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楚·好山、好水、好友(下)

誰來晚餐

  這八位神仙似的人,在阿靈頓時,也常輪流在各家「作客」,這次到山上,仍保持「傳統」,輪番作東。
  晚餐是在山下就pre─cook好的,只是加熱即可上桌。
  當天晚上吃的是香雞排、肉燥(火雞肉)、自製雪裡紅、洋火腿、老母雞白蘿葡湯。只要現煮一鍋白米飯就行了。此外還預備了兩瓶「營造氣氛」的紅酒。
  吃飯的時候,雖然不要求「食不語」,卻有不講笑話的默契。因為「噴飯」或「噎著」都不是好玩的事。
  最後一個人放下筷子,老姐姐們默契十足的站起身來,「清理現場」,男士們清理桌子,剎時間,咖啡、清茶、自製的水果蛋糕、盤碟,羅列整齊。這「翻檯」的本事真不是「蓋的」。
  好朋友們,喝著好茶,沒有心機的聊著,笑著。談話的內容雖然是「言不及義」,但也不致於「傷風敗俗」。
  壁爐散發出橡木的香味,閃動的火光照在一張張泛紅的臉上,使人情不自禁的想唱一句:「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那粉紅的小臉…」
  每位男士各望著那張屬於自己的「粉紅小臉」,心裡是幸福的,是滿足的。
  「各位,」趙之楚望了一眼壁爐上的鐘,猶豫了一下說:「明天早晨八點,本府供應美式早餐:炒蛋、火腿、麥片粥、吐司、圈餅,想吃肉燥飯也行。」與在阿靈頓的聚會一樣,總是在十一點前散會,宣佈散會的也總是趙之楚,今夜他的確有些捨不得…
  出門下台階時,男士們熟練的,各自小心翼翼的,牽著better half的手,扶著她的肩,說著「晚安」離開了臨時的趙府,cabin 17。
  夜風雖然有些涼,趙之楚還是站在門口,目送楊船長夫婦走進對面的cabin 16,也看到鄭、李夫婦手挽著手,走進路燈的陰影中。
  趙之楚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這不是《詩經》所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同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畫面嗎?他望著一雙雙遠去的背影,他髣髴聽到「古老文化」的「遙遠」呼喚。三千年前的民歌,遙遠、遙遠祖先的心聲,竟與三千年後「後生」的心願,如此這般的契合?文化,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莫非它也是民族DNA的一部分?但願他們都能夜夜「與子同夢」。
  也許是天冷,大家都縮著脖子、胊膢著腰,連步子也有些緩慢…他想起:「朋友是自己的鏡子」的諺語。「他們都比我年輕,」趙之楚對自己說:「我是不是也老了?」俗話說:「不照鏡子不知道,照了鏡子赫一跳。」不知老之將至的又何只孔子?看來,「自知」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陣寒風吹在趙之楚的熱臉上,他打了寒戰,回身將寒冷關在門外,壁爐的火光加上暖氣,cabin之內卻暖如春宵…

精采紛陳

  出發之前趙之楚就知道,這幾天都有好東西吃。每家各有拿手絕活,每家的絕活都對他的味口。沒有想到的是竟然會如此的精采紛陳。
  第二天晚上在鄭氏夫婦的cabin 18「作客」,四菜一湯,而且全是「現炒」的「新鮮青菜」,芥蘭蝦、綠花菜炒干貝、清炒蘆筍、粉蒸肉,湯是「牛楠蘿蔔湯」。出外旅遊,在荒山之巔,能吃到這樣的菜,不只是豪華,簡直是奢侈!
  雖說「住好」、「吃好」是我們的主要要求,其實我們真正享受的、期待的、引以為樂的,還是飯後的,「內臟運動」──言不及義的笑鬧與閒聊。

