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新雨:故事·遊戲·動物·朋友 2

前蘇聯作家康•巴烏斯托夫斯基在《金薔薇》里有一篇優美而著名的小說《夜行的驛車》,主人公安徒生在對陌生旅伴描述自己時說:

“去年夏天我在日德蘭半島,住在一個熟悉的林務員的家里。有一次我在林中散步,走到一塊林間草地上,那里有很多菌子。當天我又到這塊草地上去了一趟,在每隻菌子下面放了一件禮物,有的是銀紙包的糖果,有的是棗子,有的是蠟制的小花束,有的是頂針和鍛帶。第二天早晨,我帶著林務員的小女孩子到這個樹林里去。那時她七歲。她在每一支菌子下面找到了這些意外的小玩意兒。只是棗子不見了。大概是給烏鴉偷去了。您要是能看見就好了,她的眼睛里閃著該是多大的喜悅啊!我跟她說,這些東西都是地下的精靈藏在這里的。”

而同行的神父卻憤懣地說,“您欺騙了天真的孩子,這是一個大罪!”

安徒生的反駁是:“不,這並不是欺騙。她會終身不忘這件事。我敢說,她的心,不會像不體驗過這個奇妙的事情的人那樣容易變得冷酷無情。”

注釋:①《金薔薇》,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182頁

 

要使想像世界得以運行,“地下的精靈”或類似的神跡是必不可少的保證,否則靠什麼來完成想像,實現想像中願望的完成呢?這恰恰是兒童想像世界最關鍵的因素。在這個因素的保證下,孩子才有可能做他們的白日夢。孩子的想像世界就是他們的白日夢,是現實中不能實現的願望的滿足。離開這一點,就幾無兒童文學的立足之地,所以安徒生要駁斥神父對他“欺騙”的指責。

我們不能過早地用現實原則要求孩子,使他們變得過於早熟,過早地喪失想像的空間,喪失享受白日夢的樂趣,成了了無生趣的小大人。不幸的是,我們在很大程度上正是這樣做的。童年時代想像力的滿足與否,對於一個孩子的人格形成有重要作用,缺少這種精神滋養很容易導致冷漠無情,喪失對真、善、美的追求與感應,喪失創造力。

世界為什麼是這樣的?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不僅僅是科學知識,更重要的是人生智慧。孩子不僅需要看《十萬個為什麼》,還需要看《格林童話》,這就猶如城市中鋼筋水泥建築和大自然中小木屋的區別,鋼筋水泥給我們提供一種封閉式的安全感,而小木屋則給我們提供靈感和原創力,使我們能與自然保持親近,提醒我們其實都是自然之子。所謂赤子之心,強調的正是人與自己本源的關係。

兒童世界不是成人世界的尾巴,就像神話世界並不是理性世界的陰影。兒童世界是成人世界的基礎,就像神話世界是文明世界的源頭。兒童世界是希望,是我們不能被實現的夢想的棲息地。對兒童的態度是我們對自己社會未來態度評估的一個重要指標。當我們的現實利益壓倒一切的時候,兒童世界的想像力便無可保護地萎縮了。所以,維護兒童的想像力,就是保護我們想像力的源泉。


(二)故事不是別的,它是一種結構。通過這個結構,形成一種對孩子所生活的現實世界的解釋,使孩子感受這世界,並且鼓勵他們發揮自己的解釋力。聽完故事的孩子在復述時,總是會在原有故事的框架上加入自己五顏六色的發揮,他們還會讓自己置身其中,把自己當成故事的主人,這正是他們創造力的體現。孩子們對故事的渴望,就像海綿吸水一樣,他們所獲得的信息將決定他們成為什麼樣的人。故事的功能是把孩子生活的世界的規則告訴給孩子,是孩子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故事是孩子的認知方式,通過故事孩子確認自我與社會的關係。

在某種意義上,故事是橋梁,把兒童世界與成人世界既隔絕開來,又連接起來。兒童世界完全與現實的成人世界沒有關係,兒童就成了白癡;而直接把成人世界冷酷的一面給孩子看,會使他們的小小心靈崩潰,在戰爭中長大的孩子,心靈創傷終身無法彌補。兒童世界既建立在現實世界的基礎上,同時又具有超越現實的精神力量,兩者都必須得到重視,不可偏廢,否則孩子就會不健全。

對於一個社會來說,把什麼樣的教育提供給孩子,決定這個社會的發展方向。孩子是未來,教育孩子是一個社會的系統工程,而故事正是其中的主要建築。在這個意義上講,故事是供孩子心靈居住的家。(呂新雨:故事遊戲動物朋友——對兒童影視節目理論建構的探討;2009-06-14  愛墾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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