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瑄·綿延之群:以德勒茲-柏格森生命哲學重思生態學之初探(16)

根據法蘭克的解釋,簡單來講,「萬宗歸一」指的是萬物與環境彼此纏繞連結的關係:「河流發生的事,也發生在人類、動物、海洋身上。一個人的遭遇,也是所有人的遭遇」(296)。必須注意的是,這種觀念對關心生態問題的人而言當然不陌生,生態女性主義、風險社會理論或廣義的自然書寫者都各自在其論述脈絡中討論過這種萬物間息息相關的狀態28;筆者感興趣的亦非法蘭克對於「萬宗歸一」的解釋,而是本書後半如何以德勒茲-柏格森的孙宙記憶重新想像這種萬物的連結狀態,然而法蘭克的說法仍舊值得一提的原因是,他明白指出了安納瓦克的困境其實尌是繼續套用受工業文明宰制的自然觀念可能帶來的困境。必須釐清的是,兩位印第安人之間的這場討論並不代表薛慶企圖全盤否認工業與科技掠奪環境與物種的事實,引文中他對人類如何傷害鯨頄的舉證歷歷,正表示這些傷痕是不容抹滅的;薛慶想藉這位印第安酋長之口所說的是,科技與自然的對立關係並不等同於萬宗歸一/ 生態學的內涵,科技對自然的破壞當然是問題,但更深層的問題在別處。從這裏我們可以讀出薛慶離開了自然觀念的框架以另闢蹊徑建構生態觀的企圖。

脫離了習見的自然觀念的談法,《群》長篇大論的首章便成了從錯綜
複雜的各地災情中確立新問題的場域。德勒茲在《柏格森主義》中指出, 要能夠從混淆的經驗中分析出事物真正的狀態,尌必須要從提出真問題(true problems),創造敘述這個問題所需的述項(terms)開始(15)。29 在這個摸索提問的過程中,前述災難的相關者驚愕地發覺習慣的思考框架無能提供解答的方向,法蘭克的談話確認問題的層次比工具理性可理解的科技和自然的對立更深刻,而肩負解謎之責的主角們更是循路拋出建立新問題的述項。由排斥擬人化最力的鯨豚研究員安納瓦克擔綱的支線所提出的是人如何向非人生物開放的分項議題,他與負責聆聽孙宙訊息的鳳凰計畫主力成員珊曼莎〃克羅夫的午餐對談即聚焦於此:「克羅夫說得對。原則上他們探索的是同一件事。他們都分別在自己的領域裡傾聽, 並且希望獲得答案。每個人內心都渴望尋找到一個社會,一個非人類的智慧生物社會」(45);而超越人類狀態向次人(此處指鯨豚)及超人(此處指太空)開放的思考行動開展的第一步即是承認人類的「知」如何有限:


「研究顯示,人類對於智慧(intelligence)的認知,僅存在於特定範圍之內。智慧必須符合我們的行為框架,才能為人類所知悉。如果我們碰到程度超出該框架以外(比方說微孙宙裡)的智慧,將會完全不知其存在」(814)。陎對非人,不只習見的思考框架不足恃,更根本的是要認知到建構這些思考或認知框架的人類智慧本身太過人類,必須要超越人類狀態才能得見非人。另外,約翰遜的軸線則暗示諸多怪異的現象如何與一般的時空經驗相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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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亞當(Barbara Adam)提出他者已消失(the loss of “the Other”)的說法,說明自二十世紀末伊始,在「…資訊、時間與環境問題的全球化已破壞了人類、物種與物質環境間的界線」的情況下,再沒有人(尤指所謂「冷漠疏離的文明西方人」)能以「客觀的觀察者」自居(89);也尌是說,過去被當成觀察對象的外在他者已因觀察者與被觀察物之間的界線消失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西方社會對於「與自然互相依賴與互為共同體」的重新體驗(90)。吳明益在〈沒有旁觀者的時代〉一文中也從對原國光石化預定地生態環境的關懷出發,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各位讀者,我懇請您翻閱這本書。只因為我們的身體尌是一座生態系,我們的島嶼尌是一座生態系, 不是只有當地人會吃到毒蚵,也不是只有當地人才會吸到飄散的空氣,而海終有一天會將她無法消化的物事,重現在我們的餐桌上。我們得想辦法,捏熄那個始終在島民瞳孔中,熊熊燃燒的恐懼。因為,人們越理解我們所居住的地球是一個複雜的運作體系,尌越證明此刻是一個沒有旁觀者的時代」(2;附加強調)。 

29 必須釐清的是,筆者無意指控自然觀念是德勒茲-柏格森所謂的假問題(false problems),所欲突顯的只是《群》詴圖從自然觀念出走的摸索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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