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八年

 

建築學能使某些事物不朽和增添光彩。因而,就不可能存在不使任何事物增添光彩的建築學。

 

一九四八年

 

從每一種錯誤中可以鍛造出錢幣。

 

理解和說明一個樂句。——有時,一種最簡單的說明是一種姿態。在另一場合,它也許是一個舞步,或者是描繪舞蹈的言詞。——但是,不理解這一樂句而聽到用口哨吹起它時,我們體驗到什麽呢?假若如此,那這種說明有什麽作用呢?我們可以信以為真地認為它就是我們所聽到的這種樂曲嗎?我們可以信以為真地在我們聽到它時,想到舞蹈或者也許什麽別的東西嗎?我們可以信以為真地這樣做——為什麽這被稱為聆聽已被理解的樂曲呢?如果觀看舞蹈更為重要,那麽這與其說是演奏樂曲而不如說是表演它。然而,它完全地被錯誤地理解了。

 

我對某人作出一種說明然後告訴他,“它好象……”,當時他說,“是的,現在我理解它了”或者“是的,現在我知道怎樣演奏它了。”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不會接受這種說明。似乎我未對他把關於這一小節與別的小節和其他人相比較的最後理由講明。例如,我未能向他說明,依據作曲家對這一小節所說的方面被假定為代表某事物。

 

如果我現在問:“當我聽到這一主題並理解了我聽到的東西時,我實際上體驗到什麽呢?”——除非瑣事,沒有任何東西使我想到要來回答。想象,對音速的感覺、記憶和類似的東西。

 

也許我會說:“我對此有反應。”——但這意味著什麽呢?這好象會說我對這一樂曲及時地作出表示。如果我們指出這只是在進展非常不完善的程度上出現的,那麽我們也許認為這種進展不完善的音速的反響是由想象來填寫的。 但是,假定我們依然設想有人以適當速度來演奏這一樂曲,——那在什麽程度上這一演奏才算理解了這一樂曲呢?我要說他奏曲的音速構成他的理解或者他那運動覺的感覺嗎?(我對這些又知道多少呢? )——確實,在某一環境中,我將會把他奏曲的音速當成他的理解的標誌。

 

但是(如果否定想象、運動覺的感覺等等是一種說明的話),我就會說這一理解簡直就是一種不可能去進一步分析的特殊體驗嗎?那麽只要不是假定說它是一種特殊體驗的內容,這——理解就是可以說得過去的。就事實而論,這些言詞使我們想到了視覺、聽覺和嗅覺之間的區別。

 

因而,我們怎樣向別人說明“被理解的樂曲”的意思。呢?理解者是以想象、運動覺的感覺等等來體驗的嗎?很可能這是引起對他表現出樂曲速度的註意。我們實際上應該問問這種說明有什麽作用。這意思是說,理解了這一說明也就理解了樂曲。而有人會說,理解的意思是理解樂曲本身。假若這樣,我們必然會問,“那麽某人可以從理解樂曲中得到教育嗎?”因為這只是一種被稱為樂曲的教育形式。

 

在聆聽,演奏以及其它時候,有某種為樂曲欣賞所特有的表示。有時姿態構成這一表示,但有時它只是一個人如何奏出或哼出這首樂曲的一個方面。而他一再作出這首樂曲的比較,仿佛是用這首樂曲來說明想象。理解樂曲的人會不同於不理解樂曲的人去聽(例如他們的臉上有不同的表情)、去談論。但是,他將說明他所理解的特有的主題,這一主題不只是伴隨著他聽到或奏出這一主題而表現出的,而是在他一般地理解了樂曲時表現出的。

 

欣賞音樂是人類生活的一種表現形式。對於某些人我們將如何描述這一形式呢?現在,我想我們首先必須描述音樂,然後我們才能描述人對它是如何反應的。但這就是我們需要或者說必須教育他使自己理解音樂的全部所在嗎?這使他理解並向他作出說明,但不是用“教育他理解”這句話的不同意義達到的。再則,教他去理解詩或者繪畫,也許有助於教他理解樂曲所包含的內容。

 

在學校裏,我們的孩子仍然受的是水由氫氧氣體構成或者糖由碳、氫、氧構成的教育。任何認識不到這一點的人都是愚蠢的。這一最重要的問題被隱瞞了。

 

