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都靈聖卡羅廣場 尼采的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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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26, 2021 at 11:02am


魯迅散文詩《頹敗線的顫動》賞析


魯迅在《野草》中寫到許多奇詭幽深的夢境,大都以“我夢見自己……”的方式開頭,展現自我在夢中不同尋常的境遇和體驗,顯示內心深處藏而不露的郁結和奧秘,從而形成了借夢境抒寫心境的創作特色。

《頹敗線的顫動》也是如此,但表現得更為曲折含蓄。它的夢境,不以做夢者自我的境遇為主,而以夢中女主人公的遭際為主,不是作家心境的直接顯現、而是它的一種變形折射,因而更耐人尋味。


“我夢見自己在做夢”,開篇第一句就出人意表,不是夢見自己怎樣了,而是夢見自己在“做夢”,把自我置於“夢中夢”的境地。進入“夢中夢”之後,首先見到的是一幅觸目驚心的生活圖景:

一位年輕瘦小的母親正在出賣自己的肉體,以養育自己那餓得發慌的幼女。她那“瘦弱渺小的身軀”,“為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而顫動”; 這一“顫動”立即幻化為“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的波濤”,彌漫於空中,令人戰栗,連“燈火也因驚懼而縮小了”。

不過,這一切全是為了嗷嗷待哺的小女兒,想到餓壞的女兒“有吃的了”,母親的心欣慰而悲涼,難以言狀,只能“擡起眼睛,無可告訴地一看破舊的屋頂以上的天空”。

這無言的一瞥,具有驚天動地的魔力,“空中突然另起了一個 很大的波濤”,與先前的“波濤”相撞擊,“回旋而成旋渦,將一切並我盡行淹沒”。這兩股“波濤”的撞擊和回旋,似乎暗示著悲苦與自慰、屈辱與聖潔、隱忍與抗議、無望與希望諸對立情感意向的衝突和交匯,因而具有淹沒一切、令人窒息的能量。這一夢境揭示了女主人公為兒女犧牲自我、忍辱負重的苦衷和品德。


“我”被夢中情景窒息得“呻吟著醒來”,但是,長夜正沈,“離天明還很遼遠”,暫被驚醒的夢又續做下去了,並轉換成另一種影象:不僅“夢的年代隔了許多年”,昔日的人和物發生很大變化,連原先相濡以沫的母女關係也完全變了。

“垂老的女人”在自己的家中,不但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和厚待,反而遭到難以忍受的鄙責和怨恨 ; 長大了的女兒已結婚,這對年輕的夫妻以怨報德,無情地斥罵老人那“不光彩”的過去“帶累”了兒孫,連最小的孫子也向著老人叫“殺 !”。

這連珠炮似的辱罵,異口同聲的討伐,忘恩負義的斥責,極大地刺痛了老母親的心。“她冷靜地,骨立的石像似的站起來了”,立刻離家出走,決然地“遺棄了背後一切的冷罵和毒笑”。

走進“無邊的荒野”,“她赤身露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於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不禁悲憤交加,欲訴無語,唯有用“她那偉大如石像,然而已經荒廢的,頹敗的身軀”的“全面顫動”向蒼天發出“無詞的言語”,表達心中那“眷念與決絕,愛撫與復仇,養育與殲除,祝福與咒詛”尖銳對立、激烈交戰的大愛大憎。

這一“顫動”積聚著身心的全部能量,包含著極度痛苦而憤怒的激情,所以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沖擊力,“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顫,仿佛暴風雨中的荒海的波濤”,“輻射若太陽光,使空中的波濤立刻回旋,如遭颶風,洶湧奔騰於無邊的荒野”,達到了掀天動地、翻江倒海的力度。


續做的這一“殘夢”展現了女主人公的結局:一方面,她為兒女犧牲一切反而被兒女無情放逐,一顆聖潔的慈母心受到最殘酷的糟踏; 另一方面,她為兒女的忘恩負義激起神聖的憤怒,一改忍辱自虐的舊態而奮起抗爭、復仇,表現出捍衛自我尊嚴的凜然正氣和自立於天地之間的精神意志。

