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筆,馬來西亞現代詩作者,作品曾收入《大馬新銳詩選》等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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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September 18, 2024 at 3:25pm

爱垦网评注·德勒兹时间观

怎样才能使世界上的某一瞬间持存,使其自主地存在?

德勒兹的哲学中关于时间与存在的讨论,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这句话。他的回答来自他对时间、事件以及存在的思考中得到启发。

事件的永恒性:在德勒兹的哲学中,“事件”并不仅仅是物质现实中的一个瞬间,而是一种虚拟性的存在。德勒兹在《差异与重复》中讨论过,事件并不是单纯发生在时间中的,它总是处于生成状态。事件本质上是一个持续的过程,能够在不同的情境中被重新激活。因此,一个瞬间可以通过它在不同语境中的“再现”来持存,而不是固定在过去的某个点上。它的“持存”并不意味着静止,而是持续地在不同情境中“生成”

虚拟与现实:德勒兹通过区分“现实”和“虚拟”来讨论时间的本质。他认为,虚拟性是每个现实存在背后的一种潜能或潜在结构。一个瞬间要持存,并不是要在现实中不变地存在,而是通过虚拟性在各种现实和新的生成中不断被重新激活。这个持存是事件的“非现象学”持存,它并非简单地延续,而是转化为另一种虚拟的存在状态,在新的情境中产生新的意义。

时间的三重综合:在他的时间理论中,德勒兹提到了时间的三重综合(过去、现在和未来)。他特别强调了柏格森影响下的“纯粹过去”(la pure passé),即过去不仅是曾经存在的事物,它始终在影响现在的瞬间。通过这种纯粹的过去,过去的瞬间得以在新的时刻被重新体验或唤起,形成“持存”的感知。瞬间可以通过其在“记忆”和“未来”的作用中保持持续的活力。

电影与时间影像:在德勒兹的《电影》两卷中,特别是《时间-影像》中,他探讨了如何在电影中使时间本身得以呈现和“持存”。电影中的时间影像能够让某个瞬间超越其发生的具体时间点,成为一种超时间的存在。在这一过程中,时间不再是线性的,而是多重叠加的。瞬间的持存,可以通过对时间本身的操作和再现来实现。

因此,在德勒兹的哲学中,瞬间的“持存”不是物质或物理的停滞,而是事件的生成、虚拟性的延续,以及在新的情境和时间中的不断激活与转化。


经典作品之流传于世并非依靠物理质料的稳定性。那么,在德勒兹眼里,他認為艺术有何力量使本身不会褪色于世?

德勒兹关于艺术的思想,尤其是在《差异与重复》和《感觉的逻辑》中,揭示了艺术不依赖于物理质料的稳定性,而是通过其内在的创造力和生成性,使自身具有永恒的力量,不会褪色于世。对于德勒兹,艺术的力量在于其捕捉和呈现了内在的“感性本质”和“生命力”,超越了具体物质的局限。

艺术作为感性力量的表达:在德勒兹看来,艺术的核心力量不在于它的物质形式,而在于它通过感官经验和“感性”(sensation)引发的深刻震撼。他在《感觉的逻辑》中谈到,艺术创造了感官体验的“块状”(blocs of sensation),即一种紧密结合的感知与情感的集合,这种集合超越了时间和物质的限制。感性力量与情感的直接作用,使艺术能不断重新被体验,从而保持其活力。

艺术的生成与重复:德勒兹在《差异与重复》中提出“重复”这一概念,认为真正的艺术并不是简单的再现或复制,而是一种生成性的重复。艺术之所以不会褪色,是因为它通过差异化的重复,不断生成新的意义。每一次艺术的体验都是独特的,观者在不同的时间、情境中对同一作品进行新的诠释。这种“差异中的重复”赋予艺术持久的生命力,使其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焕发出新的光彩。

艺术与“永恒返回”:德勒兹从尼采的“永恒返回”哲学中汲取灵感,认为艺术与永恒返回的理念相契合。艺术并不是某个静止、封闭的形式,而是一个不断生成、开放的过程。在每一次新的审视中,艺术作品得以重新回到我们的视野中,展现其内在的生命力。通过这种不断的回归与生成,经典作品在历史中得以永恒地“返回”,避免褪色。

