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提升丹麥的創意產值，該國貿工部和文化部聯手，展開了一項研究計 劃。報告書於公元二千年發表，取名《丹麥的創意潛力》。

令人好奇的是，似乎一身銅臭的貿工體系官員與學人，和顯得自命清高的文化體系官員與學人，是否找得到共同的用詞來敞開思維？

解放後的個體

讀完了報告書，我發現“人”這個主體，凝聚了他們給文化找尋產業出路；給產業找尋創意活水的整體意識。具體來說，這個“人”，是“解放後的個體” (liberated individual)。報告書認為，個人的解放，是文化創意崛起為環球新興產業，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

（Feature Photo： Nyhavn, Copenhagen by César Asensio Marco， www.facebook.com/worldtowalk）

這個族群受過高深教育，經濟富足，開放且自覺。固有的價值規範與傳統權 威，在他們身上經已失效。而對自己可能過怎樣的生活，他們則充滿了好奇；充滿了尋找身份認同的熱情。

消費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文化宣言；個人價值觀、意義感的直接表達。因此，他們購買某個品牌的電器，心甘情願多花幾個錢，只因為它看起來有美感、有格調；喝咖啡時，指定要喝某個品牌的咖啡，只因為他們肯定自己的消費，最後能 協助某地的咖啡農戶。價碼、排場、功能、實用抑或其他物質層面，可能是他們最後才考慮的東西。

消費就是投票行為

他們不關懷社會嗎？錯了。他們不只是以每幾年投一次票，選舉某個黨派上 臺的方式來參與。每一天的消費，在他們都是投票行為――掏出自己掙回來的真金 白銀，去贊同某個企業的議題――美、樂、夢、炫、環保、扶弱、和諧、溫情、尊重少數、精致文化、鄉土情結、挑戰體制、社會責任…… 。

人心有多少種渴盼、賞識甚或崇拜，世界上就可能有多少種的企業議題、訴求。當然，富有文化意識與創想的組織，不是街邊賣海狗油的江湖郎中，樣樣病都能醫，就是沒一樣醫得好。他們只能根據本身的定位與使命，發展出自己獨特的一 個精神面貌，去吸引他們所要吸引的員工與顧客。

這群個人主義者，不懂得團結嗎？又錯了。他們還是人類，是靠著心挨著心取暖的群居動物。只是，他們所選擇的表達方式，不是一年一度站到司令臺前，高喊口號，聽領袖訓話。化整為零的他們，不只是賣場裏一個微不足道的顧客、消費 者。許多時候，他們還是有關訴求的誌工――  

和人聊著聊著，不自覺地，就為有關品牌打起廣告來；愈說愈興奮，立即便打開電腦，展覽一大把網上討論甚或爭議的內容。末了，還將各種參考話題、故事、型錄和數碼照片，給人電郵過去。可靠與不可靠來源的版本都有，反正你念過 書，由得你自己篩選、判斷。

自由選擇 vs 頭暈腦脹

iPod風頭十足地熱賣全球，上市五年半，截至今年三月底，全球已經售出一億臺。研發出這隨身聽的美國蘋果電腦公司，股票總市值因而逼近日本的新力電器。是誰幫了他們一把？而在幾年前，股票總市值高於蘋果六倍的新力，卻在2005年中宣布，其PDA系列產品 Clie，全面退出市場；而且，整個集團進行上層重組，還換了一位執行長。

是甚麼鬧成這樣子？是消費的力量；是懂得自己要甚麼、不要甚麼的顧客。蘋 果研發人員的自我創新意識，對準了顧客“自由選擇”的意識，從外觀到功能，精致典雅而簡樸，讓顧客能夠便捷、輕松地收集與聆聽，多至五千首他們所喜愛的樂曲。自主，是多麼強而有力的訴求！

反觀Clie研發團隊的自我創新意識，借用詹偉雄在《美學的經濟》  （2005，臺北風格者出版，93頁）中的分析，“愈來愈像是孤芳自賞的技藝表演”。他們的議題，是“制造上的精益求精”（同上，92頁），結果就是多得令人眼花繚亂 的按鍵與功能，叫手忙腳亂、頭暈腦脹的顧客覺得自己很笨。新力怎麼不被擠出環 球20大品牌外，甚至敗在韓國的三星手下？

難怪，新力在挑選新任執行長時，選擇了Howard Stringer。他不是工程師，他早年在英國牛津大學念的是歷史。可是，這位電視作家、導演和制作人，曾 贏獲三十多項艾美獎。他懂得甚麼是創意；懂得怎樣講故事，怎樣感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