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oi's Blog (515)

沈從文散文·市集

廉纖的毛毛細雨,在天氣還沒有大變以前欲雪未能的時節,還是霏霏微微落將不來。

一個小小鄉場,位置在又高又大陡斜的山腳下,前面瀕著身小身小兒的河,被如煙如霧雨絲織成的簾幕,一起把它蒙罩著了。

照例的三八市集,還是照例的有好多好多鄉下人,小田主,買雞到城裏去賣的小販子,花襆頭大耳環豐姿雋逸的苗姑娘,以及一些穿灰色號褂子口上說是來察場討人煩膩的副爺們,與穿高筒子老牛皮靴的團總,各從附近的鄉村來做買賣。他們的草鞋底半路上帶了無數黃泥漿到集上來,又從場上大坪壩內帶了不少的灰色濁泥歸去。去去來來,人也數不清多少。

集上的騷動,吵吵鬧鬧,凡是到過南方(湖湘以西)鄉下的人,是都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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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April 5, 2016 at 9:05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再見篇

常識寫了有兩年了,這是最後一篇。“最後”常常是個概念,概念有時會壓迫人,例如,例如“世紀末”好了。度和量是人為規定的,時間可度量,所以世紀末是一種人為的規定,這個規定搞得不少人惶惶不可終日。

按說人們應該已經習慣年終與年初相接的那一剎那,但為什麼還會對第一百個或第一千個同樣的一剎那憂喜疊加?愈是臨近人為的這一刻,愈是荒誕百出?相信未來的一年,會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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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April 2, 2016 at 10:44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跟著感覺走?

大概十年前了吧,流行過一首歌叫《跟著感覺走》。不過,好像跟著感覺走了一陣子,又不跟著了,可能還是跟著錢走來得實在吧。這倒讓我想起歷來的讀書人,好像只談感覺的問題,而不太談吃飯的問題。談,例如古人,也只是說“窮困潦倒”,窮困到什麼地步?不知道。怎樣一種潦倒?也不清楚。正史讀到“荒年”、“大饑”,則知道一般百姓到了“人相食”的地步,這很明確,真是個活不下去的地步。

魯迅寫過一個孔乙己,底層讀書人,怎樣一種潦倒,算是讓我們讀來活生生的如同見到。還有《浮生六記》的夫婦倆,也很具體,當然歷代不少筆記中也有小片段,遺憾在只是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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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March 27, 2016 at 9:37a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攻擊與人性之三

在雙月刊的雜誌上將一個題目寫到“之三”,實在不智。每個人都很忙,或者很無聊,總之,不會記住兩個月之前讀過些什麼。所以當這個月看到什麼“攻擊與人性之三”,真的是要罵我了,難不成還要去找四個月之前的“之一”和兩個月之前的“之二”,才看得明白“之三”?

我其實也沒有料到關於人的本能之一——同種攻擊,會有這麼多話要說或引述,不過這次保證是“之最後”,因為,“攻擊”這個話題終於要和藝術轉到一起了。

說起來,為什麼要在一個文學刊物上介紹人的生理本能?這裏有我一個小小的私心。這個私心倒不是我要搞什麼“藝術生理發生學”,這方面必有好事者來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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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March 25, 2016 at 6:09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攻擊與人性之二

“常識與通識”這個欄目持續一年了。去年的開始題目,是《愛情與化學》,記得曾有人私下對我表示不以為然,也有人表示原來是這樣的。

這多少都顯示出常識的重要。記得文革的時候看過一本書,末尾幾頁已經磨損,封面有各種食品的痕跡,書名是《湯姆·潘恩》。這個潘恩寫過一本書叫《常識》,他在書中說,自由平等博愛人權獨立這些概念,是常識,他要將這些常識傳播出去。潘恩後來到了美國,出版了《常識》。傳中說,美國的獨立戰爭中,許多人隨身的行囊裏,都有這本《常識》。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簡單說,就是失去常識能力的鬧劇。也因此我不認為文化大革命有什麼悲劇性,悲劇早就發生過了。“反右”、“大躍進”已經是失去常識的持續期,是“指鹿為馬”,是“何不食肉糜”的當代版,“何不大煉鋼,何不多產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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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March 14, 2016 at 10:03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足球與世界大戰

炎熱的夏天就要來了。這話有毛病。夏天當然是炎熱的,所以“夏天就要來了”足矣,不必啰嗦炎熱。

不過人是感情動物,常常顧不上語法邏輯,變得語無倫次。記得我小時候有個鄰居,罵起她的兒子,真是恨鐵不成鋼,出口就是“王八羔子”,“小雜種”。她這個兒子是我的同學,有一次忍不住問他,“你要是王八羔子,你爸你媽就是王八了?”結果是我被“王八羔子”追得滿街跑。“必也正名乎”是要付出代價的。

今年,一九九八年,又到了四年一次的世界杯足球賽,照例會有二十多億人進入瘋狂,這個夏天會非常非常炎熱。所以,炎熱的夏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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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March 12, 2016 at 9:18a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攻擊與人性