通過前後接續而又截然不同的兩個夢境,這篇散文詩表達了什麽意蘊呢? 表層的涵義顯而易見,這裏描繪了一個人間慘劇的始末,揭示了一位含辛茹苦的母親被忘恩負義的兒女所放逐的嚴酷事實,在道義上譴責了以 怨報德的負義者。為被侮辱被損害者打抱不平、伸張正義。這樣的理解,固然並不乖離文本的意思,但還沒有觸及到一系列夢幻意象的內涵。


要闡釋夢境的深層意義,必須充分注意作者對夢中幻象的體驗、感應和整合。如果說,本文的夢境並非作家虛構的產物,而是他某一真實的夢境的加工; 那麽,它的每一意象都發端於作家的潛意識,都打上了作家主體精神特別是深層意識的印記,都是作家早已打入內心深處的同類情感意向的一種獨特的復現。

從這一角度來讀原作,我覺得作家以“做夢者”的身分出現在夢境中,做夢者“我” 對夢中女主人公的遭遇與心態的體驗和感應,達到了感同身受、息息相通的地步。他敏銳地感應著,入神地體察著,不由自主地擴張 著女主人公的一切:為所愛者犧牲自己的悲苦與欣慰,被所愛者背叛放逐的驚覺與悲憤,對負義者復仇的痛苦與決絕,對捍衛自我尊嚴的堅定與熱烈,……這心心相印的一切,不僅突出地體現在本文一連串的夢幻意象之中,還可以從魯迅生平經歷中找到大量實證。


可以說,魯迅借夢中一幕人生慘劇,特別是“頹敗線的顫動”景觀,釋放了自身深切沈重的同類情感郁結; 他把這幕慘劇寫成犧牲者的悲劇,把“頹敗線的顫動”塑造成不朽的“石像”,就寄寓了一個慘痛的教訓和深刻的命意:為所愛者犧牲自我並不能被他們所理解,反而禍延自己、被踐踏。因此,不能無條件無原則地犧牲自我,也不能對負義者忍讓妥協! 這或許是魯迅賦予本文、留予人們思索的一個更為深長的旨趣吧。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25, 2021 at 11:48pm


魯迅散文詩《頹敗線的顫動》原文

我夢見自己在做夢。自身不知所在,眼前卻有一間在深夜中緊閉的小屋的內部,但也看見屋上瓦松的茂密的森林。

板桌上的燈罩是新拭的,照得屋子裏分外明亮。在光明中,在破榻上,在初不相識的披毛的強悍的肉塊底下,有瘦弱渺小的身軀,為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而顫動。弛緩,然而尚且豐腴的皮膚光潤了; 青白的兩頰泛出輕紅,如鉛上塗了胭脂水。

燈火也因驚懼而縮小了,東方已經發白。

然而空中還彌漫地搖動著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的波濤……。

“媽!” 約略兩歲的女孩被門的開闔聲驚醒,在草席圍著的屋角的地上叫起來了。

“還早哩,再睡一會罷 !”她驚惶地說。

“媽! 我餓,肚子痛。我們今天能有什麽吃的?”

“我們今天有吃的了。等一會有賣燒餅的來,媽就買給你。”她欣慰地更加緊捏著掌中的小銀片,低微的聲音悲涼地發抖,走近屋角去一看她的女兒,移開草席,抱起來放在破榻上。

“還早哩,再睡一會罷。”她說著,同時擡起眼睛,無可告訴地一看破舊的屋頂以上的天空。

空中突然另起了一個很大的波濤,和先前的相撞擊,回旋而成旋渦,將一切並我盡行淹沒,口鼻都不能呼吸。

我呻吟著醒來,窗外滿是如銀的月色,離天明還很遼遠似的。

我自身不知所在,眼前卻有一間在深夜中緊閉的小屋的內部,我自己知道是在續著殘夢。可是夢的年代隔了許多年了。屋的內外已經這樣整齊; 裏面是青年的夫妻,一群小孩子,都怨恨鄙夷地對著一個垂老的女人。

“我們沒有臉見人,就只因為你,”男人氣忿地說。“你還認為養大了她,其實正是害苦了她,倒不如小時候餓死的好 !”

