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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moooi on September 30, 2022 at 10:31am

(續上)第二章,本章以《空間詩學》家屋意象作為諸空間意象之基礎考察,指出家屋所保存之私密價值與幸福感受,卻隱含了廢墟意象的面貌。從而轉向廢墟意象之考察,指出廢墟日夢並不完全是一種敵意、破壞性的,反而廢墟以其形容詞之力量,更深刻地賦予誕生於世上之存有者的幸福感受。這部份導向了空間意象並非空間如其自有,而是作為一種物質意象,在物質想像中打開某種空間性,而這種打開則是仰賴空間之辯證性質。巴舍拉選擇對「空間」進行專門研究,空間所具有之獨特性,即在其空間性-微型與浩瀚感-的表現中,進而打開人類存有幸福之詩意空間。

第三章,本章首先延續對於「空間」獨特性之探究,引入諾柏舒茲(Christian Norberg-Schulz)對於「場所」作為一種物之集結,而這種集結涉及到人類生存活動-棲居-的一種動態性質影響。因人之棲居,場所超越了一般空間定址之意義,進而獲得所謂的「特性」-氛圍,這種特性是一種形容詞所賦予,而場所之變化,涉及到的便是「裝飾」,也就是形容詞的問題。形容詞改變了存有者之間的關係。最後本章針對巴舍拉的形容詞哲學-圓實的-探討,嘗試指出如何依照一種形容詞哲學的思維,來思考空間性以及存有狀態。「圓實的」是巴舍拉《空間詩學》的終點,也是其《夢想詩學》的起點,而朝向圓實的存有狀態,就是廢墟化之意義。決定踏入廢墟之中,是本文最終-也是最初-的邀請。


第一章、詩意哲學,或閱讀現象學


對一本書的閱讀,我們總想儘快發現作者的課題、掌握其思維的觀點。然而
這項任務在《空間詩學》是失敗的,因為巴舍拉開篇便要求我們「忘卻所學」,而作者既已「忘卻所學」,那還具有什麼觀點呢?本章的課題便是嘗試去克服這種失敗,然而,克服並不意味著要遵循巴舍拉的引導去「忘卻」,也非漠視他的呼籲逕自依循自身的閱讀方法論。克服的方式是一種現象學的態度,它將這份請求「懸置」了,而我們真正要去發現的,不是瞭解作者的觀點,而是找出一種「進入」的方法。


對筆者而言,找出這種進入的方法,便是要去瞭解到巴舍拉現象學的轉向,找出這種轉向在其哲學中與整體的關聯性以及特異性,這個環節筆者已在導論中進行過考察。在本章中,筆者一方面承繼先前考察之結論基礎,一方面擬透過對建構出《空間詩學》整本著作的關鍵概念-閱讀、意象、想像力-之間相互關係-這組成了其想像力形上學(或稱詩意哲學)-的標明,來說明其哲學主要內容。

這些內容顯示出巴舍拉的主要課題,即是人之存有者透過閱讀文學-主要是詩歌作品-時,其中想像力活動可以產生出某種感受,這種感受並非只是一種同情共感,而是一種存有的提昇,也就是「昇華」。然而,這種想像力或詩意象的現象學研究,卻與一般主流的現象學內容有所出入,因而產生出一種模糊性。

在面對這種模糊性時,不妨先將「詩意哲學」也放入括弧吧!而對詩意哲學之「注實」工作,除了可透過巴舍拉其他作品的補充外,筆者在此引進衣沙爾(Wolfgang Iser)的閱讀現象學,來對巴舍拉式的閱讀作出補充與對照,兩者同樣注意過胡賽爾與沙特之現象學,同樣選擇以讀者中心論來思考閱讀,雖然兩種理論之性格相當不同,卻恰好可以形成一種相互映襯的關係。藉由對閱讀課題的闡釋,筆者嘗試指出巴舍拉式閱讀展現出一種全新的閱讀體驗,這不單單是一種閱讀的「方法」替換,而是當閱讀作為方法時,所需要之對於閱讀現象的重新思考與實驗。(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September 30, 2022 at 10:30am

(續上)將這樣的工作放在第一章,不光是筆者對於現象學的興趣,而是對於「進入」方法之關切。為了確認進入方法的可靠性,這就必須透過「詩意哲學」實際的現象學操作來達成。然而,這樣即刻地擺出一種成果-或者說明,會不會妨礙了對《空間詩學》其他認識的可能?或許會,但是這種作法將有助筆者對所關注之兩個問題:

1)空間意象之選擇;以及 2)幸福空間之限定,獲得討論之基礎,並期望
能在此種發展中,去朝向巴舍拉真正的現象學課題。

 

