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勒·埃爾南德斯·聖胡安: "喚起"的蝕變 4

當民族誌將自身界定為短暫性時,它並不將田野調查轉化為書寫,而是重新建立了一種持續發生的田野工作,並同時存在於多重場域與時間性之中。基於表演性(performativity)創造民族誌的介面,將引導我們探索多種書寫與文本的可能性,並尋求將文本的影響降至最低。

如今,創作者被視為一個「未被創造的形象」(uncreated figure),如同「無中生有」(ex nihilo)般誕生,而作品則被視為一種「存放之物」(creature-depository)。一種跨文本(transtextual)的民族誌,必須與猶太—基督教的「過程—文本」二元論相對立,而應被建構為詩的生產(poiesis):一種開放的過程,包含多種創造性進程,且不具有封閉性。

這樣的民族誌不會像是在旅行中尋找工具以收集資金,而是它自身已構成一種藝術理論與批評,同時也是一種科學哲學。

總結而言,泰勒,我要強調三點:

1. 對書寫—文本的批判,將民族誌界定為一種時間性的蝕變(eclipse)

2. 關於民族誌如何以及為何談論文化的問題,應當從時間的蝕變來探討。

3. 正如文本民族誌(textual ethnography)透過描述、報導與文件的建構曾經塑造出「他者」的概念,在跨文本民族誌(transtextual ethnography)中,倫理學已無法以相同方式處理問題,因為文本裝置本身便會引發自身的問題。

一些民族誌學者在我們以符號學意義來使用「文本」這一概念時,感到驚訝。當他們聽到「文本」時,似乎仍被困在一個經典的世界觀之中。

在此無法詳細討論「文本」概念的決定性發展,也無法列舉我對此的所有異議。我只想指出一個悖論:如果文本、文本性(textuality)、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在後現代人類學中改變了我們對文類(genre)的思考,這恰恰是因為文本的概念透過符號學的擴展,而超越了書寫的範疇。

1986年的開創性論文《後現代民族誌》(Postmodern Ethnography)一直保持著不同的認識論立場。相較於將民族誌導向「文學作品」作為典範,你的論文試圖讓民族誌釋放自身,朝向它獨特的典範發展。

我並不試圖進行一種解構,以揭示哪些言說被刻意省略,從而造就你的論述。詮釋學與解構這兩種方法,恰恰是在1980年代的爭論中被推向極端,並在其過度消耗中達到了頂點。你的段落關於喚起的探討,如今,十年過後,仍然是一則預言,亦是一座尚未被探索的島嶼,位於後現代民族誌的群島之中。我只是想指出,民族誌的文本意識已經走上了一條不同的道路——與你所探索的方向不同,也與我在這裡所指向的不同。許多人會同意,民族誌的文本化已經墮入了「圖像化的行動主義」(picturesque activism)、劣質文學,或某種文類的書寫專制(dictatorship of the genre)

這種「文類的專制」並非因為某些文類比其他文類更具對話性,而是因為當創新與傳統被置於文類的框架中時,壓制性的意識形態便會主宰它們。這種專制甚至比20世紀前幾十年的藝術前衛運動更具支配力:抽象派試圖消除再現,以對抗立體派(維持物象與背景的關係)與表現主義(扭曲這些對比)。我們必須提醒這些民族誌學者,在歐洲,透過形式所實現的革命,正是文化現代主義與其潛在極權主義的主要特徵。

對我而言,喚起(evocation)是一種跨文本(transtextual)的民族誌。然而,若要談論它,必須先說明為何喚起是在與書寫的張力之中發展的。在我對民族誌的理解中,當我想到喚起時,已不再有一位「書寫民族誌學者」的存在。喚起無法被言說,也無法被書寫。例如,若我們試圖說「喚起喚起」(evoke evoking),就如同我們說「奔跑奔跑」(run running)或「說話說話」(talk talking)一樣,是在試圖控制喚起的效果。

這樣的語法結構使動詞失去了重心,就如傅柯(Foucault)所說,所有語言形式都構成了一個層次結構,環繞並位於動詞的邊緣。然而,情況甚至比這更極端(或許也更有趣)。「喚起」這個動詞無法真正界定其行動:「他喚起」(he evokes)這樣的表述,遠不如「他夢見」(he dreams)來得清晰。「夢見夢見」(dream dreaming)至少還能讓人想像,夢者夢見自己在夢見;但「喚起喚起」(evoke evoking)卻無法被支撐,因為我們無法想像某個喚起者在喚起他/她的喚起,這種語言遊戲變得毫無意義。

既然喚起無法被言說,也無法被書寫,這是因為它在話語(discourse)中沒有位置,在書寫(writing)中也無法被安置。當民族誌學者聽到「喚起」時,他們會想到書寫,會想到一種敞開於多重詮釋的文本,一種以詩意筆觸書寫的民族誌。但為何如此?喚起無法被書寫,因為它既不是一條規則,也不是規則的衍生物。

它不制定規則,語言中也不存在規則來構成喚起。一種修辭手法(trope)可以是喚起性的,但喚起本身並不是一種修辭手法。喚起不是一種文類(genre),也不是能夠形成文類的修辭形式。書寫的文類來自其他領域,並引發不同的效果。在民族誌中尋找喚起,並試圖透過選擇文類來捕捉它,就像一個戀物者(fetishist),試圖透過選擇俄羅斯靴子的皮革碎片或某種蘑菇來尋求性快感。



喚起的蝕變—— 阿卜杜勒·埃爾南德斯·聖胡安(Abdel Hernández San Juan1997-1998年,美國德克薩斯州休斯頓萊斯大學人類學系, 西班牙文翻譯為英文:蘇爾皮克·安傑利尼(Surpic Angelini). The Eclipse of Evocation ByAbdel Hernandez San Juan, Anthropology Faculty at Rice University, Houston, Texas, EUA, 1997-1998, Translated from Spanish to English by Surpic Angelini.  SourceEvocation: A philosophical dialogue by Abdel hernandez San Juan and stephen a tyler, Rice University, anthropology faculty, September 1997-december 1998 Houston, tex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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