“使我委屈一世的就是你 !”女的說。

“還要帶累了我 !”男的說。

“還要帶累他們哩 !”女的說,指著孩子們。

最小的一個正玩著一片幹蘆葉,這時便向空中一揮,仿佛一柄鋼刀,大聲說道:

“殺!”

那垂老的女人口角正在痙攣,登時一怔,接著便都平靜,不多時候,她冷靜地,骨立的石像似的站起來了。她開開板門,邁步在深夜中走出,遺棄了背後一切的冷罵和毒笑。

她在深夜中盡走,一直走到無邊的荒野; 四面都是荒野,頭上只有高天,並無一個蟲鳥飛過。她赤身露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於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饑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於是發抖; 害苦,委屈,帶累,於是痙攣; 殺,於是平靜。……又於一剎那間將一切並合:眷念與決絕,愛撫與復仇,養育與殲除,祝福與咒詛……。她於是舉兩手盡量向天,口唇間漏出人與獸的,非人間所有,所以無詞的言語。

當她說出無詞的言語時,她那偉大如石像,然而已經荒廢的,頹敗的身軀的全面都顫動了。這顫動點點如魚鱗,每一鱗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 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顫,仿佛暴風雨中的荒海的波濤。

她於是擡起眼睛向著天空,並無詞的言語也沈默盡絕,惟有顫動,輻射若太陽光,使空中的波濤立刻回旋,如遭颶風,洶湧奔騰於無邊的荒野。

我夢魘了,自己卻知道是因為將手擱在胸脯上了的緣故; 我夢中還用盡平生之力,要將這十分沈重的手移開。

一九
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22, 2021 at 5:54pm


作為翻譯的身體步態

雨果(Victor Hugo)(見下欄)筆下那個勇往直前的步行者,所創造“新戰慄”究竟為何?4 在〈現代生活的畫家〉中,波特萊爾自己寫著:“他就這樣走啊,跑啊,尋找啊。他尋找什麼?” 5

若漫遊者詩人在走路的過程中所尋找的,與找到的,是至為關鍵的那個可以稱為“現代性”的東西,指的是現代性經驗中,語言指稱能力的一個“再現危機”,那麼我們不禁要問,那個“新戰慄”究竟是什麼?


可以斷定,這不是雨果所聲稱的對現代化“進步”的禮讚!那麼究竟在往前走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若根據古老的哲學概念(Balzac, 7-12)思想只能孕育於行動之中,而將思想翻譯成文字,在某種程度上不就是人心的步態,或是靈魂最原始本能的觸動,那麼走路時的身體步態,又與詩人創作時的密謀行動之間,關聯性為何?

換言之,如同任何文學作家本人會說的,在我們對波特萊爾從事任何現代性文化政治解讀之前,首要之處是否必須回歸於其詩本身之閱讀,也就是從文學形式而非內容(從文學用什麼方式來說,而非探求文學說了什麼),著手破解這個始終走在他人之前的詩人,他的步態(la démarche du poète)與其語言創作手法之間(la démarche du langage),所醞釀之文字革命與潛力所在?(齊嵩齡,2015,身體如表現:波特萊爾的步態式書寫,《中央大學人文學報》第五十九期,2015 4 月 頁71-120,台灣中央大學文學院) 

 