一、 詩意哲學

詩中好多超現實的意象,被認為是不存在的,但為甚麼讓你感到真實呢?秘密就在這兒──這個真實的記憶,一直在你的生命裡,一個詞一個字,都可以幫你想起它來;就像一把偶然的鑰匙幫你打開了一片天空一樣,你一下看到了那個熟識已久而全然忘卻了的全新的光明。


──顧城(1956-1993),《那麼”死”也該有克有死》49


Ⅰ、詩意哲學:一種閱讀活動的現象學

巴舍拉在《空間詩學》中表明,他企圖創建一門「詩意哲學」(philosophie de la poésie; philosophy of poetry),這門哲學該如何創建、具有什麼樣的內容、特殊性質,而有別於其他的詩學研究50呢?巴氏開宗明義地指出這門詩意哲學的課題:

如果有所謂詩意哲學(philosophy of poetry),這門哲學的誕生與再生,必然得透過一寓意勝出的詩句(a significant verse),並緊緊依附著一個戞然獨造的意象(isolated image),說的更確切些,即心醉神馳(extase; ecstasy)此意象的清新感(nouveauté; newness)。51

詩意哲學仰賴於詩歌作品中之意象在閱讀中所引發的清新感,使讀者心醉神馳其中。然而,詩意哲學意欲達到之目標,與我們通常在閱讀詩歌時所獲之愉悅感受、沈浸其中的體驗有何不同,而需要去標舉出一門「哲學」呢?能夠達到詩意哲學之目標的詩意象,又具有什麼特殊之處,與讀者之間可以建立起什麼樣的關係,而需要如此專門之研究?這裡產生了兩個構成詩意哲學的基本問題:

1
主體活動-閱讀-之課題;以及,2) 此種活動中對象-詩意象-之課題。在閱讀中,往往藉由想像力建立起主客之間的關係,然而對巴舍拉來說,這種關係並非只是為了獲取一種「知識」內容,毋寧說是一種奠基於「體驗」的「認識」關係,它旨在達成一種意義之創造與生產活動。為了指出這種嶄新的關係,以及這種關係所朝向的一種對於主客兩者之「提昇」,筆者首先便從構成詩意哲學之基礎的「閱讀活動」與「意象」兩者之探究出發,期望透過此種探究,打開一條進入詩意哲學的道路。


Ⅱ、閱讀中的迴盪體驗:展現為「道說」之閱讀經驗


首先,就一般的閱讀經驗中產生的各種狀態-感動、體驗之獲得,對巴舍拉
來說,往往只停留在「共鳴」(résonance; resonance)的層次,雖然在共鳴之中,我們感受到諸多豐富意涵,但唯有對其「超越」,才會顯現出我們存有的深度。

共鳴散佈在吾人世界生活的各個不同層面,迴盪( retentissement; repercussion)52 則召喚我們給自己的存在(existence)以更大的深度。在共鳴之中,我們聽見(hear)了詩,但處於迴盪之中,我們卻訴說(speak)詩,詩化入我們自身。迴盪帶來存在的轉變(change of being),好像詩人的存在(being)就是我們的存在(being)。53

Comment by moooi on September 28, 2022 at 10:04pm

(續上)共鳴儘管能表現出一種精神沛然奔放的豐富性,並因其強烈程度,而有其在各種不同層面上的表現,但它並無法超越其所處、作用之層面,只是一種水平狀態;迴盪則表現為不同層面之改變,它形成一種存在之整體感54,賦予我們存在更大的深度,直達我們的靈魂,屬於一種垂直性的深切感受。迴盪所形成的感受,讓我們不只是聽見了詩,更進一步地,訴說著詩。共鳴與迴盪雖始於同源異形之現象,然後者不但是前者的根源,也是其擴張,因為在迴盪之中,我們才能夠體驗到共鳴,而情感的反響,則喚醒了我們的過去。在迴盪與共鳴的體驗中,我們成為詩人,創造出新的語詞,重新為萬事萬物命名,進而展現出人類最特別的人性-道說(logos)。巴舍拉這樣描述這種體驗:

我們透過讀詩所得到的意象55(image),現在真的化入我們自身,在我們內部生根發芽。我們由別人那兒接受到它,可是現在,我們開始產生一種印象,我們可能創造過它,我們應該創造過它。它成為我們語言當中的新存在,讓我們成為它所表達的意涵,以此來表現我們,換句話說,它在變成表達方式的同時,也變現為我們的存在(it is at once a becoming of expression, and a becoming of our being.)。在此,表達創造了存在。56

