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走意大利，到了佛羅倫斯，我住進阿諾河以南的山脈。一邊猜想徐志摩的斐冷翠山居時光怎麼過，我每天走出橄欖林營區，乘坐十二號公車，沿著風景怡人的柏樹山道下山。

路不遠，可是要走好久。特別是進入老城區後，車輛更是開得緩慢。返回文藝復興的歷史現場，狹窄的街道原是設計給人散步、閑談與思考；還有觀賞教堂、樓房與雕塑。與大眾交通無關。

(Sleeping Florence by Steve Roy)

公車上體驗態度之美

某個午後，一位年輕姑娘在城裏的石板路上，悠然的踩著腳踏車，一束金黃色的長髮忽左忽右在幌。隨後的公車，以及公車後的一大條長龍，全都保持令人安心的距離，靜靜的跟著。老天，誰也沒按一聲車笛，好像由那妞兒率領去參加什麼莊嚴的儀式。

車上的乘客誰也沒說甚麼。只是在看書、養神，或望向窗外，似乎在留意但丁、達文西或米開蘭基羅，是否就在附近喝咖啡。

我心裏只有一句話，“他們的態度真好。”

(Florence Italy by ThePhotoFreak)

這現象不只發生在南歐。黃世嘉在《北歐魅力》（2007）中提到，他在挪威工作時，有一次在公車上向司機問路。司機居然停下車來幫他查地圖，然後花了五分鐘向他說明怎麼走。乘客們就靜靜的在等。

是啊，“他們的態度真好。”

有一回給中國企業辦培訓，一位畢業於英國劍橋大學的心理學博士告訴我，他在加拿大上學時，曾在公車上向一位老太太詢問旅遊資訊。豈知他下車後，已經開走的公車忽然靠邊停，老太太搖搖擺擺從車上走下來道歉說，她剛才搞錯了一些事，特地下來向他更正。

同樣的，公車司機沒按車笛，車上的搭客也沒吭一聲。大家悠閑等待善心而認真的老太太把話說完，再繼續上路。

這位朋友說：“他們的態度真好。”

(Florence by Phil Conforti)

故事體驗文化動力

在意識之後，態度是故事體驗的第二種文化動力。綜合心理學家雷伯（Arthur Reber, 1985）、格林博格及巴倫（Greenberg & Baron, 2000）和巴倫（Robert Baron, 2001）的說法，態度是我們內在的情感、認知、信仰與行為定向；為何有些人、事物與組織，讓我們感到喜歡、信賴與值得支持；而有的則覺得討厭、質疑與排斥？態度所然。

故事體驗中的意識動力，關系到“我發現了什麼？”例如，在資源受人為鉗制的環境中，華族認知到教育是翻身的主要途徑。態度動力，則有關“我為本身的認知做了什麼抉擇？”既然教育是翻身的主要途徑，再窮，不能窮教育；在財富與教育之間，硬是要我做決定的話，我寧選教育。

（The great beauty byGiuseppe Torre）

提出“知識產業”概念的美國學人馬克魯普（Fritz Machlup,1962）說過，人們學到一項新知識，不只是在現有的知識庫存中，丟入一個新項目而已；這新事物也可能是一種新的認知狀態。靠著它，我們進入不同水平的工作。

企業借重故事體驗推動再造工程，原理是一樣的，也就是協助組織同人催長新的認知狀態，新意識與新態度；面對種種新事物、新現象，成為馬克魯普所說的原作者、傳播者、改編者、翻譯者、加工者與分析者。

政策易訂 正確態度難求

美國麻省工藝學院經濟與管理學教授Lester Thurow在Fortune Favors The Bold（2003）一書中說，為了從環球化中獲得更大的好處，許多國家都在重組他們的財經單位，采取新的政策與作業方式。可是，要贏得久遠穩當的成功，則有賴於相互效力的一致態度、文化與社會結構。

梭羅舉例說，當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文盲，靠狩獵和采集野果野菜為生時，埃及已是全球最強大的經濟體。其背後的動力，就是他們建立了一套有效的社會秩序、文化與態度。

當時的埃及精英，掌握了讀寫算的能力，使到知識能夠保存、傳播與再造。為了疏通每年泛濫成災的尼羅河，他們成了最早設計水利系統的族群。更重要的是，在挖掘運河深入地底的同時，他們也開始發揮想象力往天空仰望。

從公元2500 年前開始，政經勢力一時無雙的歷代法老王，雖有明君賢主也有渾蛋，不過，他們都在為同一件事而努力：設法讓老百姓相信，他們的統治是永恒而充滿智慧的。因為相信永生，古埃及人創造的眼光探向藍天，建造了金字塔；深入地底，建造了尼羅河西岸君王谷的墓陵。

寄望死後的生活，方便與舒適一如生前，墓陵裏盡是活人世界的翻版。一般老百姓心想，君王能永生，他們肯定也能，遂落力雕刻石頭上的咒語。那是向管轄生死大事的神明示好、討價還價的符碼，藝術於是誕生。（2010年8月10日 南洋商報經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