如果我們把明星模樣的角色的美,當作一個給定軸線的對稱的美,那麽這一明星模樣的角色的美——可說是六角星——就會受到損害。

 

巴赫說他的全部成就簡單地說就是勤奮的結果。但是,勤奮喜歡並需要謙卑和忍受痛苦的巨大能力,它因此得到加強。盡管如此,那種還能夠確切地表現自己的人簡直是以偉大人物的語言來對我們說話的。

 

我認為現今人們接受教育的方式趨向於削弱他們忍受痛苦的能力。現在,“如果孩子們有好的時光”,那麽學校就被認為是好的。而這常常不是判斷準則。再者,家長們要求他們的孩子象他們自己那樣成長(僅此而已)。但是,支配他們的教育已經非常不同於他們自己那時的教育了,——對痛苦的忍耐得不到高度評價,因為這裏已被認為沒有任何痛苦——這真是過時的。

 

“事物的惡意”——一種不必要的擬人說。我們也許會說世界是惡意的,我們會輕易地設想魔鬼創造了世界或者部分世界。沒有必要去設想邪惡的精神介入了種種特殊的情況。每一事物都會“依據自然的規律”而發生。正是對種種事物的整個規劃,其目的在於產生令人非常驚奇的邪惡。但是,人在這一世界存在,這裏種種事物被破壞、流逝而引起一切可以想象的危害。當然,人是一個象他自己這樣的事物。事物的“惡意”是一種愚蠢的擬人說。因為真理比這一虛構要嚴肅得多。

 

一種風格的方式也許有用,然而我也許被排斥在運用這一方式之外,例如,叔本華的“作為那一個的東西”(als wehcher)。有時這一方式會有助於更加適當,清楚的表達。但是,如果有人感到這一方式是陳舊的,那他就不可能運用它。他也必然不會漠視這種感覺。

 

宗教信仰和迷信是非常不同的。它們之中的一個是由恐懼引起的,是一種偽科學。而另一個則是可信的。

 

如果不存在具有植物精神生活的動物,即缺乏精神生活,那差不多就是奇怪的。

 

在自然界中,無論存在什麽“某種機能”、履行某種目的的事物,這種同樣的事物也可以在它不追求任何目的甚至在它“失去機能”的環境中被發現,我認為它也許會被當作一條自然歷史的規律。

 

如果夢有時保護睡眠的話,你就會指望夢有時對睡眠進行打擾,如果夢的幻覺有時履行一種似乎合理的目的(希望實現的幻想的目的)的話,也就可指望它進行與之相反的活動。沒有任何“關於夢的動力學理論”。

 

確切地問,在描述種種變態時,什麽是重要的呢?如果不能描述,那就表明你不懂得把握這種概念。

 

我太軟弱、太怯懦和太懶散,以致不能得到任何事物艙意義。偉大人物的勤奮是他們的力量的一個標誌,常常是與他們內心的豐富相分離的。

 

如果上帝真的選擇了那些被拯救的人,那為什麽上帝不依據國籍、種族或性情而選擇他們就沒有任何理由,或者說這種選擇在自然規律中找不到表現形式就沒有任何理由。(肯定,上帝之所以能夠進行這種選擇在於他的選擇遵循了某一規律。)

 

我讀了基督教聖約翰著作選集。聖約翰說人們已陷入地獄,因為他們還未找到一個大智大睿的精神指導者在適當時機指出美好前途。

 

如果這樣,那怎麽能說上帝並不試圖使人們超出他們的力量之外呢?

 

我真正感到,這種說法曲解了已產生許多危害的概念,但是,真理,我恰恰不知道能做什麽好事和造成什麽危害。

 

我們不應忘記,甚至我們的更加精致的、更加哲學化的懷疑都有一種本能的基礎。例如,“我們決不可能知道……”的表述。進一步的爭論很容易進行下去。我們會發現我們不能教育的那種精神低下的人。這仍然不能夠形成一種確實的概念。

 

如果我們在睡眠中的夢與白天的夢有相似的機能,那它們的部分目的就是一個人為任何可能性(包括最壞的)做好準備。

 

如果人們可以相信具有絕對必然性的上帝,那為什麽不相信其他的觀念呢?

