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筱渝*湯皇珍行動藝術的創作形式: 以《我去旅行》系列為例(2)

深受法國文學家阿爾貝‧ 卡繆(Albert Camus, 1913-1960,簡稱卡繆)(編註:見下圖)作品的存在主義思想影響,湯皇珍對卡繆所詮釋的薛西弗斯(Sisyphus)有著深刻的理解和認同。薛西弗斯(Sisyphus)是希臘神話的人物,為古希臘城邦科林斯(Corinth) 的創立者。


在荷馬的筆下,他是最機靈狡詐的人類, 曾發明航海術和貿易。他雖富有但個性慳吝、善於欺騙, 也曾殺過許多旅人,最後因詭計多端愚弄神祇而觸怒眾神,被判以無始無終的推石刑罰,藉以鈍化他奸滑的心智,也做為他僭越諸神的懲罰:他必須將巨石由山腳推向山崗的頂端,一旦快抵達時,巨石便會從他手中脫離滾落山腳,他只好走下山從頭開始往上推石,如此周而復始。


然而在卡繆的詮釋下,薛西弗斯卻是人世間最後的荒謬英雄,他所具有自我的意識,
猶如所有因清明的心智而受苦的人們。卡繆以其「無神論的人道主義」(l’humanisme athée)精神,重新評價這位悲劇神話人物, 翻轉舊有的看法:即使命運是如此荒誕不經,但至少是屬於他自己的命運。

他在《薛西弗斯的神話》一書中指出:「薛西弗斯是諸神腳下的普羅階級, 他權小力微,卻桀驁不馴,他明白自己整個悲慘狀態:在他蹣跚下山的途中,他思量著自己的境況。這點構成他酷刑的清明狀態,同時也給他加上了勝利的冠冕。」(張漢良,1998)

湯皇珍汲取卡繆的觀點做為其創作的主要精神, 也主張人生固然荒謬,但在認識其命運的荒謬本質之外,也必須力圖轉化與超越。換言之,人可以從命定的悲劇選擇積極面對當下的態度,在了悟生命悲傷與荒謬本質的同時,荒謬的生命便能呈現其溫柔的一面。「他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所以他在這個瞬間的當下,他是最積極的。」(湯皇珍, 訪談紀錄,2014)


在這個意義下,每一次推動巨石上山的勞動,便不再是一場肉體的折騰、荒謬的苦役,反能提供翻轉枯燥重複命運的機會,賦予它一種全新的意義。同樣的,每一次的創作之於湯皇珍,就像薛西弗斯的推石行為一樣,都是一場極端的冒險與心智的投入過程。湯皇珍欲藉由創作的途徑,來提煉生命的意義、一個可能性。

對她而言,藝術是回答荒蕪生命的一種形式,擔負著撞擊人類處境,進而使人類產生自覺的使命—— 有了自覺才能產生意識狀態──而具有意識狀態,是人之所以為人最基本的要件。事實上,湯皇珍的人生態度深刻影響她對藝術的信念,她認為藝術的功能不在於療傷,而是用來質問與回答有關生命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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