表達創造了存在,而這種表達正是透過詩意象(poetic image)引發我們道說的事件,也表現出詩意象所具有的跨主體性。在這種關係裡頭,詩意象如同一棵隨風散落的種子,當它落入靈魂的肥沃土壤中時,它的萌芽、成長將帶給這片土地一種全新面貌;儘管意象來自他方,但靈魂作為其紮根處,提供給它的養分是毫不吝嗇。詩意象化入靈魂之中,它一方面革新我們自身的存有,另一方面則是透過詩意之道說,創造了新的存在,因而標舉出一門存有學的價值,這顯然已經超越了一般閱讀經驗中只是產生「感動」的意象了。迴盪之觸發,便是打開詩意哲學大門的契機,它使得閱讀經驗具有其獨特性,而得以構成某種存有之體驗-一種展現為「道說」的閱讀經驗,換言之,巴舍拉詩學的特殊性,即在於對這種「體驗」之指明與研究。那麼,我們就得繼續問道:這種體驗究竟是如何構成,可以使得它超越一般情感之感受,而指向存有者自身存有之意義?這就必須回到形成體驗之起點的閱讀活動之內容來談。這包括主體之閱讀行動以及作為閱讀對象之意象兩個部份,筆者擬先從閱讀行動談起。


二、閱讀行動

I 閱讀:建立一種現象學態度

所謂「閱讀」(reading)為何?閱讀不僅是一種連結讀者與文本之活動,也涉及到讀者與作者之間關係之建立。前者往往因讀者之背景與程度差異,而在相同文本中獲致不同的理解與感受,同時,背景知識也會影響到不同文本之閱讀時,所感受與理解的深淺層度。雖然「閱讀」通常被視為一種「想像力活動」的問題,但是對於這種想像力的本質、運作的方式、指向目的等,則說法不一。對巴舍拉而言,閱讀作為其詩意哲學的起點57,首先便是要擺脫一種結構意義上的理解、或是文情感性共鳴的層次,而達到迴盪所引發的特殊體驗。那麼,這種閱讀該會是如何呢?巴舍拉首先指出的,是一種閱讀者的態度-或者說姿態,這種態度是現象學式的,它要求我們不應該對於文中任何一字一句萌生輕視與疏忽,應該堅持一種讀者的使命感: 

現象學的態度要求我們在我們自身當中,創建一種閱讀的驕傲(pride),這種驕傲會給我們一種幻象(illusion),讓我們以為我們已經參與到此書創作者的作品當中去了。在第一次閱讀時,我們還處於過於被動的狀態……讀者仍然有一點孩童的意味,這個小孩還在閱讀的懷抱當中享受。……在第一次閱讀所帶來的梗概輪廓之後,接下來才是閱讀的工作(creative work of reading)。那時候,我們必須要知道,作者所面對的課題(problem)是什麼。

 

然後是第二次閱讀,然後是第三次閱讀……它們一點一滴帶給我們這個課題的解答。我們在不知不覺當中,為我們自己給出了一個幻象,讓我們以為,不論是這個課題,還是它的解答,我們都胸有成竹。……「要我來寫,我也會寫成這樣。」58 

現象學的態度首先指向一種閱讀的「驕傲」,而這種驕傲的創建不外是現象學閱讀威力的展現:藉由這份驕傲,讀者隨著他所讀到的意象境界,逐步變成了一位詩人。

Comment by moooi on September 26, 2022 at 9:24pm

(續上)這種轉變,是在對作品反覆的閱讀與重讀之中,讀者起初在學習對作者課題的把握,隨著閱讀進程的推進,後來獲致一種幻象,而讀者從「被動接受」狀態過渡到「主動獲取」進而創造時,他開始積極地建構另一個世界-甚至認為自己參與了作者的創作。但是這種創造,並不是要滴水不漏地符應與復活一首詩歌裡頭的創意與組構才能,因為讀者的驕傲僅只是一種少許自豪(pointe d’orgueil; lesser pride),是一份純屬閱讀、純屬讀者在獨自耽讀的時刻中,才活躍起來的傲氣。

它讓我們有別於文學評論家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我們只是耽溺於讓我們感
到幸福的閱讀方式,這種幸福促使我們不斷地閱讀與重讀我們所喜愛、掛念不已(concernent; concern)的章節,在創造性的展現中,朝向、開展出一個嶄新的世界。

「我們從已經建構好的世界,移向一個夢境世界,我們已經離開了小說
(fiction),走進詩歌裡。」59

這個嶄新的世界是詩歌的世界,它被圍繞在夢的迷
醉氛圍之中。讀出-甚至可以說還原出-一種幻象,正是想像力活動的表現-巴舍拉稱作「日夢」(daydream)狀態,它將我們引向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道路。一場日夢,等待讀者以其熱情態度-沈溺與誇大-來迎接。