 

對我來說,這一樂句是一種姿態。它潛入我的生活之中。我把它當作我自己的樂句。

 

生活的無窮變化是我們的生活所不可缺少的。甚至對習慣性的生活特點來說也是如此。我們當作表現形式的東西存在於難以預測之中。如果我確切地知道了某人會如何作出怪相和如何行動,那就不會有任何面部表情,不會有任何姿態——然而,這是真的嗎?——我畢竟能再聽一首我(完全)諳熟的樂曲,這個曲子甚至也許是用自動奏樂器演奏出的,但它的姿態對我來說仍然是姿態,雖然我始終知道將要演奏的下一樂曲是什麽。確實,我也許不斷感到驚奇(在一定意義上)。

 

一位忠實的宗教思想家如同一位走繃索者。在他看來:他差不多只是步行在空氣之上。支撐他的是可以想象到的最纖細的東西。然而,步行在其上卻真是可能的。

 

不可動搖的宗教信仰(例如在一種許諾中)。它比對一種數學真理的確信就更少必然性嗎?——但是,這非常類似語言遊戲!

 

重要的是,我們對事物的觀察,有人會感到某些人的內心生活對他來說總是一個奧秘。他決不會理解它們。(在歐洲人眼裏的英國婦女。)

 

我認為,一個重要而明顯的事實是,如果一首樂曲的主題以(非常)不同的節拍來演奏,那就改變了主題的性質。一種從量到質的改變。

 

生活中的種種問題在表面上是不能解決的,而只能在深度上來解決。它們在表面範圍內是不能解決的。

 

在一次談話中:一個人扔過一只球來,而另一個人不知道:他是否應把球扔回去,或者扔給第三者,或者把它放在原地,或者把它拾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等等。

 

一位偉大建築師(馮·紐爾)在壞的時期所面臨的任務完全不同於在好的時期所面臨的任務。人不應使自己被一般流行的術語所誘惑。不要比較,因為不比較更自然一些。

 

比起構造虛幻的觀念來,沒有任何東西比教育我們理解我們具有的概念更為重要。

 

“思維是艱難的”(沃德)。這實際上是指什麽呢?為什麽是艱難的呢?這差不多好象說“觀察是艱難的”。因為專心致誌的觀察是艱難的。這也可能是對沒有看見任何東西的或者對不能清楚地看見的東西不斷思考的專心致誌的觀察。當你看不見任何東西時,觀察甚至能使你厭煩。

 

當你不能解開一團纏結時,對你來說,最明智的事是去認識它,最體面的事是去承認它。(反猶太主義)

 

你對糾正邪惡所從事的活動是不清楚的。你不應從事的活動在特定情況下是清楚的。

 

奇怪的是,布施的繪畫常常被稱為“形而上學的”。當時有這樣一種形而上學的繪畫風格嗎?——也許你會說,它“被看作反對永恒的背景”。無論怎樣,這些筆觸只有在一種整體語言中才有這樣一種意義。這是一種沒有語法的語言,你不能說出它的規則是什麽。

 

當查理大帝老了時,他試圖學習寫作,但卻是徒勞的,他與某個試圖獲得一種思維方式而失敗的人相似。他決不會熟悉的。

 

一種能以嚴謹的節拍速度表達出的語言,也能以節拍器恰好地表達出。當然,這首樂曲不會象我們的樂曲那樣是表演的。就節拍器來說,它至少是可以任意選擇的。(演奏第八交響樂的主題正好運用了節拍器。)

 

假定我們會遇到完全有著同樣面目特征的人們,那麽對於我們來說,只要指出我們不知道在哪裏與他們相遇就足夠了。

 

甚至一種被大膽地、清楚地表達的錯誤思想就是一種已經獲得了很多東西的思想。

 

只有甚至比哲學家們還更加瘋狂地進行思維,你才會解決他們的問題。

 

想象某人觀看鐘擺並想象上帝使它這樣活動。這樣,上帝不就會相應地解放一種與計算相一致的活動嗎?

