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

 

當你進行哲學探討時,你必須進入到早期的混亂之中而在那裏無拘無束。

 

天才是性格自身可以感覺到的才能,這就是為什麽我要說克勞斯具有才能,即一種特殊才能但卻不是天才的原因。天才必然有著閃光,盡管它是才能的很大灌輸,而你卻未有註意到這種才能。一個例子,“因為牛和驢也能作出一些事情……。”顯然,這句話比克勞斯寫的任何東西都要偉大得多。這不再是智力的骷髏,而是一個完整的人。

 

這也就是為什麽一個人所寫的東西的偉大依賴於他所寫的其它東西和他所做的其它事情。

 

在夢中,甚至在我們醒後的較長時間內,對我們來說,夢中產生的言詞看來好象有偉大的意義。我們不可能在醒著時是這同一幻覺的主體嗎?我時常有從屬於現在這種幻覺的印象。精神病患者似乎常常如此。

 

我這裏所寫的也許是虛弱的東西,這時,我恰恰不能發現重大的事物。但是,隱藏在這些虛弱的評論之後的卻是偉大的預見。

 

在席勒的一封信中(我記得是給歌德的),他寫到“詩人的心情”。我想我理解他的意思。我相信我自己是與此相似的。一種關於人對自然界思想善感的心情看來與自然界本身一樣生動。但是,奇怪的是席勒對此未作出,更好的論述(或者我看是如此)。所以,我完全不相信我在這種心情下所產生的東西是真正有價值的。也許,我的思想是一束光,即從後面照射它們而使它們在這些場合具有光彩的光。它們不能使它們自己發光。

 

哪裏的人繼續往前走,我就呆在那裏的一個地方。

 

(對這一序言)不無勉強的是我把這本書交付出版。它將落入那些非同一般的人的手裏,我很容易想到這一點。也許它不久——這是我所希望的——完全被哲學著作家們所忘記,也許它會為那些較好的讀者所記住。

 

只有時常按照我這裏所寫的一部分句子那樣做的人才能向前邁進一步,其余的句子就象理發師剪刀剪下的碎片,他必須不斷地剪著,以便在適當時機對它們來一次剪除。

 

只要我在更為遙遠的領域中不斷遇到我不能回答的問題,那麽我將仍然不能在不很遙遠的領域中找到出路,這一點是可以理解的。而我如何知道橫在這一道路上的問題恰恰不是阻止我消除迷霧的問題呢?

 

葡萄幹也許是蛋糕最好的部分,但是,一包葡萄幹並不比一塊蛋糕要好些。給了我們滿滿一包葡萄幹的人仍然不能用葡萄幹燒制出蛋糕,更不必說去作出更好的東西來了。我想到了克勞斯和他的格言,但我也想到了我自己和我的哲學評論。

 

一塊蛋糕——仿佛不是這樣:它使葡萄幹稀疏了。

 

顏色鼓舞我們進行哲學探討,也許這能說明歌德對顏色理論的愛好。

 

顏色看來給我們提出了一個謎,一個使我們振奮的謎——而不是一個使我們激動不安的謎。

 

人會把他自身的全部邪惡當作迷惑。

 

如果馬勒爾的樂曲真是無價值的,如同我所相信的一樣,那麽問題是我認為他應該創作出與他的才能相一致的樂曲。因為很明顯,一種非常傑出的才能創作出了這種低劣的樂曲。他會寫出他的交響樂曲然後就把它們燒掉嗎?或者他會作出損害他自己的事而不去寫出它們嗎?他會寫出它們並認為它們是毫無價值的嗎?但是,他是怎樣認為的呢?我會明白的,因為我把他的樂曲與偉大的音樂家們所寫的樂曲作了比較。雖然如此比較的人也許通過觀察而對他的作品價值懷有疑慮,但是他仿佛不能使他的本質不隸屬於其他偉大音樂家的本質,——這還不意味著他將認識到他的作品的無價值。雖然他必定不同於其他的音樂家(盡管是他所稱贊的音樂家),但是他總會告訴自己他的作品有一種不同的價值。也許我們會說,如果你所稱贊的任何人都不喜歡你,那麽大致地說來,你就只會相信你自己的價值,因為你是你。——甚至與虛榮的願望進行鬥爭的人,如果他的鬥爭不能完全勝利,那麽對於他自己作品的價值,他將仍然欺騙自己。