艺术与生命力的联系:德勒兹尤其强调艺术与生命本身的深刻联系。艺术不仅是对现实的模仿或再现,而是“生活力”的一种延伸与表达。艺术作品可以捕捉到超越个人经验的“生命力”,这一生命力通过感性和情感的表达持续存在于作品中。因此,艺术不会因物质的腐朽而褪色,因为它所承载的是一种超越物质存在的生命流动。

艺术的独特性与创造性:德勒兹高度重视艺术的创造性。他认为真正的艺术家不是在模仿现实,而是在“创造可能性”。艺术通过创造新的感知方式、新的情感体验,揭示了世界中的未被显现的维度。艺术的这种创造性使其不受制于历史或时间的限制。它永远处于生成状态,每一代观众都能在其中发现新的意义和感受,从而保持其历久弥新的力量。

艺术的力量在于它所创造的感性体验、生成性重复、与生命力的联系,以及其永远处于创造状态的能力。艺术通过捕捉和创造超越时间和物质的感性与情感,得以不褪色于世。这就是德勒兹的艺术观。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September 4, 2024 at 10:38am

錯覺

我的懷疑!唉,我原以為看不見阿爾貝蒂娜於我是一件無所謂乃至愜意的事,直到她出走時我才發現自己的錯誤。直到她去世時我才以為自己有時盼望而且設想她的死會使我得到解脫那是怎樣的錯覺。同樣,我在收到埃梅的信時才明白,我之所以一直沒有懷疑阿爾貝蒂娜的德行而痛苦萬分,是因為實際上那根本算不上是懷疑。我的幸福,我的生活要求阿爾貝蒂娜貞潔賢淑,於是我說一不二地肯定她是貞潔賢淑的。帶著這種預防性的信念,我就可以毫無危險地聽任我的思想去和各種假設瞎折騰了,在我的思想里這些假設有鼻子有眼但我並不相信它們。我對自己說:「她也許愛好女色」,就像人們說「我今晚可能會死去」一樣,他們說是說了,但自己都不相信,他們還在為明天盤算呢。

My doubt! Alas, I had imagined that not seeing Albertine would be a matter of indifference, even of satisfaction, and I had only discovered my mistake when she went away. I had imagined, too, when she died, that I had at times hoped for and pictured her death as a relief, but I had been mistaken. In the same way it was only when I received Aimé’s letter that I realised that I had never suspected Albertine’s virtue, and that what had caused me so much suffering had not been suspicion at all. My happiness, my very life depended on Albertine’s being virtuous and pure; so I had asserted it dogmatically. With that protective conviction I could allow my mind to play freely and without danger with hypotheses which were lively enough in my imagination, but in which I did not believe. I said to myself: ‘Perhaps she has a taste for women,’ just as one says, ‘I might die to-night,’ but without believing it in the least, while one goes on making plans for to-morrow.

[Found in *The Fugitive*, which is often combined with *The Prisoner* in various editions. In the Modern Library edition, this passage typically appears around **page 529-530].

這個段落探討了敘述者在面對阿爾貝蒂娜離開和死亡時的自我懷疑與內心掙扎,反映了普魯斯特對人類情感和心理的深刻洞察。


時間錯覺

時間的流逝逐漸導致忘卻……而由於反作用的緣故,忘卻也不會不使我們的時間概念發生深刻的變化。空間上存在視覺誤差,時間上也存在視覺誤差。比如我心中久已有一個願望,想工作,想彌補失去的時間,想改變生活,或者更確切地說想開始生活,這個微弱的願望在我心中一直存在,以致使我產生一個錯覺,以為自己始終還那麼年輕;但另一方面,回憶阿爾貝蒂娜逝去前的幾個月我生活中陸續發生的事情——以及我心靈中陸續發生的事情,因為當一個人起了很大變化便會以為自己度過了很長時間——曾經使我覺得這幾個月比一年還要長得多,而現在那麼多東西被遺忘,仿佛若干空白把我和新近發生的事隔開,以致這些事就像是很久以前發生的,既然我已有人們稱為的「時間」去忘記它們。我的記憶里插入了片段的、不規則的遺忘——猶如海洋上籠罩的濃霧隱沒了周圍事物的標記——它攪亂、破壞了我對時間距離的感覺,有些地方縮短了,有些地方又拉長了,使我和事物之間的時間距離在感覺上要比實際上時而近得多,時而遠得多。由於在我尚未經歷、尚未認識的未來時間里將不再會有我對阿爾貝蒂娜的愛情的痕跡,正如在我剛剛度過的、業已逝去的時間里,看不到我對外祖母的愛的痕跡,這就形成了一個個連續的階段,相隔一定的時間以後,前一階段賴以存在的東西在後一階段竟蕩然無存,因此,我覺得我的生活是一種空洞的東西,它是那麼缺少一個能作為支柱的統一而連續的自我,它的過去是那麼漫長,它的未來是那麼多餘,死亡可以在此時或彼時將它了結而不對它作結論,猶如修辭班的法國歷史課,可以隨便在某一階段結束,可以到1830年革命為止,也可到1848年革命或第二帝國滅亡為止,全根據教學大綱或教授的心血來潮而定。