一九六三年,動物行為研究學者康拉德·勞倫茲(KanradLorenz)的名著《ONAGGRESSION》出版,書名可以直譯為《攻擊》。一九八七年我在香港一家書店見到這本書的臺灣中文譯本,書名譯成《攻擊與人性》,於是站著翻看,譯文頗拗口,有些句子甚至看不懂,不知是我愚鈍還是沒有譯通。總之,印象中只留下了勞倫茲說到藝術起源於儀式。

我之所以有勞倫茲這個人的印象,是因為一九七三年我在雲南,生產隊上很多人閑來無事聽敵臺(這四十多年來敵敵友友,友友敵敵,剛剛相逢一笑泯了恩仇,忽然又要橫眉冷對千夫指了),我在當時的敵臺中聽到當年的諾貝爾生物與醫學獎獲得者是三位,其中就有這位勞倫茲先生,研究動物行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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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March 2, 2016 at 2:20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鬼與魂與魄,這回加上神

人類學者認為“自我意識”的發生,是很晚近的。知道這一點,可以很好地避免“以今人度古人”的混亂發生。

“自我意識”對於今人,也就是當下的我們,已經是常識,而且常識到我們現在看神話,根本是以“自我意識”去理解神話,體會神話,結果常常鬧笑話。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的文字材料,可以整理出一大本用現代語詞寫成的《中國當代神話笑話選》。

中國文化中,“自我意識”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這個大詰問中的“中國”,是有概念問題的。傳說時代,有“中國”這個概念嗎?我姑且用我們混亂的約定俗成來講這個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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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28, 2016 at 6:30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魂與魄與鬼及孔子

讀中國小說,很久很久讀不到一種有趣的東西了,就是鬼。這大概是要求文學取現實主義的結果吧。

可鬼也是現實。我的意思是,我們心裏有鬼。這是心理現實,加上主義,當然可以,沒有什麼不可以。

不少人可能記得六十年代初有過一個“不怕鬼”的運動,可能不是運動,但我當時年紀小,覺得是大人又在搞運動,而且出了一本書,叫《不怕鬼的故事》。這本書我看過,看過之後很失望,無趣,還是去聽鬼故事,怕鬼其實是很有趣的。後來長大了,不是不怕鬼,而是不信鬼了,我這個人就變得有些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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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27, 2016 at 3:32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藝術與情商

一九八五年,評家說這一年是中國文學轉型的一年,這一年,當時還是西德的一個叫PatrickSuskind,中文譯音為蘇斯金(臺灣譯音為徐四金,正好與我的一個朋友重名)的人出版了他的一本小說DasParfun,意思是香水。

《香水》轟動西德,一下賣出了四十萬本,旋即再轟動世界,被譯成二十七種文字。蘇斯金在一九八四年寫過一個單人劇劇本《低音大提琴》,一直到現在還是德國常演出的劇。

出了《香水》之後,一九八七年,蘇斯金有個短篇《鴿子》,九一年則有短篇《夏先生的故事》。《夏先生的故事》配插圖,現在給小說做插圖真是罕見,插圖者是我最喜歡的漫畫家桑佩(Jean-JacquesSempe),我不太買小說,但這一本買了,算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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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23, 2016 at 11:26a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藝術與催眠

不知道動物是不是,反正人類是很容易被催眠的。我猜動物不被催眠,它們必須清醒準確,否則生存就有問題了。腿上睡了一只貓,你撫摸它,它"幸福"地閉上眼,一會兒就打起呼嚕來,好像被主人催眠了,可是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它立刻就反應,從你的腿上一躍而下,顯出貓科的英雄本色,假虎假豹一番,而主人這時卻在心裏埋怨自己的寵物"真是養不熟的"。狗也是這樣,不過狗的名聲比貓好,就是它"忠","養得熟",養得再熟,如果它對風吹草動毫無反應,人也會怨它。我寫過一篇小說,說有一天人成了動物的寵物,結果比人是主人有意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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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20, 2016 at 9:44a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愛情與化學

這個題目換成“化學與愛情”,也無所謂。不過,我們的秩序文化裏,比如官場中接見時的名次序列,認為排在前面的一定高貴,或者比較重要,就好像判死刑之後,最先拉出去槍斃的總應該是首犯吧。魯迅先生有過一個講演,題目是《魏晉風度與藥及酒的關系》,很少有人認為其中三者的關系是平等的,魏晉風度總是比較重要的吧。因此,把“愛情”放在前面,無非是容易被註意,查一下頁數,翻到了,看下去,雖然看完了的感想可能是“煞風景”。

那這個容易引起註意的愛情,是什麼呢?我猜這是一個被視為當然而可能不太了解所以然的問題,不過題目已經暗示了,愛情,與化學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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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19, 2016 at 9:59am — No Comments

沈從文散文·桃源與沅州

全中國的讀書人,大概從唐朝以來,命運中註定了應讀一篇《桃花源記》,因此把桃源當成一個洞天福地。人人皆知道那地方是武陵漁人發現的,有桃花夾岸,芳草鮮美。

遠客來到,鄉下人就殺雞溫酒,表示歡迎。鄉下人都是避秦隱居的遺民,不知有漢朝,更無論魏晉了。千余年來讀書人對於桃源的印象,既不怎麽改變,所以每當國體衰弱發生變亂時,想做遺民的必多,這文章也就增加了許多人的幻想,增加了許多人的酒量。