 

但是,最大的危險在於:把自己的作品以這種或那種方式放置在先由自己後由別人把它與先前時代偉大作品進行比較的境地。一個人應正確地使這樣的比較超出自己的主觀想象。因為現今的狀況若是他們曾有過的狀況,那麽一個人就不可能把自己的作品所屬的風格與早期作品的風格進行比較,因而,一個人也就不能對照它們而比較它們的價值。我自己就不斷地犯這種我正在談到的錯誤。

 

混合體:例如,民族感情。

 

當喚起動物的名字時,它會走過來。這類似人。

 

我會問起無數不相關的問題,如果我只能成功地從這一森林中辟出一條路的話!

 

實際上,我想要我的大量標點符號表明閱讀速度的緩慢,因為我喜愛慢慢地閱讀(正如我自己的閱讀一樣)。

 

我認為培根在他的哲學著作中陷入了困境,這也是一個威脅著我的危險。培根具有對一座大廈的生動的想象,然而當他實際上認真考慮其細節時,這一大廈也就消失了。好象培根同時代的人已開始從基礎之上來建立一座大廈,好象在培根的想象中他已看到類似的東西。對這樣一座大廈的想象力,也許比那些正在建造這座大廈的人們的想象力,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對此,他需要有對這種建造方法的大致了解,而不是無論建造什麽都需要的才能。但是,這種事情壞在他發起了非難真正的建築者的論戰,而沒有認識到他自己的局限性,不然就是沒有想到。

 

然而,另一方面,識別這些局限性,即清楚地描述出它們是極其困難的。正如有人所說的那樣,在這一方面,發明一種能夠描述的繪畫方式是很可笑的。而我想要不斷告訴我自己:“你真正確信的是只畫出你所見的東西!”

 

弗洛伊德關於夢的分析仿佛被瓦解。它完全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我們會認為它是舞臺上時常以漂亮的、難以理解的但時常也以過於聰明或者表面上如此的角色來表演的一出戲劇。因而,我們也許就猜想這一角色變成許多小碎片,而其中每一片也會以下述的方式來認識這一點,即在一張大紙上畫出一幅畫,然後把它對折起來使其各個部分完全不能成為原有的圖畫。現在並列出現的是一幅新畫,它也許有或者也許沒有意義。 (這後一點相當於顯現的夢,原有的畫相當於“潛在的夢的思想”。)

 

現在,我可以想象,看到這幅未有折叠起來的畫的人會喊道:“是的,這是一種解答,這就是我所夢見的解答,是沒有缺陷和歪曲的解答。”這可能是由於他當時恰恰承認它如此的解答。這就好象你在寫作時推敲一個詞,然後說:“是的,它表達了我所想的東西!”你的認可證明這一詞已被找到並因而成為你所考慮的詞。(對於這一例子,我們實際上會說,直到我們找到這一詞之前,我們並不知道我們所考慮的東西。——這如同羅素關於希望的論述。)

 

對於夢的好奇心,不是夢與我的生活事件等有因果關系,而是夢產生了作為某種經歷的碎片。——這肯定是一種非常生動的碎片——而其余的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我們想要問:“這種形象當時來自哪裏並且變成了什麽呢?”)更為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向我表明這一經歷不是真實的,在現實中,它是基於一種與它非常不同的經歷。因而,我要失望地喊道,“啊,它怎麽是這樣的呢?”實際上,這好象是我失去的某些東西。原先的經歷必然分解現實,就如被折叠起來的紙一樣。我看到人在這裏被削弱,他的言詞也就在那裏即夢不斷來自別處的環境中被削弱。但是,夢中的經歷依然有它自己的魅力,如同一幅吸引並激勵我們的畫一樣。

 

這必然會被說成是激勵我們的夢幻的冥思,說成是我們只是被激勵的冥思。因為,如果我們告訴別人我們的夢幻,那這種夢幻通常是不會激勵他的。夢對我們的影響就如一種孕育著種種發展的思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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