4 波特萊爾的《惡之華》裡有三首詩獻給雨果,包含最有名的〈天鵝〉,以及〈七位老頭〉與〈小老太婆〉。為表謝意,當時流亡海外的雨果特致謝函,稱讚波特萊爾“創造新的戰慄”,說詩人的原創性,將某種“死亡之光”佈滿了藝術的天空。而對於“新”這一個形容詞,雨果卻在最後語帶矛盾的說,這是對“進步”的禮讚(«gloire au Progrè)。但若說波特萊爾真的“向前走”,他的步伐(la démarche)絕非朝當時現代化“進步”的方向走去,相反的他跟隨的是〈小老太婆〉詩中幾個老嫗的腳步,透過那些風華不再的女人,強調現代城市加諸於人們的暴力,讓人喘不過氣,不僅失去自我,對未來更充滿不確定性。參考Guyaux, p. 69

5 〈現代生活的畫家〉,收錄於波特萊爾著,郭宏安譯,《只要那裡有一種激情:波德萊爾論漫畫》(新北市:八旗文化,2012 年),頁142。以下引自此書,以及波特萊爾主要著作《惡之華》與《巴黎的憂鬱》二書,引文只在文內標注《波德萊爾論漫畫》、《惡之華》與《憂鬱》,再加上頁碼,不另作注,其中部分篇名、詩文依筆者自譯。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21, 2021 at 10:31pm


雨果·新戰慄:轉換藝術的視野

您做什麼?您步行著,您向前走。您賦予藝術的天空某種無以名狀的死亡之光。您創造了一個新戰慄。我想我是第一個說過藝術絕不可能完美的,所以我知道沒有人能超越埃斯庫羅斯,沒有人能超越菲迪亞斯,但卻可以跟他們一樣,而為了跟他們一樣,必須轉換藝術的視野,爬得更高,走得更遠。


——雨果給波特萊爾的信(Oct. 6, 1859)。轉引自André Guyaux, Baudelaire Un demi-siècle de
lectures des Fleurs du mal (1855-1905)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Paris-Sorbonne, coll.
« Mémoire de la critique », 2007), pp. 297-8.(中文部分為筆者自譯)(齊嵩齡,2015,身體如表現:波特萊爾的步態式書寫,《中央大學人文學報》第五十九期,2015 年4 月 頁71-120,台灣中央大學文學院)

                                                      [Source: View of Paris on the Seine (1850s/1860c)]


延續閱讀 》

羅洛梅:逾越日常界線,擴大自己的體會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20, 2021 at 9:24pm


海德格爾詩學内在綫索:詩性

海德格爾詩學以對存在的追問為核心,並有意避開形而上學傳統而另辟蹊徑,當人們試圖從西方傳統的哲學、美學或藝術研究角度入手對其詩學做出闡釋時,往往無法對其中一些問題和現象做出合理的解釋。

事實上,海德格爾詩學中存在著一條貫穿全部的內在線索——詩性。以詩性為關鍵去理解海德格爾詩學,不僅可以串聯起其詩學思想的主要內容,也可以對其中諸多難以理解的問題做出合理闡釋。詩性正是海德格爾詩學的內在精神和真正意義所在。
(任昕,詩性: 海德格爾詩學的內在精神, 國外文學2015年第3 期[總第139 期] / 作者單位: 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19, 2021 at 8:21pm

中國散文詩·構建自己的藝術王國《苑坪玉 篇》

追溯散文詩的歷史。通過渡德萊爾、惠特曼、泰戈爾的作品,可以知道她是一種新文體。有人說散文詩與唐詩有關。也有的人說與宋詞有關。我看散文詩更像元曲,如何用民間語言來表述語言。

我舉一首民謠為例:


送情人送到田場路。走的也哭。送的也哭。趕腳的也哭。問:趕腳的你為何哭?說:你倆調情來。我的驢兒等得哭。


散文詩之所以稱之為散文詩。那麼必須要與音樂有聯系。要在音韻和音律上面還要下功夫。能讓大家背誦出來。同時,散文詩要易於閱讀。讓人們能夠記住。現在某些散文詩只能看不能讀。這是一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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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9月22日臉書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19, 2021 at 3:11pm


[法]雅克·德里達:什麼是詩?


