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pop要衝破語言障礙成為風靡全亞洲的文化消費現象，賣弄型男索女的舞蹈、身材和臉孔，一直是他們在亞洲流行文化建立成功品牌的方程式。

然而近日一首在南韓熱爆，且廣傳到數十萬里外歐美音樂文化搖籃地的韓文歌曲。

其反其道而行的製作方式，卻竟然獲得名人如Britney Spears、Justin Bieber、Katy Perry、T-Pain和Robbie Williams等在自己的Twitter微博上推崇，並指出更有想學跳這個舞的衝動。

最近，此歌還躍升到了美國iTunes音樂MV排行榜榜首，開創了南韓歌手的先河流行曲，風頭簡直一時無兩：這就是南韓歌手PSY的最新歌曲<Gangnam Style>。

有看過此MV的朋友，大概都會只以 “啼笑皆非” 四字來總結對這個MV的評價，絕對對為何這首歌和其MV會成為今夏瘋行南韓和歐美等國感到迷惑。

這首歌中，既沒有俊男、也沒有應有扣人心弦的勁舞，換來的只是在南韓有大叔級歌手的PSY和他令人難以接受的 “騎馬舞”。

當然，簡單得令人感到幽默搞笑已展現出其成功的一面，但其實背後無論其歌名、歌詞內容和表達方法，都有著反映出南韓當下社會價值衝突的爭論圖像，這些都是令人感到共鳴認同的原因。

江南地理與南韓發展關係

<Gangnam Style> 中的Gangnam，是指首爾的江南地區，這是相對於首爾江北區域的分野。在首爾的地理劃分中，是以一條貫穿首爾南北地區 “漢江” 為界，一分為二地分成 “江北” 和 “江南”。

“江南” 地區包括有 “江南區” (Gangnam-gu)、“瑞草區” (Seocho-gu) 和 “松坡區” (Songpa-gu)。

歷史上，“江北”一直是南韓首都首爾政經發展的中心，當中的 “中區” (Jung-no)屬整個首都的地理中心、“鐘路區” (Jongno-gu)則是舊首爾城發展的核心，也是韓國傳統600多年來每個皇帝皇后和後來的總統的居所之地。

曾經遊覽首爾的，也大概知道不少有名的歷史建築物，包括皇宮、博物館、紀念碑等等，都是位於鐘路區。可見江北對韓國歷史的價值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直到70年代以前，“江南” 地區都是在首爾中較為發展落後的地段，主要是種植大白菜和韓國梨的農地。亦有被稱為 “永東” 的別名，因為其地理上屬永登浦 (Yongdeung-po)的東邊。

然而，由於自60年代中後期起，南韓總統朴正熙在南韓推動大規模的經濟改革和城市發展，江北地區集中發展為政治和工業的核心地帶，再把江南地區開發為商業和住宅區。

透過在1969年建成打通首爾南北的漢南大橋 (Hannam Bridge) 和在1970年建立貫穿南韓南北兩地的京釜高速道路，把首爾和釜山這兩個南北大城市連接起來，並把首爾的連接點建在位於江南的 “瑞草區”，成功把江南地區的交通和發展輸紐的重要進一步凸顯出來。

因而到了80年代起，由於江北地區的發展出現飽和和環境欠佳等問題，不少原屬江北地區的名校都遷移至江南 (因而有名為 “江南第8學校區”)，帶動當區的地價和樓價不斷飈升，從60-80年代間升幅超過 800-1300倍。

地價上升也吸引商機，江南不單轉型成是上流社會名流經常出沒的熱點，更吸引不少名店、整容公司在那裡開設分店，主導首爾高消費一族時尚生活的潮流。

金玉其外的經濟奇蹟

正如前文所說，自江南成為每一位南韓人趨之若鶩入住和生活的身份象徵地帶後，江南人和江北人在經濟條件和心理認同便發生了兩極化的落差。

江南遂成走在潮流尖端、高級、權貴和財富的文化圖騰，反之江北卻淪為落伍、守舊和走進歷史的價值區。

PSY歌曲<Gangnam Style>中的意思就是表示出一位住在江南地區、擁有財富、地位、掌握時尚潮流脈搏和豐厚物質條件的有錢人。

他坐享江南這種得天獨厚的經濟身份，自豪地認為以短短十數年間 “升級” 的文化有無比的優越感，不欣賞有傳統韓國文化的古蹟、文化遺產和生活價值。

昔日的90年代起，的確江南地區是一塊反映出南韓 “經濟奇景” 的一片福地。虛榮、享樂與繁盛的生活籠罩著那個年代和那片樂土。

其後的亞洲金融風暴只是短暫帶來緊縮陣痛，無止境的消費生活常態得以大體維持，但金玉其外背後卻隱含著極大的經濟危機。

透過政府在金融風暴後大力鼓吹消費，而且在極強的經濟信心驅使下，信用卡消費慢慢成為南韓人習慣的生活模式，但他們往往在入不敷出的環境下繼續消費，積累的貸款逐漸形成困擾當下南韓大部份家庭的社會危機。