 

與仍然只有較小的才能的我相比,作家遠遠有著更大的才能。

 

當他們在工作時,“讓我們現在幹吧”的說法是人的一種身體的需要。常常是這樣的,當你不斷地思考所面臨的這一需要而進行哲學探討時,你就會為此緊張地工作。

 

你必須承認自己風格上的缺點,差不多就象你自己臉上的瑕疵。

 

決不要登上荒蕪的聰明高峰,而要下到綠色的愚蠢山谷。

 

我的才能之一常常就是把非做不可的事裝成是出於好心做的。

 

傳統不是某種可以了解的東西。當人感到喜歡它時,他不會去拾一根線,正如一個人會選擇他自己的祖先一樣。

 

缺乏一種傳統的人喜歡有一種傳統,就如一個人在愛情牛感到不幸一樣。

 

對在愛情中感到幸福的人所特有的憐憫如同對在愛情中感到不幸的人所特有的憐憫一樣。

 

但是,比起在愛情中感到幸福的時候,在愛情中感到不幸的時候會真正使你自己感到它是更加難以忍受的。

 

穆爾以他的謬論捅了哲學的馬蜂窩,唯一的原因是這些不能及時飛離的馬蜂太懶散了。

 

某人所規定的精神範圍通常不可能或將不會為其他人所延伸。這些思想將使新耕耘的土地肥沃起來。

 

如果你所寫的東西是難以理解的,那麽你就是一個低劣的哲學家嗎?如果你是比較優秀的哲學家,那麽你就會使容易理解的東西成為費解的。——但是,誰說這是可能的呢? [托爾斯泰]

 

人的最大幸福是愛情。假設你談到精神分裂病患者:他不愛,他不可能愛,他拒絕愛——不同的是什麽呢?

 

“他拒絕……”意思是,這是他的權力,誰想要談談它呢?!

 

因此,我們說,“是我的權力”是什麽東西呢?——當我們想要劃分一種區別時,我們也許會談到這一點。我可以提高這一點的影響,但是我不這樣做,我不可能提高它的影響。

 

“上帝支配著它,因此,它一定是可能的。”這說的不是任何東西。對這一點而言,沒有任何“因此”。至多,這兩種表述也許說的是同樣的事。

 

關於“他支配著它”這一點,大致意思是,他將懲罰任何沒有這樣做的人。沒有任何事情追隨著任何人的可能或不可能的活動。這是“命定論”的說法。

 

但並不是說這種說法是對的:“即使你不能做別的,他也懲罰你。”——不過,也許一個人會說,假若這樣,懲罰是在人們不能承受的環境中被承受的。那時,“懲罰”的整個概念就要改變。而你現今就不能再運用這些陳舊的說明,否則你就必須以非常不同的方式來應用它們。只要看看象《天路歷程》這樣的寓言並註意到在人看來所有的東西是如何不合理的就夠了。——但同樣都是不合理的嗎?即……不能被應用嗎?確實,被應用了。(在火車站有許多雙指針的標度盤,它們表明下列火車離開的時間。它們看起來好象鐘表,盡管它們不是鐘表,然而它們有自己的用處。)(這應該找一個更好的比喻。)

 

 如果某人為這一寓言而心煩意亂,那麽有人會對他說,以不同方式應用它,要不然就放任不管! (但是,比起寓言所提供的幫助來存在一些帶來更多混亂的寓言。)

 

讀者所讀的東西可能都是他自己留下的東西。

 

幾乎我的全部著作都是我對自己的獨白。我所說的種種事情都是我與我自己的密談。

 

貪圖功名是思想的死亡。

 

幽默不是一種心情,而是一種觀察世界的方式。所以,如果說在納粹德國幽默被撲滅了是對的話,那麽這不是說那裏的人民不是興高采烈的,而是說存在某種更為深刻、更為重要的東西。

 

兩個人在一起說笑話而哈哈大笑。一人用了某種有點常見的言詞使他們現在一起發出一種咩咩叫聲。對於一位來自不同環境的來訪者,這也許顯得非常奇怪。而我們完全會找到原因。

 

(我最近在公共汽車上目睹了這一情景。我能夠想到我自己也許處在與那來訪者相似的境況。在那種說笑的人看來,在這裏,我仿佛是沒有理性的,就象稀奇笨拙的動物那樣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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