為了回應這樣一個問題——用兩個詞,不是嗎?——你要知道如何棄絕知識。要清楚地知道,而不忘卻:遣散文化,但從不在你習得的無知中忘卻你在道路上,在穿越道路的時候,所犧牲的東西。

誰敢那樣問我?雖然它仍未顯明,因為消失乃它的法則,但答案自視為被人口授的(口述之詞)。[1]我是一個口述之詞,唸出了詩,用心學我,把我記下,保衛並持守我,留心我,看著我,被口授的口述之詞,就在你的眼前:音軌,尾跡,光的行蹤,哀悼筵席的照片。

它,通過詩性的存在,把自己,一個回應,視作被人口授為詩性的。為此,它必須向某人述說自己,向你獨一地述說,但又仿佛是向一個迷失於無名的存在者,介於城邦和自然之間,一個被分授的秘密,既公開又私密的,是絕對的一個和另一個,從內部也從外部被免除了的,既不是一個也不是另一個,被拋到路上的動物,絕對的,孤獨的,卷成了一個球,緊挨著(它)自己。

為此,它會讓自己被車碾過,就是這樣,hérisson,[2] istrice,[3] 用意大利語,用英語說,hedgehog[刺猬]。


若你另據各個情形做出回應,考慮和這一要求(你已經在說意大利語了)[4]一起,由要求本身給予你的空間與時間,根據這一經濟,但也在你自身的外部,在遠離家門,鑒於一種不可能的或被否認的,必要的但又像一次死亡一樣被人渴望的翻譯,而冒險走向他者語言的某種橫穿的急迫中——這一切,這個讓你在里頭剛變得譫妄的東西,在那一刻,會和詩歌發生什麼關係?

更確切地,和詩性有何關係,因為你意圖談論一種經驗,旅途的另一個詞,在這里是一次艱難跋涉的即興閑聊,是婉轉曲折但從不引領回話語,或回到家的詩節(strophe)[5] 至少,它從不還原為詩——被書寫,被言說,甚至被歌唱的詩。


麼,在此,立刻,用兩個詞,以免忘卻:


1、記憶的經濟:一首詩,出於天命,必須是簡約的,省略的,不論它怎樣客觀地或表面地延展。已經學會的凝縮(Verdichtung)[6] 和回撤的無意識。

2、心。不是通過相互交換而毫無風險地循環,並讓自己被轉譯為任何和一切語言的句子的中心。不只是心電描記所實現的心,科學或技術的對象,哲學和生物—倫理—司法話語的對象。或許不是《聖經》或帕斯卡爾的心,甚至也不是海德格爾更喜歡的這顆不那麼確定的心。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18, 2021 at 9:56pm


不,一個“心”的故事,被詩意地封裝在“用心學習”(apprendre par coeur)的習語中,不論是用我的語言還是用別的語言,用英語(to learn by heart),還是用別的什麼語,用阿拉伯語(hafiza a'n zahri kalb):一次留下了多條足跡的艱難跋涉。[7]


合二為一:
第二個準則被卷裹在第一個準則裏。詩性,讓我們說,會是你渴望學習的東西,只是你渴望從他者那裏,向他者,得益於他者,通過口授,用心學習的東西;imparare a memoria[用心學習]。一旦被賦予了標記,被賦予了一個事件的降臨,[8]詩歌,在那條名為翻譯的道路之穿行,依舊和一個同樣被強烈夢想的事故一樣不太可能的時刻,不已經要求,其承諾的事物總有余留的那個場所為人所欲嗎?一種感激的承認走向那個事物並超過了此處的認識:你在知識面前的賜福。

