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著自然中人和動物一切生命,讓生命在適宜它的環境下生長;也不固執地拒絕改變,墨守環境,而是隨著自身的發展不斷適應新的環境。世代之間的心靈交流是傳承的途徑。關於祖父的記憶,糅合了睡前的童謠、草子傳說、生活禁忌、節日禮數,以及從「我」十歲開始每晚祖父都用蒼勁的嗓音領唱的「口說」表演。這是祖父最擅長的表演,也是他一生給「我」留下的最深刻的民俗印記。這類口說文學,其表演的趣味性和儀式感要比說唱內容本身來的更重要,而且由於音調、說唱習慣的個體差異,每個人的表演都有自己的特點。

正是因為有所不同,才是真正的人的傳承。這段經歷是宮本常一的起點,故鄉也成為他後來研究的重鎮。他從來都不是要努力去成為「他們中的一個」,而是他從未把自己「置身於外」。作為民間傳承者和記錄者,宮本常一背負了和祖父不同的使命,卻始終忠實於從祖輩那里習來的關於存在和自然的法則。這也是為什麽他的文本里充滿了身體的經驗。這個身體所在之處,便是他的立場。


在宮本常一的鏡頭下的田野和農人,很美。和他呵護鄉村的文字一樣,是一種溫情的注視。在熟知鄉村種種生態的前提下,在追求村落繁榮的願景下,這種溫情並不是和政治歷史語境相隔離的感傷,不僅來源於血液中流淌的故土情結,也包括對隨著城市化的進程一種生活終將成為歷史的預知,體現了對殘留在這塊背景中的人物的切身的體恤。

真正改變的不是土地,而是人們的生活方式和自我認知。文化和民俗的傳承,對人們生活和生產方式的詳盡記錄,恰是為了讓後來的人們了解自我,認可自我,有可以回溯的文化故土和心靈棲息之處,由此獲得可以繼續前行的力量。從這個視角來理解,可以說宮本常一的田野調查和民俗寫作,為我們呈現了一個時代日本的鄉土情感結構。


盡管在當代的城市生活中,對故土的情感需求似乎已經不那麽迫切,那這種詩情是不是一種夢幻的片刻滿足呢?具體的民俗形式,也許會在文獻和博物館中保留下來,而人們的主體情感,則活態地蘊藏在每個人的記憶之中。

正如費孝通在《鄉土中國》中寫道的,「人和時間的接觸,靠了概念,也就是詞,卻比一條直線來得複雜。他有能力閉了眼睛置身於「昔日」的情境中,人的「當前」中包含著從「過去」拔萃出來的投影,時間的選擇累積」,而「文化是依賴象征體系和個人記憶而維護著的社會共同經驗」,「每個人的『當前』,不但包括他個人『過去』的投影,而且還是整個民族的『過去』的投影」,這是文化傳承的歷史基礎。

費孝通先生將中國鄉土不當作鄉村實體,而是將其作為一個文化體系來闡釋;此時鄉土不是故鄉和某個具體的村落或者地區,而與民族國家同構。在都市化的進程中,如何將個體的歷史和民族記憶相關聯,捕獲完整的歷史感和文化體驗,以期創造更為豐富的當下和未來,也許可以從用心記錄每一個普通人的日常經驗開始,無論是在鄉村,還是城市。

(原題:鄉土書寫的「詩性」之辯:從宮本常一的田野調查談開去;作者:石圓圓;中國民俗學網;2018-05-06;原文發表於《文匯報》「文匯學人」專欄2017年8月;注釋及參考文獻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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