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這張紙上,僅僅看到我在植物園所產生的富有詩意的思想:

狄提爾微笑了。

馬爾丹問道:“狄提爾是誰?”

我答道:“是我。”

“這麼說,你時常微笑啦!”他接口說道。 

“噯,親愛的朋友,別忙,聽我給你解釋。(每次都管不住自己!……)狄提爾,是我,又不是我;狄提爾,是那個傻瓜,那是我,是你……是我們大家……別這麼嘿嘿冷笑……你惹我惱火了……我說的傻瓜,意思就是殘廢的人:他往往想不起自己的不幸,也就是我剛才對你講的。人有忘卻的時候;不過要明白,這句話沒什麼,無非是帶點兒詩意的思想……” 

亞歷山大看了我們所寫的。亞歷山大是位哲學家,他說什麼,我總持懷疑態度,也從不應答。他微微一笑,轉向我,開口說道: 

“先生,您所說的自由行為,照您的意思,我看就是一種不受任何限制的行為。跟著我的思路:是可以遊離的——注意我的推理:是可以取消的,我的結論:毫無價值。先生,要緊緊抓住一切,不要追求偶然性:首先,您也得不到,其次,得到了對您又有何用?” 

我還照老習慣,根本就不搭腔。每當一位哲學家回答你的問題,你就再弄不明白自己問的是什麼了。這時傳來上樓的腳步聲:是克列芒、普羅斯佩和卡西米爾他們。 

“怎麼,”他們一見亞歷山大同我們坐在一起,便說道,“你們變成禁欲主義者啦?進去吧,各位門神先生。” 

我覺得他們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兒矯揉造作,因此,我認為應當在他們之後進去。 

安琪兒的客廳已經滿是人了。安琪兒在客人中間笑容可掬,她走來走去,給人送咖啡、奶油球蛋糕。她一瞧見我,便跑過來,低聲說道: 

“唔!您來了;我有點擔心大家會感到無聊;您給我們朗誦幾首詩。” 

“不行,”我答道,“那樣的話,大家還會同樣感到無聊;況且您也了解我不會作詩。” 

“哪里,哪里,近來您總寫了點兒什麼……” 

這時,伊爾德勃朗湊上來:

“哦!先生,”他拉住我的手,說道,“幸會,幸會。您最近的大作,我還沒有拜讀呢,不過,我的朋友于貝爾向我大肆稱贊……今天晚上,您似乎賞光給我們朗誦詩……”

安琪兒抽身走了。

伊勒德維爾來了,他問道:

“對了,先生,您在寫《帕呂德》?”

“您怎麼知道的?”我高聲反問道。

“還用問,”他又說道(口氣誇張),“這成了大家議論的中心;甚至可以說,新作和您最近這部作品不會一樣,新近的大作我還沒有拜讀,不過,我朋友于貝爾曾對我大談特談。您將要給我們朗誦詩,對不對?”

“可不是水坑里的濕蟲,”伊吉道爾愚蠢地插言道,“《帕呂德》里好像生滿了,這是聽于貝爾講的。哦!說到這個,親愛的朋友,《帕呂德》,究竟是什麼?”

華朗坦也湊過來,由於好幾個人都同時恭聽,我的思想不免亂了。

“《帕呂德》……”我開始解釋,“這故事講的是一個中立地區,屬於所有人的地方……更確切說,講的是一個正常的人,每人人世都在他身上有所體現的人;這故事講的是第三者,人們所談論的人,他生活在每人身上,又不隨同我們死去的人。在維吉爾的詩中,他叫狄提爾,詩中還特意向我們說明他是躺著的——“狄提爾又倒下去”①《帕呂德》講的是躺著的人的故事。”

①這里的原文為拉丁文。

“咦!”帕特拉說道,“我還以為講的是一片沼澤地的故事。”

“先生,”我答道,“言人人殊嘛——實質卻永恒不變。不過,請您要明白,向每人講述同一件事的惟一方法,你聽清楚了,講述同一件事,惟一的方法,就是根據每種新精神改變形式。此刻,《帕呂德》,就是安琪兒的客廳的故事。”

“我明白了,總之,您還沒有確定呢。”阿納托爾說道。

菲洛克塞納走過來,他說道:

“先生,大家都等您的詩呢。”

“噓!噓!”安琪兒說道,“他這就朗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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