一則寓言,你可以把它敘述為詩歌的禮物,[9]它是一個象征性的故事:某人寫你,對你寫,寫到你,寫於你。不,毋寧是一個對你述說的標記,留給你,吐露於你,伴隨著一個指示,事實上,它創建於這個依次建構了你,指定了你的本源或誕生了你的命令:毀滅我,更確切地說,讓我的支撐對外部,在世界中,顯現為無形(這已是一切離解的劃線,超驗的歷史),無論如何,做必須做的事,讓標記的起源從此持留為不可定位的或不可認別的。承諾它:讓它失容,變容,或在它的港口變得不定——從“港口”(port)這個詞中,你會聽到起航的海濱,還有一次翻譯要被運達的所指。吃掉,喝下,吞咽我的文字,在你身上承載它,運送它,如同一種書寫的律法成為了你的身體:(它)自在的書寫。指令的策略首先會讓自己被死亡的純粹可能性,被一輛汽車向每一個有限的存在者提出的風險,所激發。你聽到了災難將臨。從它被直接地印刻於劃線那一刻起,終有一死者發自內心的欲望在你身上喚醒了阻止湮滅的運動(它是矛盾的,你跟隨我,一個雙重的限製,一個絕境的約束),這個同時向死亡暴露自身又保護自己的做法——簡言之,刺猬的技巧,它的回撤,就像高速公路上卷成一個球的動物。人們願意把它拿在手中,開始學習它,理解它,保留它,為了自己,在自己的身旁。

你愛——把它保留為單數的形式,[10]我們可以在詞殼的不可取代的字面性當中述說,如果我們正在談論詩歌而不只是一般的詩性。但我們的詩並不靜靜地持守於名字,甚至詞語內部。它首先被拋出,落到路上,田野裏,語言之外的東西上,即便它偶爾在語言當中召回自己,當它把自己聚集起來,自在地卷成一個球的時候,它便遭受比其回撤之際還要巨大的威脅:它以為它在保護自己,而它失去了自己。

字面地:你願用心保持一種絕對獨特的形式,一個其難以捉摸的獨一性不再把理想性,即人們所說的理想意義,和文字之軀相分離的事件。在這個絕對不離不棄的欲望中,在絕對的非絕對中,你呼吸詩性的本源。由此是對動物無論如何以其名字來召喚的文字之轉移的無限抵製。這是刺猬的悲苦。悲苦(détresse),壓力(stress)本身,想要什麼?在嚴格的意義上(stricto sensu),有所警惕。由此是預言:翻譯我,照看,持守我一會,出發,保存你自己,讓我們離開高速公路。

用心學習的夢就這樣在你的身上出現。關於讓你的心被口授出的口述之詞所穿越。在一條獨一的劃線上——那是不可能者,那是詩化的經驗。你曾經不知道心,你因此學會了它。從這個經驗,從這個表達中,學會了。我把教授心,發明心的事物,稱為一首詩:最終,它似乎是“心”這個詞的意思,是我在我的語言中,無法輕易地從詞語本身當中覺察的。心,在(我們要用心學習的)《用心學習》這首詩中,命名的再也不只是純粹的內心,獨立的自主,通過重新生產被愛之蹤跡來主動地感化自己的自由。“用心”的回憶,如同一次祈禱——那更安全——被吐露出來,向著某個自動機的外表,記憶術的法則,表面地模仿力學的禮拜儀式,讓你的激情大吃一驚,仿佛是從外部擊垮了你的汽車:auswendig,德語的“用心”。[11]

所以:你的心跳動,給出節拍,韻律的誕生,超越對立,超越內和外,意識的再現和被棄的文檔。一顆心在那下面,在小道和高速公路之間,在你的在場之外,謙遜的,貼近大地,很低。一種低聲的重述:從不重復......以一種獨一的密碼,詩(用心的學,用心學它)同時印封了意義和文字,如一個韻律分隔了時間。