Ⅱ、閱讀的方法論:沈溺與誇大

以閱讀作為起點的思考,標明了閱讀活動所要達到的目標,而其中的方法論,仰賴於讀者願意「沈溺」(abandon)60 其中的意志,這也就是巴舍拉對於閱讀活動所採用的現象學的方法(或態度):「沈溺」與「誇大」(exaggerate)

除非他(言說主體(sujet parlant; speaking subject))讓自己沈溺其中,毫無保留,否則他就根本沒有進入那個意象的詩意空間(espace poétique; poetic space)。61

在這兒,現象學家要做的不是簡化,也不是解釋,更不是去比較,而是把它誇大(exgérer; exaggerate)種種事物的這個動作再加以放大(exaggeration)62

在導論中我們討論過巴舍拉現象學與胡賽爾現象學之間的關係,後者具有一種嚴格科學的性格,企圖透過本質直觀、還原的方式,達到「回到事物自身」的目的。儘管巴舍拉接受了胡賽爾一部分對於「懸置」的概念,然而我們似乎很難同意這種實事求是的科學性格,可以作為巴舍拉現象學中「驕傲」、「沈浸」與「誇大」的基礎。或許在批評巴舍拉現象學方法上顯的矛盾、不嚴謹之前,不妨先來看看這種方法本身在閱讀中所具有之價值。當我們在閱讀一個文學作品,受其內容、意象所吸引時,我們開始「沈溺」在閱讀當中,想像力的作用讓我們馳騁於千里之外,準備好要展開一場日夢的冒險。我們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而裡頭的諸多事物,卻如同兒時回憶的實現-而且往往被誇大了。

要理解「沈溺於閱讀中」
並不難,然而這只是「沈溺於想像中」的同義詞而已嗎?又,這種「沈溺」如何可能作為一種現象學的操作呢?原來,透過這種沈溺所進入的日夢中,首先化解掉了主體-客體的對立關係,閱讀中所遭遇的意象,不再是一種達成認識目的的客體對象,而是激發想像活動、打開詩意空間的對象:「我們必須在我們知道之前,描述出我們在想像什麼,必須在我們核實之前,描述出我們夢想著什麼……」63

確認出描述「想像」與「夢想」的優先性,而非急於知道與核實,才能讓我們
真正認識到意象,並以意象之鑰打開、進入詩意空間。事實上,唯有當我們沈溺於整個詩意象時,我們才開始與之交往、建立起詩意空間的關係。(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June 8, 2022 at 10:12pm

對於閱讀中主客關係的化解,德國美學家烏夫崗.衣沙爾(Wolfgang Iser, 1926-2007)也在〈閱讀過程中的被動綜合〉(“Passive Syntheses in the Reading Process”)64一文中,對於閱讀現象學的討論提出相同的看法。他首先指出,閱讀現象學的主要對象-文本(texte)-並不是一種所與的對象(given object)而對於文本之理解活動,則仰賴通過時間因素所構成之內在意識活動:

我們通常是站在所與的對象之外,卻居於文學篇章之內,篇章與讀者的關係,並非一種介乎對象與觀察者之間的主客關係;讀者以一種游動的觀點在篇章「之內」行進,這種掌握對像的方式,是文學獨有的。65

對衣沙爾而言,閱讀現象學所關注的閱讀現象,不外是讀者「把握」文學對象的方式,他承繼了胡賽爾現象學脈絡,借用其術語「被動綜合」(passive syntheses)來標示這種現象,並認為「若能描述出我們閱讀中不斷製造的被動綜合的製造過程,便有可能對於經驗和理解文學篇章的方式有所洞察。」顯然,衣
沙爾對於閱讀的關注,首先在於文本的「理解」(apprehension)問題。這種理解是透過一些不盡相同、但保留某種連續性的閱讀階段中,所形成之一種游動的觀(wandering viewpoint),而此種游動觀點具有「可組裝性」,會在不同的觀點的轉動中,文本被拆散、重組成一個新的「延展」(protension)與「存留」(retention)的結構66,並通過讀者的預期和與記憶,使這些觀點得以相互投射。這種觀點重構與投射的情況相當複雜,一方面是因為我們難以區分出文本與料何時停止、讀者的想像活動何時開始,來指出觀點重構的變化,反之亦然;另一方面,重構過程中,既有觀點的加入並成為重構之材料,是在潛意識中發生,不同於意識中通過謂述(predication)和判斷(judgement)所達成之綜合,因而是「被動綜合」。

