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畫報:這些神人給你傳染了些怎樣的愛好?

汪涵:傳染了一些病。就像相思一個女孩子,會讓你朝思暮想,會讓你得到了有歡愉,得不到有牽掛。我經常去拍賣行收藏一些字畫,還養蛐蛐、玩核桃、玩葫蘆。北京專門有一幫玩葫蘆的朋友,我手裏這個就叫做手撚葫蘆,玩得特別好的話,它會有瓷器的光澤,時間越長越溫潤。

城市畫報:神人們都是些什麽人?在一起會玩些什麽?

汪涵:有九十多歲的老先生,也有三十多歲的同齡人。我們在一起聊最近收了什麽好玩意兒,好在哪兒,也聊些神啊怪啊的。“秋日宜檢藏”,秋高氣爽的時候,我們約幾個朋友,每人帶一樣東西,你帶一塊玉,他帶一張畫,我捧一本冊頁,把收來的東西展開,掛在家裏一堵白墻上,好茶好酒好吃的,大家玩一天,結束的時候可能每個人再寫一首詩。有的時候我們也不怎麽見面,彼此把新近寫的詩詞通過手機發一發。我們最近想成立一個小小的詩社,寫古體詩的,叫一席詩社,不定期地交給虞老師審,匿名的。他說哪幾首好就好,年底再做個木刻詩本。


城市畫報:你們和中國古代文人的路數有點兒像。

汪涵:中國文人玩這些歷來都是有種病態心理的,比如說養鳴蟲,鳴蟲本身應該在正月之前就死掉的,但是中國文人為了在窗外飄雪時能在家裏聽到夏天的蟲鳴,就想盡一切辦法-弄來一個小小的新的澄泥罐,不馬上用,因為它有火氣,要丟在院子裏。待春天讓它淋雨, 夏天讓它曬曬太陽,秋天用來養蟲,冬天讓它冬眠。還每天早晚餵蘋果、餵米粒,挺辛苦的,他就是想著法兒地折磨自己,這叫“不冤不樂”。中國古代文人有種自虐傾向,他們的審美情趣分為幾層,最有趣的一層就是病態心理。譬如他們很喜歡三寸金蓮,好好的一只腳要把它折斷了,拿個又臭又長的裹腳布裹著,他可以為此寫出無數優美的語言;你再看中國文人喜歡的梅花,那是病梅,特蓬勃的他不要,雪地裏打蔫兒的那種最好;他喜歡林黛玉,都咳成那樣兒了,絕對是肺癌、 肺結核,卻還寫得那麽美。

城市畫報:那你為什麽還要去親近這種脾性,你覺得自己屬於病態這個層次嗎?

汪涵:我不喜歡咳血的。我的工作相對來說嘈雜,每天都得跟人接觸,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不喜歡人,而喜歡小蟲子小動物,因為它們單純、不覆雜、輕松。人總要有一些寄情的地方,如果寄情於一個漂亮妞兒,你想靠近她的時候她不見得想靠近你,但要是寄情於山水、字畫、小蟲兒這些玩意兒,你隨時想親近它們都可以,沒那麽麻煩,沒那麽唧歪。


城市畫報:如果可以選,你會選擇回到過去哪個朝代?

汪涵:魏晉南北朝。那個時候很自由,很激蕩。捫虱夜話,多來勁啊,倆男的在一起聊天,聊詩詞,然後突然從身上拿出一只虱子,當著面,啪嚓。聊一晚上看誰從身上抓出的虱子多,聊天內容記錄下來就是一本書,多犀利啊。如果再近一些,我會選民國時期,在我看來那就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魏晉時期,思想很激蕩,時局很亂,你看到目前為止數得著的哲學大家,像馬一浮、梁漱溟、熊十力、馮友蘭都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城市畫報:你是湖南省博物館的代言人,拍過全國第一支博物館公益廣告,為什麽是博物館?

汪涵:那是因為代言之後我就可以去博物館看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呀!我很喜歡古舊的東西,前幾天寫了兩首歌詞,一首叫《牡丹亭》,一首叫《桃花扇》,交給宋柯去譜曲了,我在裏面寫道“舊時月色誰曾看”,留傳下來的古物一定曬過舊時的月光,你去看這些東西,無意間便親近了舊時的月色。有一次在省博物館,剛下完雪,天氣特別好,我們在庫房裏,館長拿出幾件上好的玩意兒,何紹基的小楷、文徵明的冊頁、齊白石的畫看累了我們就眺望窗外殘雪,輕松一下眼睛,然後又把目光移到這張畫上。身體是清涼的,內心是清靜的,整個空間裏大家不講話,那種喜悅感比做什麽都好。


城市畫報:你玩古物的標準是什麽?

汪涵:好玩兒,有意思,它值得我用很長時間去玩兒。煙鬥啊,手表啊,什麽都玩兒。字畫是我很喜歡的。我的第一件藏品是弘一法師一幅很小的對聯,寫著“入於真實境,照以智慧光”,《華嚴經》裏的句子。我抽煙鬥是因為它的儀式感,你抽快了吧,就燙;抽慢了吧,它又滅,需要經營的。這些好玩的東西能讓我去為它費心、為它惦記、為它染心。曾經有一個日本人,他終於修煉成仙了,在天上飛,突然間看到雲下有個女子用腳在溪邊踩衣服,這個女子的腳踝極其之美,那一瞬間他染心了,直接從雲端“吧唧”摔了下來。別人聽了這個故事就說了四個字“本該如此”。我就特別希望我身邊這些小玩意兒每天都讓我染心。

最近我在想著怎麽做香,一塊一塊的香餅。我抄了些古法,找了些上好的沈香木。首先把木頭泡在水裏面蒸,蒸熟蒸透以後,搓成很細很細的灰,再用生的或熟的蜂蜜和著木灰攪拌,加入用上好糯米熬成的湯,灌入香料模具晾幹,封在壇子裏埋在地底下去火氣,過三五個月,秋天時分就可以享用了。我對這種一步一步安靜的儀式感特別執迷。

城市畫報:你很早就開始讀老莊和佛經?

汪涵:虞逸夫老師給我布置的作業就是先讀四書,再讀佛經,然後讀老莊,最後用《易經》去總領一下。我每天有時間都會看一下。現在正在看四書,也看佛經。


城市畫報:看這些書對你現在的生活有什麽幫助?

汪涵:它可以讓你有一些理論的支撐,去化解之前化解不了的一些情緒。所有的人生病也好,不開心也好, 都源自一個字:濃。你濃於情就會生出癡,濃於利就會生出貪,濃於名就會嗔。貪嗔癡是最可怕的。不開心的東西濃在心裏就會淤結成氣,氣結不化就會生出病,痛則不通,通則不痛。對付這個“濃”字最好的辦法就是淡。老莊也好,佛經也好,都是最好的一些方法,它教你淡然。


城市畫報:你小時候因為重病曾經兩度休學,這段經歷對你有什麽影響?

汪涵:病得最嚴重的時候,就想今天怎麽過得快樂才好,因為你不知道明天會是怎樣,所以我十幾歲的時候就早早知道人應該活在當下,不管是即將繁華還是逐漸枯萎,此時此刻才是你結結實實的人生。


城市畫報:你好像還對中醫感興趣。

汪涵:中醫是對《易經》最好的繼承,儒家的東西偏陽剛,它很入世,教你怎麽上下通達;道家的東西相對而言比較陰柔神秘,有很多符之類的東西;中醫的東西講究陰陽協調,所以我非常信,接下來也想去學。我小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當中醫,你們看我的胡子就很像一個長長了變白的老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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