為了用兩個詞來回應:省略,例如,或挑選,心,hérisson,或istrice,你將不得不廢棄意義,卸除文化,知道如何忘卻知識,點燃詩學的圖書館。詩的唯一性取決於這樣的前提。你必須慶祝,你不得不紀念健忘,野蠻,甚至“用心”的荒謬[12]:刺猬。它蒙蔽了自己。卷成一個球,渾身是刺,脆弱又危險,深思熟慮又極不協調(因為它覺察到了高速公路上的危險,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球,讓自己暴露在一次事故面前)。沒有一首詩毫無意外,沒有一首詩不把自己像一道傷口一樣敞開,但也沒有一首詩不正像傷人之物。你會把詩稱為一個沈默的咒語,失音的傷口,我想要向你,從你身上,用心學習的。就這樣,它根本地發生了,而無需一個人被動地去做:它讓它自己被人所做,沒有能動性,沒有勞作,在最最莊嚴的悲痛中,對所有的創作,尤其是對創造而言,一個陌生人。詩落向我,賜福,他者的到來(或來自他者)。韻律但不對稱。在一切的poiesis(製作/生產)面前,除了某種的詩,別無他物。

當我們說“詩性的”(poésie),而不說“詩歌”(poétique)時,我們應當明確:“詩化的”(poématique)。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刺猬被領回到poiesis的馬戲團或動物園:無事可“做”(poiein),既沒有“純粹詩歌”,也沒有純粹修辭,更沒有純粹語言(reine Sprache)[13]或“真理在作品當中的設置”。[14]只有這灘汙物,和這十字路口,這裏的這起事故。這轉折,這災難的回轉。詩的禮物無所引征,它沒有題目,它的表演終結了,它在你的無所期待中到來,打斷了呼吸,切開了同散漫的,尤其是文學的詩歌相聯的一切紐帶。在這譜系的灰燼裏。不是鳳凰,也不是鷹,而是刺猬,極其緩慢地,低低地,貼著大地。沒有崇高,也沒有靈魂,天使,或許,暫時地。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16, 2021 at 10:47pm


詩落向我,賜福,他者的到來(或來自他者)。韻律但不對稱。在一切的poiesis(製作/生產)面前,除了某種的詩,別無他物。當我們說“詩性的”(poésie),而不說“詩歌”(poétique)的時候,我們應當明確:“詩化的”(poématique)。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刺猬被領回到poiesis的馬戲團或動物園:無事可“做”(poiein),既沒有“純粹詩歌”,也沒有純粹修辭,更沒有純粹語言(reine Sprache)[13]或“真理在作品當中的設置”。[14]

只有這灘汙物,和這十字路口,這裏的這起事故。這轉折,這災難的回轉。詩的禮物無所引証,它沒有題目,它的表演終結了,它在你的無所期待中到來,打斷了呼吸,切開了同散漫的,尤其是文學的詩歌相聯的一切紐帶。



在這譜系的灰燼裏。不是鳳凰,也不是鷹,而是刺猬,極其緩慢地,低低地,貼著大地。沒有崇高,也沒有靈魂,天使,或許,暫時地。

從此,你會把詩稱作獨一標記的某種激情,重復自身之離散的簽名,每一次,都超越了邏各斯,反人的,幾乎未馴化的,主體的家庭不可重新佔有的:一頭轉變了的動物,卷成一個球,轉向他者也轉向自己,總之,一個生物——溫和的,謙遜的,貼近大地,你為之命名的卑微,就這樣在一個名字中,把你自己送向名字的外部,一隻用詞錯誤的刺猬,它的箭準備待發,當這不老而盲目的生物聽到了,卻沒有看到死亡的將臨。


詩可以把自己卷成一個球,但仍是為了把它尖銳的符號對準外部。可以肯定的是,它能夠反思語言或言說詩歌,但它從來不向後與自身相聯,它從不自己移動,就像那些機器,死亡的帶來者。它的事件總是打斷絕對知識,或使之脫軌,臨近自身的自有目的的存在。這顆“惡魔之心”從不聚集自身,它失去自身並脫離軌道(譫妄或狂熱),它將自己暴露於機遇,任自己被快速衝向它的東西撕成碎片。