好奇

我感到她正饒有興趣且好奇地打量著我……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猶如外省人對著時新服飾用品商店的商品目錄冊,聚精會神地瞄著漂亮的畫中人大小恰正合適的套頭連衣裙(實際上,每一頁畫得都是同一個人,只不過由於變換服飾與姿態,造成錯覺,看起來像許多各不相同的人)。

I felt that she was looking at me with interest and curiosity. She stared at me as a provincial might pore over the catalogue of a fashionable milliner’s, gazing in rapt attention at the head of the same girl, drawn on every page, but wearing a different hat in each picture, so that one had the illusion that there were ever so many different women, when it was always the same one.

[Found in *The Prisoner*, Volume 5 of the translation by C.K. Scott Moncrieff. In the Modern Library edition (translated as *The Captive*), it typically appears around **page 170-171]

(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语: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国]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卷)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August 23, 2024 at 7:24pm

特拉克爾(Trakl)詩選·明朗的春天

當新綠的小溪注入黃昏,

迴蕩著,蘆葦和野地中的春光年華;

藍色的空氣甜蜜而神奇

因夜深時綻放的花。

 

貼著寂靜的朦朧灌木跑過了風,

探尋孤獨者繁星密佈的小路。

幼苗在上帝的懷抱里綻放光明,

森林及其動物靈敏而寧靜。

 

那里有樺樹,黑色的刺叢

恬然立於痛苦和狂喜中,消融。

淡綠綻放,暗綠腐爛,

青蛙爬過新栽的小蔥。

 

真誠地,我愛你,健康的浣衣女郎。

天空的奔流尚且承受輕柔的負擔。

小魚兒一閃而過,蒼白無光;

銀質的風吹到榿木那邊,

 

沿著朦朧灌木輕重飄忽;

小鳥兒的哼唱如同瘋狂。

新播的谷粒輕柔而入迷地膨脹

蜜蜂猶以嚴肅的勤奮採集蜜糖。

 

來吧愛情,撫慰疲倦的勞作者;

他的小屋承迎一絲溫柔的光明。

森林漫延著越過黑暗,黯然而苦澀

而花蕾不時開朗地呢喃低語。

 

一切變動者顯得何其病態!

一絲熱氣圍著小村盤旋;

溫和的鬼魂在枝頭問候,

開啟寬廣而戰栗的心懷。

 

噴射的岩漿在緩緩的流淌中凝固

未出生者關注自身的寧靜。

戀人向著他們的星星綻開

而他們的氣息甜蜜地流經夜晚。

 

活著,善與真都是這般痛苦;

一塊古老的石頭撫慰著你:

真的!我將永遠陪伴著你們。

啊嘴唇!顫抖著穿過銀草地的嘴唇!

 

譯者:pyrrhon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August 18, 2024 at 8:58pm

病態地揣想

終有一天,我們免不了會覺得痛苦,覺得後悔——就我而言,我寧可讓自己因事情發生了而後悔,而不是後悔一切只停留在空想中,我寧可讓自己因知道明白了而後悔,而不是後悔自己只能盼望,我寧可讓自己因有所為而後悔,而不是後悔著自己一再猶豫卻步,我寧可讓自己因一場真實的人生體驗而後悔,也不要讓自己病態地揣想著事情的種種可能。 —— 引自第189頁


失落的哀嚎

And what was she, the Fairy Melusine? Men say, at night, around the castle-keep The black air ruffles neath the outstretched vans Of a long flying worm, whose sinewy tail And leather pinions beat the parted sky Scudding with puddered clouds and black as soot, And ever and again a shuddering cry Mounts on the wind, a cry of pain and loss, And whirls in the wind's screaming and is gone.

