到屋裏去聽他們的談話,我忘記我是在預備飯,所以在晚飯桌上那些餅很不好吃,我去買面包來吃。

他們的談話還沒有談完,於是家具我也不能去洗,就站在門邊不動。

“…………

…………

…………”

這全是些很沈痛的談話!有時也夾著笑聲,那個人是從盤石人民革命軍裏來的……

我只記住他是很紅的臉。

Added by Uta no kabe on December 29, 2016 at 11:26am — No Comments

蕭紅·門前的黑影

從昨夜,對於震響的鐵門更怕起來,鐵門扇一響,就跑到過道去看,看過四五次都不是,但願它不是。清早了,某個學校的學生,他是郎華的朋友,他戴著學生帽,進屋也沒有脫,他連坐下也不坐下就說:

“風聲很不好,關於你們,我們的同學弄去了一個。”

“什麼時候?”

“昨天。學校已經放假了,他要回家還沒有定。今天一早又來日本憲兵,把全宿舍檢查一遍,每個床鋪都翻過,翻出一本《戰爭與和平》來……”

“《戰爭與和平》又怎麼樣?”

“你要小心一點,聽說有人要給你放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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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December 18, 2016 at 6:45pm — No Comments

蕭紅·度日

  天色連日陰沈下去,一點光也沒有,完全灰色,灰得怎樣程度呢?那和墨汁混到水盆中一樣。

  火爐臺擦得很亮了,碗、筷子、小刀擺在格子上。清早起第一件事點起火爐來,而後擦地板,鋪床。

  爐鐵板燒得很熱時,我便站到火爐旁燒飯,刀子、匙子弄得很響。爐火在爐腔裏起著小的爆炸,飯鍋騰著氣,蔥花炸到油裏,發出很香的烹調的氣味。我細看蔥花在油邊滾著,漸漸變黃起來。……小洋刀好象剝著梨皮一樣,把土豆刮得很白,很好看,去了皮的土豆呈乳黃色,柔和而有彈力。爐臺上鋪好一張紙,把土豆再切成薄片。飯已熟,土豆煎好。打開小窗望了望,院心幾條小狗在戲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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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December 3, 2016 at 10:37pm — No Comments

蕭紅·又是冬天

窗前的大雪白絨一般,沒有停地在落,整天沒有停。我去年受凍的腳完全好起來,可是今年沒有凍,壁爐著得呼呼發響,時時起著木柈的小炸音;玻璃窗簡直就沒被冰霜蔽住;

柈子不象去年擺在窗前,而是裝滿了柈子房的。

我們決定非回國不可。①每次到書店去,一本雜志也沒有,至於別的書,那還是三年前擺在玻璃窗裏退了色的舊書。

非去不可,非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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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回國”,當時哈爾濱屬“滿洲國”,因此離開哈爾濱到關裏,等於是從滿洲國回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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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November 13, 2016 at 11:58pm — No Comments

蕭紅·劇團

冊子帶來了恐怖。黃昏時候,我們排完了劇,和劇團那些人出了“民眾教育館”,恐怖使我對於家有點不安。街燈亮起來,進院,那些人跟在我們後面。門扇,窗子,和每日一樣安然地關著。我十分放心,知道家中沒有來過什麼惡物。

失望了,開門的鑰匙由郎華帶著,於是大家只好坐在窗下的樓梯口。李買的香瓜,大家就吃香瓜。

汪林照樣吸著煙。她掀起紗窗簾向我們這邊笑了笑。陳成把一個香瓜高舉起來。

“不要。”她搖頭,隔著玻璃窗說。

我一點趣味也感不到,一直到他們把公演的事情議論完,我想的事情還沒停下來。我願意他們快快走,我好收拾箱子,好象箱子裏面藏著什麼使我和郎華犯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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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November 8, 2016 at 7:45am — No Comments

蕭紅·破落之街

天明了,白白的陽光空空的染了全室。

我們快穿衣服,折好被子,平結他自己的鞋帶,我結我的鞋帶。他到外面去打臉水,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氣憤地坐在床沿。他手中的水盆被他忘記了,有水潑到地板。他問我,我氣憤著不語,把鞋子給他看。

鞋帶是斷成三段了,現在又斷了一段。他從新解開他的鞋子,我不知他在做什麼,我看他向床間尋了尋,他是找剪刀,可是沒買剪刀,他失望地用手把鞋帶變成兩段。

一條鞋帶也要分成兩段,兩個人束著一條鞋帶。

他拾起桌上的銅板說:

“就是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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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November 4, 2016 at 9:30am — No Comments

蕭紅·一條鐵路的完成

一九二八年的故事,這故事,我講了好幾次。而每當我讀了一節關於學生運動記載的文章之後,我就想起那年在哈爾濱的學生運動,那時候我是一個女子中學裏的學生,是開始接近冬天的季節。我們是在二層樓上有著壁爐的課室裏面讀著英文課本。因為窗子是裝著雙重玻璃,起初使我們聽到的聲音是從那小小的通氣窗傳進來的。英文教員在寫著一個英文字,他回一回頭,他看一看我們,可是接著又寫下去,一個字終於沒有寫完,外邊的聲音就大了,玻璃窗子好象在雨天裏被雷聲在抖著似的那麼轟響。短板墻以外的石頭道上在呼叫著的,有那許多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使我想象到軍隊,又想到馬群,又想象到波浪,……總之對於這個我有點害怕。校門前跑著拿長棒的童子軍,而後他們沖進了教員室,沖進了校長室,等我們全體走下樓梯的時候,我聽到校長室裏在鬧著。這件事情一點也不光榮,使我以後見到男學生們總帶著對不住或軟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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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Uta no kabe on November 4, 2016 at 9:28a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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