沒有一個主體:詩,或許有一些,或許它離開了自己,但我從來不寫。一首詩,我從不署上名字。署上名字的是他者。“我”只是處在這個欲望的到來中:用心學習。向前延展,探出,直到包含它自己的支撐,因此沒有外在的支撐,沒有實體,沒有主體,免除了(其)自在的書寫,“用心”任自己被人挑選,超越身體、性、嘴和眼睛;它擦除了邊界,從手中滑過,你幾乎聽不見它,但它教授我們心


血統,被吐露為遺產的挑選之標記,它可以依附於任何的詞,任何的物,活物或死物,刺猬的名字,例如,介於生和死,黃昏或破曉,精神錯亂的天啟,專有的和普遍的,公開的和私密的。

——但你正在談論的詩,你正偏離軌道,它還從未被如此命名,或如此任意地。

——你剛說到了。那不得不被證明的。回想一下問題:“什麼是......?”(ti esti,was ist ...[什麼是],istoria[歷史],episteme[知識],philosophia[哲學])。“什麼是......?”哀悼了詩的消失——另一場災難。

通過棄絕那恰好是其所是的東西,一個問題向散文的誕生發出致敬。

(1988)

譯自Jacques Derrida, Che cos'è la poesia?, trans. Peggy Kamuf, in A Derrida Reader: Between the Blinds, ed. Peggy Kamuf, New Yro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1, pp. 221-237.

文本是德裏達應意大利詩歌雜誌Poesia之邀,就Che cos'è la poesia?(什麼是詩,更字面的意思是,什麼東西是詩)的題目所寫的短文。註釋均為英譯註。

[1] 口授(dictée):一種普遍的教育實踐,其中,學生在一位教師的口述下書寫。陰性名詞從動詞dicter的過去分詞變化而來。

[2] 法語的hérisson,以及意大利語的istrice,一旦被轉譯成英語的hedgehog,就會失去其豐富的共鳴,所以,德裏達把轉譯過程中意義的喪失比作刺猬的收縮。

[3] 在整篇文本中,str-的音得到了強調。一個人會從中聽到陷入此翻譯之狹隙/限製(stricture)當中的野獸的悲苦(distress)。

[4] 因為在意大利語中,domanda[要求]意味著問題。

[5] 詩節:stanza;源自希臘語:轉折。

[6] 德語的凝縮,或許讓人想到了弗洛伊德對這個概念的使用,還有Dichtung[詩]。

[7] 足跡(voies):它的一個同音詞是voix[聲音]。

[8] 降臨(la venue):也作“已經到來的她”。

[9] 馬拉美的十四行詩的題目。

[10] 在《遣寄》(Envois,見《明信片》[The Post Card])的某處,德裏達懷疑一個人如何能夠用英語說“我愛你”(I love you),因為英語對單數的“你”和復數的“你”不做區分。

[11] 也指“向外”或“在外”。

[12] 荒謬(bêtise):源自bête[野獸或動物]。

[13] 純粹語言:見本雅明的文章《譯者的任務》。

[14] 真理在作品當中的設置:見海德格爾《藝術作品的本源》。

(中國 豆瓣平臺)(lightwhite 譯)

Comment by 說好不准跳 on June 15, 2021 at 11:13pm


海德格爾:詩的轉向

(海德格爾)從詩之中尋求思想靈感,提出詩性的思的真正目的,也是其詩學觀念的主旨和意義所在。如果我們僅僅把他的詩學作為一般的藝術作品分析來理解,那麽我們的研究很可能會流於一般的詩學闡釋,我們也可能會把海德格爾對技術本質的思考簡單地當做一種對進步歷史觀的反動和對現代文明的悲觀指責,或將他的理想主義和人間關懷視為烏托邦或神秘的宗教情緒。海德格爾詩學的意義正在於其中所蘊涵的詩性,這也是詩性何以比詩學更為重要的原因。(任昕,詩性: 海德格爾詩學的內在精神, 國外文學2015年第3 期[總第139 期] / 作者單位: 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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