至於住在那兒的人呢,卻無人自以為是遺民或神仙,也從不曾有人遇著遺民或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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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16, 2016 at 9:55pm — No Comments

阿城《知識與常識》思鄉與蛋白酶

我們都有一個胃,即使不幸成為植物人,也還是有一個胃,否則連植物人也做不成。

玩笑說,中國文化只剩下了個“吃”。如果以為這個“吃”是為了中國人的胃,就錯了。這個“吃”,是為中國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的,所謂“色、香、味”。

嘴巴這一項裏,除了“味覺”,也就是“甜、鹹、酸、辣、辛、苦、膻、腥、麻、鮮”,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口感”,所謂“滑、脆、黏、軟、嫩、涼、燙”。

我當然沒有忘掉“臭”,臭豆腐、臭鹹魚,臭冬瓜,臭蠶豆,之所以沒有寫到“臭”,是我們並非為了“逐其臭”,而是為了品其“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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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16, 2016 at 9:48pm — No Comments

沈從文散文·沅陵的人

由常德到沅陵,一個旅行者在車上的感觸,可以想象得到,第一是公路上並無苗人,第二是公路上很少聽說發現土匪。

公路在山上與山谷中盤旋轉折雖多,路面卻修理得異常良好,不問晴雨都無妨車行。

公路上的行車安全的設計,可看出負責者的最大努力。旅行的很容易忘了車行的危險,樂於贊嘆自然風物的美秀。在自然景致中見出宋院畫的神采奕奕處,是太平鋪過河時入目的光景。溪流縈回,水清而淺,在大石細沙間漱流。群峰競秀,積翠凝藍,在細雨中或陽光下看來,顏色真無可形容。山腳下一帶樹林,一些儼如有意為之布局恰到好處的小小房子,繞河洲樹林邊一灣溪水,一道長橋,一片煙。香草山花,隨手可以掇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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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16, 2016 at 8:37pm — No Comments

沈從文散文·一個傳奇的故事

我情感流動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給予我的影響實在不小。我幼小時較美麗的生活,大都不能和水分離。我受業的學校,可以說永遠設在水邊。我學會思索,認識美,理解人生,水對於我有極大關系。

(摘《自傳》中一小節)

水和我的生命不可分,教育不可分,作品傾向不可分。這不僅是二十歲以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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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10, 2016 at 11:10pm — No Comments

沈從文散文《生之紀錄》

一下午時,我倚在一堵矮矮的圍墻上,浴著微溫的太陽。春天快到了,一切草,一切樹,還不見綠,但太陽已很可戀了。從太陽的光上我認出春來。

沒有大風,天上全是藍色。我同一切,浴著在這溫暾的晚陽下,都沒言語。

“松樹,怎麽這時又不做出昨夜那類響聲來嚇我呢?”“那是風,何嘗是我意思!”

有微風樹間在動,做出小小聲子在答應我了!

“你風也無恥,只會在夜間來!”

“那你為什麽又不常常在陽光下生活?”

我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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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5, 2016 at 6:00pm — No Comments

沈從文散文·大山裏的人生

我讀一本小書,同時又讀一本大書。

我能正確記憶到我小時的一切,大約在兩歲左右。我從小到四歲左右,始終健全肥壯如一只小豚。四歲時母親一面告給我認方字,外祖母一面便給我糖吃,到認完六百生字時,腹中生了蛔蟲,弄得黃瘦異常,只得每天用草藥蒸雞肝當飯。那時節我就已跟隨了兩個姐姐,到一個女先生處上學。那人既是我的親戚,我年齡又那麽小,過那邊去念書,坐在書桌邊讀書的時節較少,坐在她膝上玩的時間或者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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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February 1, 2016 at 3:56pm — No Comments

阿城《閒話閒說》(8)

71

既然說到世俗,則我這樣指名道姓,與中國世俗慣例終究不合,那麽講我自己吧。

我的小說從八四年發表後,有些反響,但都於我的感覺不契膩,就在於我發表過的小說回返了一些“世俗”樣貌,因為沒有“工農兵”氣,大家覺得新,於是覺得好,我在一開始的時候說過了,中國從近代開始,“新”的意思等於“好”,其實可能是“舊”味兒重聞,久違了才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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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January 30, 2016 at 10:00am — No Comments

阿城《閒話閒說》(7)

61

說起來,我是讀“五四”新文學這一路長大的,只不過是被推到一個邊緣的角度讀,邊緣的原因我在講世俗的時候說過了,有些景觀也許倒看得更細致些。

“五四”的文學革命,有一個與當時的提倡相反的潛意識,意思就是雖然口號提倡文字要俗白,寫起來卻是將小說詩化。

我說過,中國歷來的世俗小說,是非詩化的,《紅樓夢》是將世俗小說入詩的意識的第一部小說。《金瓶梅詞話》裏的“詞”,以及“話本”小說的“開場詩”,並非是將詩意入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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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d by moooi on January 23, 2016 at 6:08pm — No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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