仙人梅露希娜,她是誰? 人們說,晚間城堡主樓的四周翻滾在黑色氣流之上的是一條飛翔的長蟲扇動著側翼,用強健的尾巴和皮質翅膀擊打裂開的填空疾飛攪動層雲,暗如煤煙一聲聲悲號慟人心魄乘風而起,發出一陣痛苦失落的哀嚎盤旋在淒厲的風中,遠去。

(摘自《隱之書》(Possession,作者: [英] A·S·拜雅特;出版社: 南海出版公司;出品方: 新經典文化;譯者: 於冬梅 / 宋瑛堂;出版年: 2008-5)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August 13, 2024 at 3:05pm

[自我審視的那一角度]

只見他兩頰被病魔折磨、摧殘得深深凹陷下去,好似正在虧損到下弦月,除了某一角度——無疑是斯萬自我審視的那一角度——之外,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的面頰都瘦得皮包骨頭,唯因視覺之誤才給人造成豐實的假象。……斯萬那只丑陋的鼻子在過去那張討人喜歡的臉上還不怎麼顯眼,如今卻顯得奇大,鼓鼓的,紅紅的,看那鼻子,與其說是位好奇的瓦魯爾人,毋寧說是個希伯來老人。再說,也許在這彌留人世的最後日子裡,種族的因素使他身上出現了更為明顯的種族生理特征,同時也增強了與其他猶太人團結一致的道德感,斯萬似乎在自己整整的一生中,忘卻了這一團結精神……

[狂妄地審視]

每次公證人的妻子和首席審判官的妻子在餐廳裡吃飯看見她時,都用長柄眼睛狂妄地審視她,那種仔細和懷疑的勁頭,似乎她是一盤菜。這盤菜名稱古怪、外表可疑,她們經過系統觀察,最後予以否定,作出拒之千里之外的姿態和噁心的怪相,叫人把那盤菜端走。無疑,她們做出這種樣子,無非是要表現出:如果說有些東西她們沒有的話,諸如這位老婦人的某些特權,與她有關係之類,並非她們不能有,而是她們不願有。久而久之,連她們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於是就對於自己不了解的生活方式沒有任何欲望,沒有任何好奇心,對討好新認識的人不抱任何希望。在這些女人身上,這一切都為佯裝輕慢、故作歡樂所代替。

[佯裝不認識]

這些姑娘的面龐之於我,肯定不同於之於聖盧。對於佯裝與他並不相識的那種不動聲色,他顯然毫不在乎,打招呼時那麼平平常常,向任何人打招呼都可以如此。透過這毫不在乎或平平常常,他心中憶起,眼前浮現出散亂的頭髮、痴狂的嘴巴、半張半閉的眼睛。這整個一副無聲的畫面,恰似畫家為了欺騙大部分觀眾,用一副得體的油畫將其蓋上的那種畫幅。

(摘自:《追憶似水年華》[法語: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英語:In Search of Lost Time: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法國]馬塞爾·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1871年—1922年] 的作品,出版時間:1913–1927,共7捲)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July 2, 2024 at 2:04pm

陈明发原创·穿插在故事里的段子

自从妳在我的花季里停留,我就一直盼着,妳几时回来......,好把花束的账结了。

公主曾从我的青春走过,真险,原来是公主的铁扇,那“幸运男”嘴巴都甩歪了。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气死人,航线取消了也不早说,让人瞎等。

我原来也想,能以平常心看待这世界多好啊,偏偏医生说:“你把通血管的账单付了再说吧。”

这道路坎坎坷坷,我不怨;风景马马虎虎,我没意见,但我应该为了那折扣一块钱的入门卷,就在社媒上给他们打五颗星吗?(2.7.2024)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May 30, 2024 at 10:57am

孫維三·如何說故事: 幾個呈現經驗的現象學命題

摘要:本文採現象學立場,視說故事為再現經驗、描述行動,聽故事為建構經驗、領會行動,並借用舒茲的社會現象學概念,提出幾個命題—以內在聯想與外在聯想概念說明任何故事對象可能包含的豐富主題性,以時間性概念規範故事結構與邏輯性,以理解概念介紹感情的表達方法,以及建議以特定經驗角度賦予事物或現象意義—希望能協助說故事者開拓敘事觀點的視野,組織敘事內容,建立故事結構,以及在感情表達層面引起共鳴。