就如2010年，南韓家庭平均的負債已超出家庭入息的155%。當然，消費生活與南韓的國家經濟發展歷史有很大關係，在短短的數十年間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家一躍而成今天的世界經濟十大強國。

國民的價值觀被超額付出的勞力扭曲成只認同物質生活，單從2010年江南地區的財富佔南韓國家GDP的7%便可略知一二。

諷刺江南原是一場夢？

當然，以PSY的個人背景 (原名朴載相、畢業於美國名校波士頓大學和伯克利音樂學院，以獨特的台風及親自撰寫諷刺時弊的歌詞引起社會爭議。

例如在2001年正式的出道時因其專輯內容為青少年不宜而遭到限制販售、其後又因吸食大麻而遭到警方逮捕、更因虛報資料瞞騙服兵役而被檢舉) 和他在製作特輯的解釋，諷刺江南這種虛有其表、只懂消費而沒有目的的盲目追求潮流的文化，是他編制這首<Gangnam Style>的一大目的。

歌曲當中，有不少隱含PSY想借江南的 “糜爛生活”諷刺南韓人膚淺追求的物質享樂，但結果只是一場又一場自我美化夢境的虛妄。

(1) 歌詞人提到想找一個能夠與我一起有品味地喝杯咖啡的女子，其實背後的意思是反映出當下不少南韓女性 “愛充大頭” 的消費心態。

近日南韓興起一個詞彙叫 “豆醬女” ，是指那些長相不好看，卻又愛慕虛榮女性，例如他們只能花$10吃一個普通即食麵，但卻不按財政條件地買一杯價值$40 的Starbucks咖啡。因為他們在看過 “Sex and the City” 以後，認為喝Starbucks是西化、高級的象徵，因而希望模仿的膚淺行為。

(2)MV開首時PSY想像著自己在一處有美女相伴的沙灘中享受日光浴，但一覺醒來卻是被一群小朋友包圍著。諷刺江南地區因為被各校入侵而成為家長爭相入住的地帶。

(3)PSY去到桑拿店，以為自己與商人談生意，結果身邊卻是黑幫流氓。

(4)PSY想像自己好像名人P. Diddy一樣有美女陪伴走在紅地毯上，撲面而來的是五光十色的紙屑。但現實卻是走在一個空曠無人的荒廢車場，吹向他們的卻也是垃圾和飄雪。

(5)PSY想像著自己在江南區的夜總會跳舞，但現實是與中年婦人在巴士上跳舞。

(6)PSY想像著自己就像在富人地區俱樂部的泳池暢游，但結果發現自己卻在公眾浴池。

(7)PSY想像著自己好像P. Diddy一樣坐在豪華椅子，但實質是坐在廁所上。

當然，當下的南韓雖然已擁有一個健全的民主自由社會，但在新自由主義經濟體制下，能夠負擔得起生活在江南地區的社會精英，大多都是保留著濃厚的階級和守舊思想。

他們透過自己的政社經地位和朋友關係緊握權力，為自己及下一代把這種不平等繼續 “世襲” 下去，例如免去服兵役的國民要求、享受更豐厚的學習環境和生活質素。

雖然PSY也是來自上述的背景，但正如他曾經在訪問中講到 “請看著我，雖然我是也是來自江南，但我看起來不是很俗氣和可憐嗎？”。

希望這句自嘲說話，一來可以為過著糜爛生活的江南一族帶來自省，也可以為南韓接近臨界爆發的仇富心態舒一口氣。

(作者鍾樂偉現為澳洲悉尼大學韓國研究系博士候選人，南韓韓國學中央研究院訪問學人，Roundtable香港國際關係研究學會總研究主任。研究興趣包括南韓政治與社會文化、兩韓外交關係及北韓核外交與經濟改革政策等等。) （轉載自http://thehousenews.com/perso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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