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妹,我的愛妻:

你從般若庵十二月初五寫的“第一封”信我收到了。我後天就要搬家,你的信可以寄到憩軒四兄第一次替你打的信封那裏。我在芝加哥城裏過得好些,身體也好,望你不要記掛。我到今天總共收到你八封信。你信內並不曾提到岳母大人同憩軒四兄的病,想必是都好了。你的奶水不夠,務必要請奶媽子。照我如今這般寄錢,是很夠請奶媽子的,千萬不要省這幾塊錢。小東身體已經不好,如若小時不吃夠奶,一定要短命,那時我決定不依你,小沅你是不用我說就會當心的,所以我也不多講。羅先生倒是很幫忙,不過那取衣的錢一定要還他。不知你已還給他了沒有。千萬記得還他。你很可以多寄些魚肉給他,不過千萬告訴他不要叫廚房作,怕的好魚好肉給廚房賺下去了。你還告訴他,我從前在清華同他,同彭光欽先生,還同些別的同學,一同吃羅胖子先生從湘潭寄的魚肉。我當時曾經答應了由家中寄些魚肉給他們再吃—次,你可以多寄些,由他替我請他們吧。我這裏只好等今年冬大再看寄不寄吧。如今已是春天,你寄時路上怕會壞了,不值得。並且東西寄到美國後,要抽我很重的稅,那時東西不曾吃到,倒要賠錢,那才不上算呢。不過夏天羅先生來美國的時候,他到上海以後,我可以托他在泰豐買些罐頭帶給我。如若上海沒有菌子罐頭,你可以寄三四個罐頭菌子到上海一交一 他帶給我,不能再多。再多他就帶不了,並且太多時怕人查出來。那要罰很多的錢。我新近譯好了一本外國詩,寄到上海,可以先拿四五十塊現錢。我叫他們直接寄到般若庵八號朱小沅。大概一陽一歷三月底你可以收到。我這幾個月因為搬了兩次家。省而又省,只省得二十塊美金來,一陽一歷三月初寄給你,一陽一歷四月半你可以收到。連著稿費也有九十塊中國錢了。以後希望每月能省十五塊美金寄給你,我這樣省,恐怕書都買不了什麼。我來美國許久,電一影 同戲一次也不曾看過。等一年之後。你進了學堂,我或者可以多買些書,偶爾添點衣裳。像現今這佯,是決定不成的。不過這我一點也不埋怨。我書盡有的看,因為芝加哥大學的圖書館極大,要看什麼書,就有什麼書。我的霓妹妹替我帶著一男一女,我每月至少總要有中國錢三十塊寄給她,才放心。

大沅。二月六日第一封

芝加哥是美國第二個大城,生活程度極高,我從前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來這裏,因為最近,車費自己出的,還出得起,並且芝加哥大學極好。



霓君,我的愛妻:

從此以後,我決定自己作飯。每月可以寄二十塊美金給你。我自己還可以買點書,我問了他們內行的人知道腌魚臘肉這面都可以買得到。不過這人不十分可靠,詳細情形我以後告訴你。我想這個消息你聽了一定很喜歡。一年半載之後,你進了學堂,很可以在這裏面省出一筆錢來。現在已經春天,我的衣服沒有,美國人又是富,我們中國人到這面來,至少不要穿得像叫化子。並且我那本書寄去上海,可以拿四五十塊中國錢,我叫了他們給你寄去,可以支持些時候,所以我不得已,作了春天兩套衣裳。一陽一歷四月初一我準寄美金卅塊回家。你一陽一歷五月半可以收到。從一陽一歷五月起,每月決定能余廿塊,可以兩個月寄一回。在美國照相,聽說貴的不得了;照六張六寸的,要廿塊美金。所以現在是照不起。無論如何,在美國總要照一次作紀念的。早遲那就不敢講了。魚肉你現在不必寄。還有罐頭之類東西,美國並不貴,也不必托羅先生帶了。繡花抽稅太高,並且銷的不多,也算了吧。我如今讀書很快活,並且除去寄錢給你以外,我自己每月還能買些自己要看想買的書,這也叫我高興。我如今立了一個志向,要把全世界上許多國家的詩都拿來讀。這面芝加哥大學的圖書館很大,我要看的這種書大半都有,你想我是多麼快活。大前天本是禮拜,我照例應該寫信給你的,因為看書有趣,看忘記掉了。我今天雖然看著一本好書(荷蘭國的詩),不過我信沒寫,實在不放心。所以把書放下,趕快寫信,省得你記掛。芝加哥這面常常一陰一天,不像北京,很像南京。長沙我雖然離了好久,我想也是這樣。寫完這信,晚上作夢,夢到我鳧水,落到水裏去了;你跳進水裏把我救了出來:當時我感激你,愛你的意思,真是說也說不出來,我當時哭醒了,醒來以後,我想起你從前到現在一片對我的真情,心裏真是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沅達達。二月十六日第二封

(三)

霓君,我的愛妻:

接羅先生信,知道戒指事,那自然是當鋪玩的鬼,我已經告訴他多認幾個利錢取出來。你托他買東西,不知要買什麼?他並不有錢,何必托他買?如若已經買了,錢務必照數還他。兩張當票的錢連利錢也要還他。我又作了一本小書,(譯的詩)可以先拿二十塊錢。陽曆五月初頭,你可以收到這筆錢。我今天看中國詩,有一首看了很感動,那首詩是蘇武作的,說:「自從我們二人結髮作夫妻以後,恩愛兩不相疑。但是我明天早晨就要動身去外國了。只有今天一晚同在一起,那麼就讓我儘量的歡娛罷。我是要動身的人,心裏總記掛着上路,怕誤了時辰,所以我起來看看如今是什麼時候了。你看,天上的參星同辰星都不見了,走了,我要同你分別了。我這是去匈奴(如今的蒙古),那裏的人是性情不好的;我們再見的時候我也不敢講是那一天。我握住你的手,長嘆一聲,想到別離,不覺落下了淚來。你保重身軀,常常記着我們歡樂的時光。我要是活着,一定早歸。要是死了,我作鬼也記到你,不會忘記。」後來這作詩的蘇武隔十九年回了本國,作了一個大官。我想到四五年後我們再見的時候,那是多麼快活的事情啊。

你的蘇武,沅二月廿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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