61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xviii.;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48。

62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p.19-20.;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83。

63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xxviii.;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57。


64 Wolfgan Iser, “Passive Syntheses in the Reading Process,” in The Act of Reading: 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1. 中譯本見:鄭樹森著,〈閱讀過程中的被動綜合〉,岑溢成譯,收錄於《現象學與文學批評》,三民,2004。 65 Wolfgan Iser, The Act of Reading: 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1, p.109. ;鄭樹森著,〈閱讀過程中的被動綜合〉,岑溢成譯,收錄於《現象學與文學批評》,三民,2004,頁 81。本段引文為鄭樹森自行加入,他認為“Passive Syntheses in the Reading Process”一文雖然是 The Act of Reading: a theory of aesthetic response 中的第六章,但內容上有繼承第五章”Grasping A Text”的內容,因而從”Grasping A Text”中抽出一段作為〈閱讀過程中的被動綜合〉的開端。

66 「延展」(protention)與「存留」(retention)是胡賽爾時間理論中的兩個重要觀念,它們與「初始印象」(primal impression)共同組成意識之意向性模式的「時間性」,不同於「記憶」與「期望」的再現性,初始印象-存留-延展對應之現在-過去-未來的意是根源,而作為一切時間現象的本質結構。

Comment by moooi on June 8, 2022 at 10:06pm

然而,衣沙爾既強調讀者對文學對象之「把握」,卻又指出閱讀中的理解是一種
「被動」,這麼一來,讀者如何在這種閱讀中獲致理解的先天條件-時間性-中,
轉而為主動呢?顯然這種主體從被動轉為主動的需求,不同於巴舍拉一開始便強
調主體主動之「沈溺」,儘管兩者對於閱讀中主客關係之消解的出發點相同,但
是在閱讀之目的性、時間性的觀點不同,也使得閱讀過程之表現因而不同。筆者
認為,巴舍拉對於閱讀所達到一種詩意空間之開啟,在過程上較缺少循序漸進的
說明,因此衣沙爾的閱讀論恰好可以成為另一種相互映襯的觀點,而身為「讀者
反應論」(Reader-response Criticism)的核心人物之一的衣沙爾,其最後也是朝向一種主體狀態的改變、提昇的談論,這部份筆者暫且不提,讓我們先回到巴舍拉的閱讀論來看。

在巴舍拉閱讀的方法論中,對於「誇大」的努力,其實得自於一種現象學的
教益:「透過持續的誇大(exagéré; exaggeration),我們才有可能避免『化約』(réduction; reduction)的習慣。」67

更進一步地,我們不只是要避免化約好「回
到事物自身」,而是要透過「誇大」來「走向事物自身」。這種教益指出反思化約和純粹想像力之間的對立,前者正是巴舍拉之所以拒斥精神分析與心理學的原因,精神分析的化約式圖解法以及心理學將意象視作「證據」運用於合乎理性的想像,都會使得意象「固著」、失去其活力;反之,「誇大」顯然可以說是現象學「注實」(fulfillment)的一種推進。另一方面,這種沈溺與誇大的過程確實與現象學將一切都放入括弧,以自我意識為基礎展開其認識上的邏輯有效性不謀而合,只是不同於胡賽爾現象學其意向性活動中的靜態,巴舍拉以誇大所產生的迴盪效果來表現出我們對意象所應具備的主動性、意象自身所具有的溝通性,以及彼此間的動態關係。

如果說沈溺是引發現象學式迴盪的契機,那麼「誇大」就是在想像活動中,
推動迴盪的動力源。在閱讀活動中,讀者把握住沈溺與誇大的姿態,遂能在與意象的互動中引發迴盪。當此迴盪中,意象之能量被持續地灌注、增幅而被逼顯到它的極端狀態時,遂引發-或者說引爆-一種「超越」-抵達另一處非現實場所-之效果:讀者內心被勾引出一種「閱讀中止」的狀態,此時此刻,他只是讓極端狀態的意象在心中任其漂浮-即便這時刻轉瞬即逝。這是個日夢的瞬間68,處於日夢中的讀者,開始踏入自身回憶之所,而悠遊於日夢中的讀者,則與詩人提供之意象交融出靈魂的震顫。

藉由單一詩意象的迴盪,觸發詩意創造的真實覺醒,直達讀者的靈魂。透過
詩意象的清新感,搖撼著整體語言(entire linguistic mechanism)的活力。詩意象將我們安置(place)在說話存有者的源頭上。69