壹、介紹

神話是部落文化維持文化傳承與認同的重要機制。在儀式中,宗族長老述說祖先流傳下來的故事,告訴部落的年輕人,我們從何而來,在這裡做什麼,還有將來要到哪裡去。今天這個說故事的模式仍然存在,只是說故事的人不再是長老,而是媒體。報章雜誌、書籍、電視、電影、廣告等,每天對我們訴說不同類型的故事。透過媒體,觀眾或讀者聆聽共同的人生故事,學習詮釋經驗,理解人、事、物的方法,同時傳承文化知識(臧國仁、蔡琰,2009)。雖然今天社會對自己說的故事類型複雜,功能不同,且價值不一,但我們和故事的關係仍然不變:「故事定義了社會真實,並也組織了觀眾的情性活動」(同上引:5)

所以傳播學門教育一個重要任務是訓練學生說故事,而說一個好故事是許多傳播工作的能力要求。若廣義理解故事形式,傳播科系中訓練學生說故事的課程相當多;從初階到進階的各種媒介寫作,從紀錄片到廣告、電影等製作課程,都在說故事。這些課程內容,大多著重說故事的形式訓練。以媒介寫作為例,傳統的訓練方法多著重形式技巧,以配合媒介的「組織常規」,協助學生將來融入內容生產。

(原題:如何說故事: 幾個呈現經驗的現象學命題;作者;孫維三,;原載:中華傳播學刊 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Research;第二十九期.2016.06.81-107頁;關鍵詞:社會現象學、故事、時間性、敘事、理解)[胡塞尔體驗理论]

Steve McCurry: 最後一卷 Kodachrome 01

三体

陳明發(亦筆)的詩 1977 〈傘〉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May 29, 2024 at 9:45pm

這樣的訓練方法,根據臧國仁與蔡琰,是基於一個「寫多了就會」的迷思(臧國仁、蔡琰,2009:15),缺乏核心理論,無法受惠相關領域的學術成果。他們的建議為,引用敘事理論(narratology),分別作為理解傳媒邏輯與故事本質的知識論與本體論基礎,在一基本架構下,掌握不同媒介故事之風格、品質、特性等內涵(同上引:21)

結構主義學者(Chatman, 1980;Culler, 2000)將敘事分為兩個層面:故事(story)及論述(discourse)。故事指的是事件的發展,角色,與情境等;論述是故事表達的方法。前者是「什麼」(what),後者是「如何」(how)。在敘事學傳統中,論述層面的研究方法,如結構主義、詮釋學、或後結構主義,向來長於分析、解構、詮釋、與批判文本(故事);而著墨於故事層面者,則企圖尋找故事的通則性描述,如基本元素(Miller, 1998)或歷時性(Berger, 1996)。是否可以應用這些理論,來指導我們說故事,尤其是說一個好故事,臧、蔡並沒有進一步的討論,但在文章結尾似乎期待這樣的可行性(臧國仁、蔡琰,2009:21)

本文呼應臧、蔡的提議,並進一步提出理論命題來指導我們說故事。結合理論與說故事是一個特別的嘗試,理論有固定抽象架構,故事應有無限可能,兩者在本質上似有衝突。在文學領域中,理論多用在探討文學的本質與評論批判(這些本質),而非指導作者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Chatman, 1980: 18-19)。既是創作,就不該有任何架構,限制作者的創意。再參考文學寫作課程,以MIT的開放教材為例(MIT Open Course Ware), 如 Writing and Experience(Fox, 2002),Writing Workshop(Young, 2008),Writing and Reading Short Stories(Lewitt, 2012)等課,則可發現教學內容多為經典作品閱讀與討論,寫作策略發想,寫作技巧,與同儕評論等,與理論無關的訓練方法。


所以在傳播和文學領域,似乎沒有以理論來指導說故事的先例。理論可用來描述、分析、解構、詮釋、和批判故事,從不是作者的食譜。但在教學經驗中,甚至在專業作品上,我們常可看到很多問題故事;如組織零散、事件發展間欠缺邏輯性,或是企圖觸動人心但難以觸動人心,讀來無感。這些問題,是不是可能尋求理論上的協助?