各言爾志

  與往常一樣,聊著聊著,小李就成了主腳,今晚卻不一樣,他成了「主持人」。
  「各位大哥,」小李說:「後天,十二月十日,星期四,是我們結婚32周年紀念日…」
  「一星期後,是我們的四十周年…」楊說。
  「明年是我們的四十周年…」鄭說。
  「大師兄倒是落後了,」趙之楚說:「我們的四十周年是11年。」
  「既然如此湊巧,」楊船長說:「我們就來個順水推舟,後天下山回到阿靈頓,就到『第一燒臘』,慶祝一番…」
  「好,好,好!」大家異口同聲的說:「免得回家作晚飯。」
  三言兩語就搞定了。
  「正好,正好,」小李說:「趁此機會,大家說一說自己生活中『最感動與最幸福的事』,我提議,我先說。」

含笑的大眼睛

  「我最忘不了的,」李小弟說:「是太太那一雙『含笑的大眼睛』,結婚的那一天,她沒有哭,這表示她是很高興嫁給我的…」
  「她沒有哭,」朱迪說:「黃媽媽可哭得厲害哪!」
  「是,」李夫人黃小妹妹點頭說:「我媽哭得可傷心哪!」
  「我最享受的事,」小李接著說:「就是我太太幫我剪腳趾甲、掏耳朵。」
  「恩,」黃小妹妹認同的說:「我一家人都喜歡我幫他們掏耳朵。」

一飯之恩

  「我最記得的是,」楊太太曾小姐說:「那時我們還沒有結婚,我生病,他來看我,親自作了一碗『蛋炒飯』給我吃…」
  「好不好吃?」素問。
  「好吃,到現在我還清楚的記得那碗蛋炒飯的味道。」
  「現代版的『一飯之恩』(韓信與漂母的故事),」趙之楚自語似的說。心中想的是:歷史,還真是一齣永不落幕的舞台劇,就像『百老匯』的舞台劇,同一個劇本,同一個舞台,不同的演員,不停的上演。明星老了,換一個人接著演…俗話說:「江山代有人才出,世上新人替舊人。」台上的人,也只是「各領風騷數十年」。
  「…」李主持人用手指指朱迪:「朱小姐。」
  「有一次,不知為甚麼,他惹我生氣了…」
  「哎?」朱迪的話未說完,大家異口同聲的質疑道:「趙老師會惹妳生氣?」
  「常有的事,你們都被他騙了吧!」朱迪繼續說:「三天沒跟他說話…」
  「甚麼?」三位夫人齊聲叫道:「三天不講話,妳不難過?」
  「我只是有點兒不舒服,」朱迪說:「難過的是他。」大家無限同情的轉頭望著趙之楚。
  「第四天,我下班回來,發現他將我床罩、床單、蓋被、枕頭套全換了。上了一夜班,睡進新換的乾淨的被窩中,真舒服!」

為我化妝

  鄭與周在西班牙留學期間,也與這邊的僑民一樣,每年都參與當地的「新春晚會」。素,周小姐,我們的泰極拳老師,負責一項土風舞的節目。這一下鄭「有心人」的機會就來了…
  「甚麼也不會,就是一個勁兒的要參加,」素說。
  「妳就該鐵面無私的說不行呀!」小李說。
  「那不就沒有故事了嗎?」李夫人說:「你就是這麼呆。」
  小李瞄了大家一眼,脖子一縮,雙手一攤,苦笑無語。大概是覺得自己是有些呆吧!這種神態,趙之楚最能心領神會。一件事,被訴說久了,不是也成是了。不然怎麼有「集非成是」這句成語呢!朱迪也常罵趙之楚笨,罵了還不准他生氣。趙之楚才說:「被罵還高興,那豈不『真笨』了。」
  「後來呢?」楊夫人問。
  「他說:『這類愛國活動,我向來是不後人的,不會可以學嘛!妳很會教…』,在愛國與個人崇拜的雙重壓力之下,那是不便拒絕的,就只有接受啦!」女聽眾都認同的點頭,似乎都有相同的遭遇:「他的花樣真的是又多、又奇、又妙,不說你們絕對猜不到…
  「他竟然要我幫他『化籹』…」
  「妙招,妙招,」小李佩服的讚道。
  「你就想不出吧?」李夫人黃小妹看著小李說。
  「想不出!」小李承認道。
  「連大師兄也想不出。」楊船長又以四兩撥千斤的手法轉移target。
  「男生都不用化籹,挑一件適合自己的服裝穿上就行啦!」素接著說。
  「不行,不行,」鄭英求道:「妳得將我化籹得精神些,我要照一張照片寄給父親,讓他高興高興…」
  「我想,」素接著說:「這人既愛國又有孝心…」
  芳心有些鬆動了,漁人的浮漂在往下沉了。
  「後來呢?」聽故事的人常說的話。
  「他特別買了一台Vespa,那時《羅馬假期》正在上演,有一台Vespa是很拉風的…」
  香車美人,穿街走巷的「羅蔓」事就不必說了。
  「大家說的都是往事,」鄭夫人素說:「卻沒有說說自己的『願望』,我講一個願望的故事…」
 