前文業已提及,在迴盪之中,我們訴說著詩,而詩化入我們之中,帶來存在
的轉變。這種轉變即是一種通達靈魂的震顫中,對於整體語言之搖撼,透過詩意象之迴盪所產生的能量,改變了整體語言以及我們自身之表達方式,我們成為詩人,即是成為一個「道說」的存有者。道說首先是說出那存有者的清新感-這種清新感持續刺激我們、讓想像力馬不停蹄地想像,並以新意象來豐富自身-使我們更陷沉溺之中,觸發詩意創造之清新感與戲劇性,這種性格融入我們的回憶之中,使我們意欲走向之童年,也沾染上虛構性格。

67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219.;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321

68 關於這種瞬間之時間觀所凝結出的垂直空間,可參考本文導論第二節的說明。

69 Bachelard, The Poetics of Space, p.xxiii.;巴舍拉著,《空間詩學》,頁 42

Comment by moooi on June 2, 2022 at 5:04pm

而願意逗留、徘徊於這種童年中的人,始獲得一種獨特日夢狀態-甚至是惚恍70-的體驗。這種體驗具有原初性質,因為日夢之內容與惚恍狀態是不可-也是拒絕-重覆,體驗謂之為「真實覺醒」,它醒於真實,也醒於惚恍。詩意象的迴盪與清新感是郎情妾意的組合,它們在沈溺的「撮合」中展開彼此生命的共振;迴盪搖撼著整體語言的活力,這種活力不僅僅是提供視覺與想像官能上刺激,毋寧說是一種整體語言中音韻聲響的綻放與結合。

詩意道說同時也需要一種聆聽,如同戀人之間除了含情脈脈四目
相對,真正令人迷醉的是那發散誘人清新感受的戀人絮語,情話綿綿是以詩意濃縮、精煉滴露收集起來的惑人香水-促人更緊密而熱絡地擁抱對方。聽見詩意,猶如聽見一陣風,風中隱藏著遠方不知何處晃響的細小風鈴聲。我們超越了看見與想見的詩意平面,因為我們所聽所聞乃是存有者的詩意呢喃,聆聽爾後說話,這就是我們的存有-而說出了什麼?也只是託付給風:


我要,

所有的痛苦都流注成

一個字。將他交給

頑皮的風,讓它們頑皮地帶走 71


綜上所述,沈溺與誇大構成了巴舍拉閱讀、以及引發迴盪之方法論,我們談
及在這種操作中,可以賦予意象一種清新感,一方面更強化想像力與意象之間的互動,另一方面也在整體語言的撼動中,創造、革新了自身之存在。正如「我們在閱讀當中,正重新體驗(re-living)我們想成為詩人的誘惑(temptation)。對閱讀具有某種激情(passion)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既養成(nurture)了想成為作者的慾望,又壓抑(repress)著想成為作者的慾望。」72

我們在清新感的氛
圍中聆聽與訴說,遭受到想成為詩人的誘惑、慾望,然而此番遭受,不正意味著我們正通向創造性想像的道路嗎?這條路上,我們以為正要經受一種轉變,卻只是在愉悅傾聽、眷戀於那詩人早已留下、讓我們掛念不已的驚奇、為此感到裹足不前……難道我們不也渴望創造驚奇嗎?

我們可以說,巴舍拉的詩意哲學,首先起於一種內部性的激情-一種耽溺於閱讀中的熱忱-來達到幸福的閱讀狀態,進而找尋一種整體的幸福感。然而,這並非僅由閱讀活動之主體-也就是讀者-單方面運作便可達成,閱讀的對象-意象-也具有其特殊地位,一個戛然獨造的意象,可以在閱讀中激發我們想像活動之創造性,進而從中獲得所謂「第一次」的體驗,而對於這種獨特意象的考察,也是筆者接下來的工作。

三意象:
Ⅰ詩意象的特質:意象與想像的動態運作中產生之「清新感」意象是我們閱讀經驗中,主要遭逢的一個對象。對衣沙爾來說,意象73是形成被動綜合的基本元素,具有一種「呈象作用」(vorstellen; ideation)。他引用杜夫潤(Mikel Dufrenne)的觀點74,指出意象是介乎純然存在與思想兩端的中項,這種怪異的存在狀態,使得意象處在「間」(between)之中:它保有兩端的特質,但又是一種殘缺的、不完整的特質,彷若一種半廢墟的存在。意象如同「地毯上的圖形」,即意義只能呈現於某種意象中,但意象永遠比意義的範圍還大,因為意象除了具有「意義」,也包含了某種心理狀態-一種期待感,並以其作為其重構機能之「可連結性」,表現其「非預決性」的特質,它會隨著現有知識而「擴展」。因此,對衣沙爾來說,讀者的知識背景將會影響到文學意象的建立以及所產出的意義。換言之,文本提供一系列的圖式來「激發」讀者自行建立「事實」,但這些事實並非「所與」,而是由讀者自行發現。「圖式恍若虛空的形式,等待讀者把自己豐富的知識灌注進去。」75