本文從現象學角度出發,若將故事視如一首音樂—有如欣賞一段音樂的過程,故事亦提供聆聽者一段獨立封閉的感知經驗—本文嘗試思考,是不是具備某些特質的故事,可以讓這段感知經歷更有系統、條理、且感情的表達可引起共鳴。現象學一個重要精髓在描述感知現象如何呈現在意識中,意識如何透過意向性(intentionality)建構經驗。本文視說故事為再現經驗、描述行動,聽故事為建構經驗、領會行動意義,引用社會現象學者舒茲(Alfred Schutz)所討論的現象學概念,提出幾個命題(propositions),作為選擇經驗、組織鋪陳,以及表達感情的方法。希望這些命題,可以協助學生開拓敘事觀點的視野,組織敘事內容,建立故事結構,並且故事中所呈現的人物感情是可以引起讀者共鳴的。

當然,如果這些命題提供一個「好」故事的某些標準,那這些命題本身的價值取向也預設了他們的適用範圍。現象學一向強調主觀經驗的詮釋,所以依這些命題說的故事,自然長於敘述人物經驗、或呈現特定經驗角度感知的事和物。結合此一特色與不同形式的媒介敘事,這些命題的功能不在提供新的敘事概念或技巧,也非適用於所有類型故事,而是當敘事主題為人物經驗時,不論媒介的形式為平面文字,聲音,或影像,都可參考這些命題,作為再現經驗與描述行動的原則。以下本文首先討論相關現象學概念,接著應用這些概念提出命題,並輔以實例說明應用,最後提出討論與結論。


貳、相關現象學概念

一、意向活動


胡塞爾定義現象學為「探討有意識的經驗之本質,尤其是賦有意向的經驗」(Husserl, 1983, as cited in Smith & Smith, 1995: 9)。胡塞爾深信經驗本質之探討不需有任何先入為主的形而上理論,而應致力於描述現象本身。所謂現象,根據Moran(2000: 4),可謂「泛指那些以任何形式呈現予意識的經驗」。為達此目的,胡塞爾採取的方法為擱置我們習以為常的外在世界,因為我們日常態度中的認知已受到許多先入為主的風俗、信仰、與價值的影響;我們對事物的感知,已不是事物純然直接呈現給我們的樣貌。現象學並不否認外在客觀世界的存在,而是認為只有在確實瞭解意識最純然原始的面貌後,才可能理解外在世界和我們之間的「相對」本質(Schutz, 1972: 122)。這個研究方法即胡塞爾著名的「存而不論」(phenomenological reduction or epoché);以存而不論去除我們日常態度中未經反省的認知,以一種先驗的態度,描述我們如何經驗這個世界。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May 29, 2024 at 9:00am

透過這樣的方法,胡塞爾指出,我們的意識一定伴隨著意向性(intentionality);意識一定是針對某個對象的意識(consciousness of something)。沒有所謂空的想法、空的恐懼、或空的希望;而是對特定對象有想法、有恐懼、或有希望。所以瞭解意識的本質,意味瞭解意識如何經驗它的對象(consciousness as it is experienced),以及這個對象本身如何呈現在意識的經驗中。這就是胡塞爾之「回到事物本身」(To the things themselves!)口號的真諦。


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是西方唯心論哲學的重要基礎;如果「我思」,是我唯一不須懷疑的存在經驗,那「我思」應是一切哲學思維的起點。但舒茲指出(同上引:102),胡塞爾認為笛卡爾的我思還不夠徹底,我思還應包含兩個層面:思維本身(act of thinking)與思維的對象(object of thought)。胡塞爾稱前者為「意向行為」(noesis),後者為「意向對象」(noema)(同上引:107)

以一實際椅子為例(同上引:106),依「存而不論」分析,我們先排除對此椅的既定認知,不論它是否存在,形象為何,則可發現我們思維中,仍有一個對它揮之不去的感知。這個感知不是像照相般,將此椅形象存在我印象中(perception as such),而是我「對」它的感知(perception of)。這就意謂,我的「意向行為」並不受這實際椅子限定,我的「意向對象」並不是這張實際的椅子,而是我所感知的椅子。這個我所經驗的現象(感知的椅子),可能對應或不對應,外在那張椅子。對現象學而言,外在世界,就像那張實際的椅子,是感知客體,但意識的意向行為,不受物理世界存在的限制。我們所經驗的世界是一個現象,一個建構在意向行為的主觀選擇上的主觀產品。


若再進一步檢視我們感受到的現象,根據舒茲,則可發現任何意向行為都不是獨立、隨機地操作,任一意向對象也不是單一呈現在意識中。意向行為是連續、有記憶、且會改變的,所以一個意向對象成立時,隨伴而來的包括我們對這個對象曾有的綜合經驗。舒茲以他花園中「這株開花的樹」說明任何現象的豐富內涵(同上引:106)

