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大地的階梯》 流放中的光明使者(上)

第一篇:阿來《大地的階梯》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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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艙裏的一多半乘客都是去內地各種學校上學的藏族學生。滿眼都是被紫外線過多的陽光灼成黑紅色的藏族膚色,滿耳都是不時穿插著一些漢語或英語單詞的藏語。藏語已經顯得很古老了。如果沒有這些漢語的英語的借詞,這些年輕的學子恐怕不能把自己的感受完整地表達出來。

但在吐蕃強盛的時代,隨著藏語書面文字被創造出來,藏語是一種多麽強大而又生氣勃勃的語言啊!

各種各樣新鮮的詞匯與句式,隨著吐蕃大軍傳播到雪域高原的每一個角落。

說到語言,又是一個有關文化傳播與整合的話題了,我們必須再回到藏族最早出家的“七覺士”之一毗盧遮那的身上來。

藏王赤松德贊迫不得已將毗盧遮那流放到吐蕃東北部的邊疆地帶。毗盧遮那被流放時,嘉絨地區一個個靠近漢地的山口,那些河水沖向成都平原的逐漸寬大的峽口,都成了吐蕃軍隊與唐王朝軍隊反復爭奪的軍事要衝。吐蕃軍隊因為長期屯守,除了少數貴族還謹守自己純正的血統,大多數人都與當地土著通婚繁衍,,既或是這樣,嘉絨這個特殊的地區,不管是在意欲西進的唐王朝眼中,還是欲向東圖的吐蕃人看來,都是一個化外的蠻荒之地。

被流放的毗盧遮那就成了一個光明使者。

他為這個地區帶來了佛音與創制歷史並不久遠的藏族文字。要是沒有佛教與一致的文字系統,沒人能設想出今天這樣一個幅員遼闊獨具魅力的藏文化地帶。這點道理,任何人只要打開中國地圖就能明白。那佔去五分之一中國版圖的棕色的青藏高原上,只生活著幾百萬藏族人,而且,中間還有那麽多高山峽谷的巨大空間阻隔,卻發育出一種相對完整統一的民族文化。這在民族與文化區域的形成史上,無疑是一個令人驚嘆的奇跡。

這並不是幾十上百年的軍事佔領可以達到的。

對嘉絨這個地區來說,盤熱所率的大軍是為佛教文化的傳播掃除了障礙,廓清了道路。

舞臺已經搭好,當幕布徐徐開啟時,誰將成為這出戲劇的主角?

如果歷史尚未開始,如果讓未來學家、星相學家做出無數種可能性的預測。但當一切都成為歷史,無數的可能演變成唯一的現實。所以,在這出中世紀結束蒙昧的戲劇中,聚光燈下只有一個主角,他就是被吐蕃王室流放到嘉絨中心大渡河流域的佛教寧瑪派高僧毗盧遮那。

毗盧遮那在被迫的狀態下被推到前臺。

我曾經特別想追溯出他從拉薩一路輾轉來到嘉絨的道路,但歲月久遠,群山裏只有鳥跡獸蹤,這位大師流放輾轉的路線巳經無跡可蹤了。

現在只知道他被流放到嘉絨,最先到達的是促浸。促浸是大河之濱的意思,即今天阿壩州境內的金川縣,解放前,是國民黨四川省政府轄下的大金縣。公元七八世紀,這是嘉絨地區文化與農耕最為發達的地區。

傳說毗盧遮那還未到達促浸,才崩氏命令當地軍事長官加害於他的書信已經先期抵達。

和西藏、拉薩相比,海拔度兩千上下的大金川河谷是一個濕熱難當的地方。剛剛抵達的毗盧遮那被投人了更加濕熱的地窯裏,與毒蟲和癩蛤蟆為伍。毗盧遮那瑜伽功力深厚,這些毒蟲並不能傷他一分一毫。當地的軍事長官想出一條又一條計策,但都不能危及毗盧遮那的性命與身體,更不能動搖他堅定的信念。他高深的功力引起了人們普遍的崇拜。

正在這時,赤松德贊要當地軍事長官保護毗盧遮那的命令文書又到達了。

毗盧遮那獲得了自由。

獲得自由的毗盧遮那在嘉絨大地上漫遊,是一個苦行僧的形象。

他必須是一個苦行僧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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