Comment by moooi on June 2, 2022 at 5:04pm

意象的建立,就是透過這些虛空、不充足的圖式-一方面經受到作者的指引,一方面這些指引又限制了讀者-的給予,待讀者自行補上、注實而成。這種注實,就是對於圖式之種種描述,並從描述中所遭遇到自相矛盾,發現到那描述之不可能-因為我們面對一個不合理的要求:去構思那不可思議之物(inconceivable),而察覺到一較寬廣之主題(theme)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主題的構成其實關聯到圖式本身的失效,因為「主題是通過那種在背景資料所援引的知識成為可疑的(problematical)時候所激發的警覺性(attentiveness)而建立起來的。」

76,而失效的圖式遂成為主題之媒介。這種讀者自行建立意象、進而構成文本意義-也就是主題-的過程,展現出閱讀現象中讀者的創造性與主動性;文本-或者說語言-用里克爾(Paul Ricœur)的話來說,就是一種「有開顯(uncover)能力的沉默。」而讀者的任務就是要超越「言說」(saying)-一種語言躲避自身的狀態,我們要使其「開顯」。77

事實上,
這種讀者之能動性,就是「想像力」,對意象的想像,不同於視覺上產生的感受,它需要一對心靈的眼睛;想像除了是一種持續的構型,還隱含一種期待感。這種想像力與形象的關係,超越了傳統經驗主義把意象視為「使外物把自己印在心靈(mind)之蠟上得方式得以具體化」78的觀念-此種意象需仰賴外在世界對象之存在,而它的使命也僅只把那種實存之對象產生於心靈的方式「死氣沉沉的」表現出來,因而缺乏一種創造性生產的活力。

綜上所述,對衣沙爾而言,意象可以在閱讀中反覆生產新的意義,這種生產涉及到讀者的背景知識與作者之引導。讀者從被動接受轉而主動創造,乃是由於對於描述與構思之不可能的察覺,並在自己想像力的運作中,括寬整個主題。然而這種由我們想像力所創造的意象,則有其存在上的不穩定性。那對巴舍拉來說,意象會在我們閱讀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其實前文業已提及過,意象如何透過某種想像力活動,賦予、激發、使其轉變成一個飽含詩意的詩意象79。詩意象根本上具有一種質樸性(simplicité; simplicity),而不是經由人工連結的意象,如同那些巴舍拉選為主題的空間意象:家屋(la maison; house)、塔樓(le grenier; garret)、地窖(la cave; cellar)、窩巢(le nid; nest)……等等。

然而,一個具有質樸性的意象,並非一定能轉變成一
種獨特的詩意象,因為詩意象的清新感(nouveauté; newness)實際上是需要我們想像力來賦予。這種清新感在想像力的運作中一旦浮現,產生出某種詩意,便可以持續、強力地激發我們的想像活動,如巴舍拉所言,使我們「心醉神馳」於其中。意象並不同於衣沙爾所認為是在理解與意義的變化中持續建立,而是它就以其自身之質樸特質展現出來,甚至在閱讀中的初次遭逢,就可以激起創造性想像力的運作。

因此,意象不會只是一種等待意義形成的「文學意象」,正如巴舍拉
針對諸多意象之探討,如元素意象、空間意象、科學意象等等,指出意象所具有的細微差異性質,但他並非企圖去創建一門意象的類型學,而是要我們注意到,在這些意象一方面喚醒了我們諸種想像之活動,另一方面,這些意象也因此在想像活動中一併獲得提昇、產生出某種價值感受:如孤寂感、浩瀚感或是庇護感等等。

實際上,我們很難指明這種意象與想像之間動態關係的起點,因為在閱讀的
沈溺中,我們首先嘗試以誇大的想像賦予意象清新感,但處在無邊無際的意象洪流中,我們卻也在一種瞥見中,受到某些意象的吸引。但真正關鍵的是,我們必須體驗、感受到這種動態性中所打開的垂直向度,以及其所凝結出來的軸心價值。(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June 1, 2022 at 6:30pm