神仙也瞪眼

  有一天,一位中年婦女在水溝邊看到一隻比牛蛙還要大的青蛙。因為超大,所以多看了一眼…晚上竟夢見青蛙來托夢:「我是一位犯了天條,被貶降的天神,」青蛙在夢裡說:「如果妳能救我,我將許妳三個願望…」
  「在妳說出願望之前,妳必須知道,這三個願望,都有一個附帶條件,」被救的青蛙說:「凡是妳要求的,妳的另外一半,都會增加十倍。」
  「那感情好!」中年婦女慨然的說。
  「那就說吧!」已脫罪復原的天神說。
  「我要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妳不怕妳的丈夫比妳更美麗十倍?」天神說:「妳若不怕,妳立刻就會成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了!」
  「不怕!」
  「第二呢?」
  「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
  「妳也不怕妳的先生比妳富有十倍?」天神也摸不清這個女人的心思說:「妳若不怕,妳立刻就會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
  「不怕!」中年婦女堅定而自信的說。
  「還有最後一個願望,」天神說:「妳要考慮清楚了!」
  「給我十分之一的心臟病!」
  「…」天神傻了,聽故事的也都傻了。
  「我們都不會這麼惡毒的哪!」幾位夫人同聲說。

嘆為觀止

  任你有十分聰明,有足以讓你成為億萬富翁的「想像力、與創造力」,諒你也想不到李氏夫婦將請大家吃甚麼?
  現擀、現包、現煮的山東水餃。這是所有中餐館都吃不到的美食,我們卻能「處高山之上兮,吃水餃。」能不樂嗎?
  自從李夫人,黃小妹宣佈這個消息之後,我們就魂不守舍的「等天黑」,吃餃子。同時,她還說:「明天早餐吃牛肉拉麵…牛肉是楊太太燒的。」
  「麵也是現擀的。」小李補充說。
  小李的cabin 19客廳比較小,餐桌又是固定的,不能移動,就採用「自助餐」的方式,有的就端一盤餃子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有的乾脆游走著,像雞尾酒會似的,便吃便與人聊著…
  剛開始的時候,餃子一端上桌,三兩下就盤底見天了…
  「餃子要吃得慢,才吃得多。」小李說。
  「軍中吃飯的要領是,」趙之楚說:「第一碗要裝的少,第二碗裝的滿,第三碗要壓得緊,餃子該怎麼吃,我就不知道了。」

