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汉语诗性表达策略〉(2)

3、字本位。汉字的特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汉语的构词原则和句法结构,从而影响到汉语的表达方式,所以,汉字在汉语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索绪尔将文字分为表意体系和表音体系两大类,并认为汉字是表意体系的典范。表意文字仅由一个符号构成,它和整个词及其所表达的观念发生联系,而与词所赖以构成 的声音无关。即使是形声字,其形与音的结合也多随意且缺少规则。在实际运用当中,人们重视形、意之间的联系,而将语音看作是一个次要的成分。

形、音、 义之间的轻重权衡,在外来语的翻译上表现得非常明显。外来语的汉译分为音译 和意译(也有音意兼顾的,如"沙丁鱼"、"卡车"、"剑桥"、"沙皇"等),其中音 译词较少,当两种译法竞争时,音译很容易被意译所取代。比如,"电话"取代"德 律风"(telephone),"灵感"取代"烟思彼里顿"(inspiration),"烟草"取代"淡 巴菰"(tobacco),"城市"取代"锡特"(city),"青霉素"取代"盘尼西林"(penicillin), "水泥"取代"水门汀"(cement)。潘文国认为,Word(词)是英语研究的本位, 而在汉语中与 Word 对应的不是词,而是"字":字是汉语的天然单位;字是汉语 民族认识世界的基本单位;字是汉语各个平面研究的交汇点;字在语法上处于枢 纽位置,是"字法"与"句法"的交接点。而"对汉语构辞起最大作用的,第一 是音节,第二是语义,第三是习惯"。 虽然汉语的最小单位是文字而非音位,但 在汉语构辞法中,音节的作用反而胜过于语义,在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要让路 的往往是语义。汉字的声调、音节和节奏常常在词语和语句的构成上起作用,从 而打破逻辑顺序,使汉语的语序具有灵活性。比如"早晚—迟早"、"公母—雌雄"、 "胜败—输赢"、"生死—死活"、"聚散—离合"、"主客—宾主"等意义对应的词 语中,后者都不合乎逻辑律,但合乎调序。在"班马"(班固、司马迁)、"王孟" (王维、孟浩然)、"须发"、"肢体"等词语中,调序也导致了逻辑次序的颠倒。 据统计,并列双音词和四字成语大多合乎"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 去、阴入、阳入"四声八调的次序。而音节的奇偶对词语的影响也很大,偶数在 前的词语,如"2+1"结构的词,"二二一"(五言)、"二二二一"(七言)的句子 更为稳定。

可以说,在汉语中,汉字获得了相当大的自主性,它不再仅仅是符号的符号,而是一种相对独立的符号,甚至是脱离了所指的能指。文字的系统远离了实在界,很容易蜕变为能指的游戏,这种游戏往往与艺术相似,并且很容易为艺术所利用。

4、模糊性。所谓模糊性,主要是指汉语的语词和句子所包含的确切信息较少,而留下的想象空间较大。模糊性与暗示性不同(一个充满暗示性的句子,其字面 上的含义可能是非常明确的),但暗示性有时要以模糊性为条件。

王宾举了两个例 子,一个是"外面在下雨",一个是"外边有树"。"外面在下雨"将事实判断(看见正在下雨)和逻辑判断(根据声音来推断)"合并在一个句子里从而在单一语境中打破事实/逻辑二分,这在英语中很难办到" 。

而"外边有树"无法告诉我们"树"是单数还是复数,是实际存在还是可能存在或者纯然想象,是过去还是现在有,因此该句子是意义不确定性的典型,英语则无法用一个句子来综合这三种可能性 。

另一个例子《静夜思》则说明"汉语联想关系(垂直的聚合关系)的高度自由(包括东西无时态变化)消解了主客在时间上的对立" ,所以在阅读李白《静夜思》的时候,汉族人不会追问诗中的床是谁的,床的数量,也不会问什么时候在"思"。



(原题:〈汉语诗性与现代汉诗的表达策略 ——以东南亚华文诗歌为例〉;原载:泰华文学 论文卷 2014.1 ;作者张卫东,学者、编辑。1970 年生于中国湖北,1991 年 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1998、2007 年毕业于南京大学,文学 博士。著有《论汉语的诗性》、《词语与言说》等,译有《文 化理论关键词》、《让文化见鬼去吧》。现任《华文文学》(中国汕头)双月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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