當意向對象「一株開花的樹」呈現在我(舒茲)心中時,這個印象即與這樹的物理存在狀態脫離關係;不論此樹後來的命運如何—茁壯、枯萎、或遭砍伐—我已有一個無法抹滅,對此樹的既存印象。


但這個既存印象,不會只有一個單一形象。我記得這棵樹不同時間、季節、年歲的樣貌;我看過很多這個樹種的樹;我對這一樹種有獨特的感情;我對樹有既定的價值(如環境意識)。所有的這些經驗,都可能與我對此樹的印象,同時浮現。


一個意向對象呈現在我們印象中時,它同時承載了我們對此一對象的所有複雜經驗。舒茲稱一個意向對象因本身特性所引導、指涉出的可能印象為 “inner horizon”,本文將此名詞翻譯為「內在聯想」。一個意向對象除了有內在聯想外,還有「外在聯想」(outer horizon)(這兩個概念,華文學界多譯為「內視域」與「外視域」,

但在本文脈絡中,聯想較能表達文意)。這棵樹一定存在一環境背景中,背景中的其他東西,旁邊的花草樹木,花園的設計、花園旁的房屋、街道等;這種種外在聯想也與「一株開花的樹」同時存在(同上引:108)


當思維專注在一對象上時,我們可能感知到的經驗內容,包含了此一對象的所有內在與外在聯想。內在聯想與外在聯想給予任何一個意向對象無限的發想可能,他們的豐富內涵可以是我們說故事的創意泉源。


二、時間性


胡塞爾的現象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為我們的時間意識(consciousness of time)。胡塞爾所思考的時間,不是物理、外在、或客觀機械的時間;而是意識對事、物在時間過程中,變化發展的體驗。亦即,意識對事、物在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時間軸線上之定位,以及所賦予的主觀意義。時間不是一個空的容器讓我們在裡面行動,也不是事物的時間標記,而是意識基於自己的意義建構邏輯,所記得的過去、身處的現在、和期待的未來。

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意義是相對的,依賴彼此得到內涵,隨彼此改變而調整。以下文為例。一個陶醉在戀愛中的女孩,她回想兩人相遇的經驗是甜美的,她常編織兩人未來的夢想。但有天她發現對方欺騙,在那當下,兩人相遇的經驗頓時轉為苦澀,過去這段美好的時光原來是個謊言,編織的未來也隨之煙消雲散。過去與現在間,沒有無法改變的固定關係,而是由當下的意向決定。同樣地,隨著現在的重新定義,過去的重新整理,未來也隨之調整。


雖然過去、現在、和未來,三者相互依賴存在,但現在是「一個所有時間關係的關鍵點」(Husserl, 1991, as cited in Brough & Blattner, 2009: 128)。胡塞爾稱一個由目前狀態(present)所追溯出的過去歷史為回顧(retention),可預見的未來為前瞻(protraction)(Brough & Blattner, 2009: 129)。「回顧」是一個特定目前狀態的消失過往,它的內容不包含與此狀態無關的其他過去。回顧不是記憶;記憶是自主的意向活動,它可以再現(represent)我們曾發生的經驗,而回顧依附於特定意向活動,呈現(present)一個目前狀態的曾經。

Comment by 超人偶爾飛 on May 28, 2024 at 9:29am

記憶再訪過去,回顧則整理過去,建構某些過去與現在的關係。同樣的邏輯,前瞻是基於特定目前狀態,所期待的未來可能。前瞻不是自然發生的將來,而是需以行動開創的局面。過去雖然過去,但它和我們的關係有可能因現在狀態的改變,而獲得新的意義。未來雖是未知,但它是否可能,取決於現在的行動。順利的話,現在的未來指日可期。碰到困難,昨天還鮮活的未來,今天已成明日黃花。

結合胡塞爾的時間概念與我們的行動,則可發現時間、行動、與結構,三者的相互建構關係。舒茲的社會現象學定義行動為有計劃的行為(Schutz, 1972: 19),強調行動的計劃性與目的性。一個「現在」採取的行動,是希望「未來」某個時間點,達到預期效果。所以是一個未來的「果」,引發現在行動的「因」。現在不是一個靜止狀態,