每下愈況

  因為平常在阿靈頓,我們總是在楊船長家吵鬧,這次特別免了他們的「勞務」,不要他們準備餐飲。但是楊太太還是準備了一鍋紅燒牛肉,一大碗八寶飯。
  「勞務」可免,「被煩」之災卻難銷…
  在李氏的cabin 19吃罷餃子,立即移師cabin 16。
  「怎麼?」鄭康樂說:「又要去鬧楊老哥的洞房?」
  「鬧洞房」是野鶴社的口頭禪,去誰家聚會,就是去誰家鬧洞房。
  一進cabin16的門,燒水的燒水,燒壁爐的燒壁,準備茶杯,挪移桌椅,每個人都好像回到自己的家似的,各司其職,井然不紊。真的是「賓至如歸」。
  不一會兒,茶泡好了,壁爐也已火光熊熊…
  既然是來「鬧洞房」,話題自然要以「鬧洞房」為主軸…
  越古老、越鄉下的地方,鬧洞房的花樣越多越可怕。
  「在台灣,」趙之楚說:「三兩歲的孩子不聽話,尤其是喂他吃飯的時候,媽媽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警察來啦』,說也奇怪,那麼小的孩子,跟本不知道警察是幹甚麼的,甚至沒有看過警察,但是他就會乖乖的張口吃飯…」
  「你跟我們講這些無關的話幹甚麼?」鄭康樂說。
  「怎麼無關?」趙之楚說:「你猜我小候最怕甚麼?」
  「總不會是最怕結婚討媳婦吧!」鄭說。
  「對了一半,不是怕結婚,是怕鬧洞房。」趙之楚會心的點著頭說:「十一、二歲的時候,不聽話,媽媽就說:『再不聽話,明天就跟你討個媳婦。』
  「小時候聽了太多鬧洞房、新婚回門時岳家親友如何整女婿的故事…譬如吃飯的時候,只給一根筷子,看你如反應。眾女婿同桌時,岳家的人如何「出對子」、或是來一些「腦筋急轉彎」之類難題,要考較考較你的才華…
  「二十五、六歲了,在台灣找不到對象,我又寫信回去跟媽媽說:『我現在不怕結婚了』,給我找個老婆吧!」
  沒有人笑,大概是不夠幽默吧。
  「我想請教各位大哥,」主持人小李說:「看女人時,你們先看那裡?」說罷用手指著趙之楚。
  「每下愈況。」
  「引伸一下…」
  「此話怎講…」
  「試詳論之…」大家六嘴六舌(朱迪沒有說話)的說道。
  「年輕的時候,只會看臉,沒有麻子,就是美…」
  「太遜了吧?」鄭康樂說。
  「別打岔。」主持人說:「以後呢?」
  「以後,隨著年齡的成長,便覺得,女人的美,有比臉更重的部位。由臉到胸,由胸到腹,由腹到臀。二十四歲之前,我還不能欣賞女人的腿…」
  「怎麼會記得那麼清楚?」見縫插針的楊船長說。
  「二十四歲時,我進軍官外語學校受訓,一位女老師說:『女人最美的就是legs,』我不懂,也不以為然。所以記得。」
  趙之楚「每下愈況」的見解,男士們似乎都有同感,只是開始下降的年齡各有不同。
  「弗洛依德說,」一直沉默無語的朱迪開口了:「這與個人的『性腺發育』有關。」
  這就為趙之楚的「每下愈況」的論點,找到學理依據了。
  12月10日,在小李的cabin 19吃完手擀牛肉麵,黃小妹又送給每家一包昨晚沒吃完的水餃。
  「這不真的成了『吃不完兜著走』。」朱迪說。

還是回家好

  俗話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趙之楚心臟剛開過刀,還是復原中的病人,這四天享盡優待…
  10:00大家在小李的臨時別墅裡,吃過豐富早餐,小李特別來到carbin17幫朱迪裝載,行前來到當初check in的停車場合照留影。
  「第一燒臘見…」
  「第一燒臘見!」眾口一詞的說。
  也許是回家路熟?也許是回味無窮?也許是玩累了?總之,回程中,沒有去時熱鬧,一路無話…




到誰家鬧洞房?

  在Arlington住久了的華人,都到過第一燒臘,像今天這集體會餐,還是第一次。因為是熟店,各人點了自己喜歡吃的菜…
  利用上菜之前的空檔,紛紛打電話向家人報平安。
  席間,沒有主席,也沒有發言要先舉手的規矩,想說就說,爭著搶著,說的全是這幾天沒有說完的「續集」…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逢知己說不完。
  也許是餓了,也許是歸心似箭,秋風掃落葉似的,上一盤光一盤…
  「到誰家鬧洞房?」大家紛紛站起時,鄭康樂說。
  「到自己家裡鬧吧!」
  「……」不知鄭康樂想說甚麼,被素拉著走了。
  鄭康樂說話讓人笑,不說話讓人猜、讓人想…
  「明天公園見。」不知是誰說的,但肯是大家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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