Ⅱ意象與隱喻的同源異形:運用方式之差異

事實上,在古典心理學的領域中,意象經常被誤以為是一種隱喻(métaphore; metaphor)(為了與我們截至目前為止所討論之「意象」區分,可以把心理學領域之”image”一詞翻作「心象」)。這種隱喻-或者說心象-可以說無所不在,但卻不是想像力的直接產物,換言之,它不具有詩意象的創造力。巴舍拉指出柏格森在《物質與記憶》(Matière et mémoire)一書中,論及這種由「幻想的遊戲」所生之心象,乃是「心智自然而生的多樣自由。」但是這些複數的自由,卻無法投入吾人的存在,因為它們並未給語言增添新意,也未去除語言的實效角色。80

意象是一種「純粹想像的產物」,是「『存有的現象』(phénomène d’être; phenomenon of being),也是『言說存有者(l’être parlant; speaking creature)的特有現象之一。』81

意象作為想像力現象學之「現象」,同時也暗示了這門現象學的課題指向存有者的「言說」問題。而隱喻不同於意象,它是用來給予難以表達的事物一個「具體表現」之用,它看似經由想像力賦予形象的詩意象,但在本質上卻是一種「偽意象」(image fabriquée; fabricated image),因為它缺少了深切、實在與現實的根源。「隱喻是個轉瞬即逝的表達方式(ephemeral expression)。它是,也應該是曇花一現的,用過一次就死去的東西(one that is used only once, in passing.)。」82

同樣是對於某種非現實之物的表達,隱喻卻是一種表達上的偶然,不具有意象的創造性本質。但是,稍微留心的讀者,其實也可以發現,巴舍拉卻在其他作品中,經常提及「隱喻」一詞,而且不是那麼否定性的態度。比如,他在《燭之火》(The Flame of a Candle)裡頭,說到燭火是最偉大的形象製造者之一,而當我們面對火苗陷入沉思遐想時:

Comment by moooi on June 1, 2022 at 6:29pm
憑藉被視作遐想(reverie)對象的火苗,最冷峻的(coldest)隱喻變成了意象,而隱喻往往是置換的思想(displaced thought),說得更清楚些,或換一種說法,隱喻是意象,是真實意象(real image)──當這種意象在想像中是最初的生命,擺脫現實世界而進入想像出來的想像世界的時候(leave the real world behind for an imaged, for an imaginal world)。通過想像出來的意象(imaged image),我們才對這種遐想領域中的絕對-我們視為詩意夢想-感到熟悉。83


隱喻既是置換的思想,也是真實意象,這裡似乎對隱喻與意象-特別是想像力創造出來的意象-兩者間產生出某種混淆。如果後者是詩意的、具清新感、可­­以持續地引發想像活動,那麼絕不會是「用過一次就死」的東西。那麼,該如何去區別「作為真實意象的隱喻」與「具體表達用途的隱喻」呢?事實上,前者其實就是被提升到詩意層級的意象,而後者之所以用過一次就死,就是因為它被固定在一種具體表達的位置,無法獲得提昇。換言之,在隱喻層次的意象,是缺乏詩意的,它有可能在遐想活動中獲得某種提昇,但往往只是曇花一現,爾後清新感便消失了。或許我們可以這麼說,對巴舍拉而言,隱喻如同一般的意象,它們都需要透過想像力來使之提昇為一種詩意象。因此,隱喻是「冷峻的」-我們必須注意到這個形容詞,它顯然亟待日夢者的熱情加溫。


或者,我們不妨看看巴舍拉對柏格森使用「抽屜」意象作為隱喻的批評,可以瞭解到隱喻的另一種特質-「僵化的」:


如同我們知之甚詳的,抽屜隱喻以及其他如「成衣」(l’habit de confection; ready-made garment)的同類隱喻,都被柏格森引用來告訴我們,概念先行的哲學有多不足(inadequacy of philosophy of concept)。概念即是抽屜,用來為知識分門別類;概念也是成衣,抹消了所有經過體驗的知識所具備的獨特樣態。在範疇的眾多傢俱中,每個概念都有其抽屜。由於概念即為已經分類的思想,依其本身的定義,在此成了僵化的思想(lifeless thinking)84


把抽屜用作概念的隱喻,儘管可以說明每個概念具有其自身的定義,可以作為各種知識的分類用途,但是卻遺忘了知識與體驗的關係,而純粹只是把剪裁合身的成衣套在身上罷了。用來代表這種說法的抽屜隱喻,遂成為一種粗糙論戰的工具,每每提到抽屜的意象,就讓人聯想到它作為這種論戰的用途與內容。抽屜成了僵化、生硬的、死氣沉沉的隱喻,它是意象興發狀態的喪失殆盡。巴舍拉自然不會認同對意象如此使用。透過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知道,隱喻與意象最基本的差別,就在於是否能保留其生氣勃勃的活力狀態,但很多時候它們其實會陷入同一種情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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