未來不斷地來臨成為現在,現在不斷地流逝成為過去。現在的行動一方面成為我們進行下一個行動的基礎,另一方面則成為目前狀態的歷史原因。現在,來自未來,基於過去,在行動中連結過去到未來。雖然現在依附過去未來而生,但它可以決定過去到現在,以及現在到未來的因果關係和對彼此意義。在現在設定的未來目標,決定現在應該做的事情。隨著現在的行動不斷地成為過去,這些過去的現在(past present),累積造成的現在的現在(present present),決定現在看過去的評價和意義,也決定現在到未來有多遠。


一個觀察到的行動或事件,可能只是一個時間軸上的現在片斷,它的背後存在一個過去延伸到未來的行動結構。瞭解行動或事件,意謂瞭解這個整個行動結構在特定時間軸線上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因果發展。

三、行動的意義

舒茲傳承韋伯的理解(Verstehen)概念,也強調瞭解(understanding)行為,在於瞭解行動者賦予自己行動的主觀解釋(interpretation)。韋伯視理解為社會科學掌握社會真實的方法論,舒茲則認為對他人行動的理解,是我們生活在常識世界中(the common-sense world),一種定型化(typification)的能力(同上引:25)


舒茲定義行動為:「基於行動者預先設定的計劃,而執行的行動」(同上引:19)。這個定義強調行動是有意識、主動、預先安排、且有目的。這個定義同時意謂,行動者乃基於目前的身處情境,想像行動完成後,可帶來的未來情境(同上引:20)。隨機、獨立的行動不屬此定義範圍,行動必須是持續、積極追尋、能帶來改變的作為。舒茲進一步指出,行動者要執行一合理的行動,須具備以下知識:(1) 對所處獨特的個人歷史情境有明確的認識;(2) 知道行動可以帶來的未來情境,即預期的目的;以及 (3) 具備可以達成目的的知識、方法、資源等(同上引:30-31)。


這些論點似乎加深了理解他人行動的難度;如果這些複雜的認知內容,是執行合理行動的前提,那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別人腦中在想什麼。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又可以很自然地和其他社會成員互動溝通、彼此協調。我們對文化象徵有類似的感受,對社會習慣、習俗、制度有統一的認知。簡言之,我們擁有並參與建構共享的社會真實。

舒茲表示,這是因為我們自始就生活在一個互為主體性(intersubjective)的世界;我們學習共享的社會知識,體驗共同的社會經驗。每個人都不是從零開始,第一手地探索這個世界,而是被放在一個已有固定文化解釋的環境中,傳承既有的態度、方法、和說法。

其他社會成員,不是一個個陌生生物,而是同胞;他們像我一樣,基於自己的原因,期待目標,規劃行動。所以我們大概知道別人要什麼,為什麼,以及怎麼做。我們知道每個人的行動都有自己的動機、手段、和目的(同上引:55)


所以,理解他人的行動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設身處地,以他的立場,看待他的行動。我們對情境的定義是主觀的,不同人對同一情境,會因不同的主體性,而有完全不同的解釋。「社會真實包含信仰和信念等,它們對行動者而言是真的,卻無法由外在觀察」(同上引:54)。因此,要理解一個人對行動所賦予的主觀意義,認識他的主觀

世界,首重發掘行動者對行動情境的主觀認知。在此基礎上,再行瞭解行動者的動機、期盼、目的等,當可領會行動者的經驗。


有這些行動的背景資訊,我們得以理解他人行動的主觀意義。若能理解,還能體會,體會隨行動過程和結果所帶來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等感情。

參、概念應用:說故事的現象學命題

一、 命題一:以內在聯想與外在聯想拓展故事主題的取材

視野

如同一意向對象預設許多內在與外在聯想,任何一個故事對象(subject),也預設許多本身包含的內在聯想,與圍繞在旁的外在聯想。在選擇故事主題(theme)時,我們可就故事對象所預設的內在與外在聯想中,選擇可能切入的敘事觀點,發掘不同層面與立場的經驗世界。

在課堂上,本文作者以同學最熟悉的對象—自己—訓練學生開創敘事選材的視野。當過多年學生,同學們已非常熟悉如何介紹自己。示範的同學總是介紹自己姓名,來自哪裡,興趣志願等等。自我介紹,對學生而言,屬舒茲所謂的「定型化常識」(typification of the common-sense world)(同上引:7-11)。同學們碰到自我介紹場合,大多依樣畫葫蘆,標準說辭再來一次。要求同學多說一些不同內容時,同學往往就此打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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