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B·卡爾森·眾神之城的興亡

【專題名稱】世界史

【專 題 號】K5
【復印期號】1995年03期
【原文出處】《民族譯叢》(京)1994年05期第60~66,69頁
【作者簡介】約翰·B·卡爾森 〔美〕

對受到金星啟示的戰爭和血祭的崇奉,不但維系了而且最終摧毀了中美洲偉大的特奧蒂瓦坎城。

特奧蒂瓦坎,對每年數百萬的參觀者來說僅以其金字塔而聞名。這座殘破的大城市規模非凡,幾乎覆蓋了墨西哥東北30英裏之外的一片谷地。我第一次參觀此地是在1973年的夏天,那時我是一個搞天文學的年輕研究生。下了裝有空調的汽車,置身在幹燥的暑氣中,眼望著蔚蘭的天空,我絲毫沒想到這座廢墟如此壯觀。城中的“死街”寬闊筆直,向北斜穿谷地近3英裏。街兩側有幾十座廟宇和廟宇群,包括太陽金字塔,其基座可與吉薩大金字塔匹敵。“死街”北端矗立著月亮金字塔,其建築風格酷似遠處的塞羅戈爾多聖山。在考察“死街”南端時,我發現了那座雄偉的城堡。城堡內有一個長方形大廣場,足以容納10萬人。其東部居中的是此城第三大遺址羽蛇神金字塔,塔兩側是宮殿和官署。數十座石雕獠牙怪獸頭像成雙成對地排列在金字塔的層層階臺嵌板及垂帶欄桿上,個個向外瞠目而視。一個凸顎、項部有羽毛飾物的,肯定是中美洲藝術中經常描繪的傳奇的羽蛇神。另一個鑲嵌著黑曜石眼睛,在鑲嵌著珠子的前額上醒目的戴著如護目鏡一樣的圓環,顯得更加神秘。
當我選擇最佳攝像角度時,由於炎熱、高度和興奮,我感到眩暈。一個隨處可見的當地向導走了過來。他自豪地說,特奧蒂瓦坎是他的祖先阿茲特克人的一座古老城池。它被命名為特奧蒂瓦坎(眾神之地)是因為他們崇拜的、並用人和動物祭祀的眾神誕生在那裏。他告訴我說,阿茲特克人把羽蛇神稱為魁紮爾科亞特爾,一個極有威力的風神、傳奇的勇士、阿茲特克人神聖祖先托爾蒂克人的英雄。眼睛凸出的怪獸是特拉洛克,雨神和豐收之神。有時用小孩祭祀特拉洛克,因為他們的眼淚能召喚雨神的聖靈。
世界各地考古遺址的當地向導,都以提供事實與虛構參半的情況而聲名狼藉,這一位也不例外。特奧蒂瓦坎人既不是阿茲特克人也不是托爾蒂克人。事實上,特奧蒂瓦坎在我們稱之為阿茲特克人的墨西哥遊牧部落漂泊到墨西哥盆地之前600年就已成為廢墟。據阿茲特克人自己說,他們對特奧蒂瓦坎的壯麗威嚴充滿了敬畏。對他們來說,特奧蒂瓦坎是眾神誕生之地。實際上,他們對這一遺址的歷史的了解並不比我的向導更多。
那天,我帶著疑問多於答案的心情離開特奧蒂瓦坎時,立誓要盡可能多地了解這座古城以及它與其他中美洲文明的關系。這一決定導致我把專業從銀河外的天文學轉問考古學。我開始致力於研究有關美洲古代民族的天文活動、天體學、神話學以及世界觀。
特奧蒂瓦坎人是些什麽人?他們講哪種或哪些語言?為什麽特奧蒂瓦坎谷地在古典期比其正南面積更大、資源更豐富的墨西哥谷地還重要?特奧蒂瓦坎人的政治、宗教及社會制度有什麽特點?同低地的瑪雅人不同,特奧蒂瓦坎統治者的陵墓一直未被發現,而且也沒有留下其領袖們的明顯的肖像。他們是否有一套與瑪雅人相似的文學體系?我們知道這兩種文化在古典期之初就有了接觸。但最重要的是,什麽原因導致這一傑出的民族於大約公元1世紀初興起?其長期興旺發達的原因是什麽?又是什麽原因使其中8世紀早期急劇毀滅?
我們的確知道特奧蒂瓦坎曾迅速崛起成為美洲最大的城市中心。它的實力和影響遍及中美洲,東到瑪雅和墨西哥灣沿岸地區,東南到薩波特克人的瓦哈卡。這些文化的共同興盛時期,就是我們所稱的中美洲古典期。當時,特奧蒂瓦坎是一個關鍵的角色,它的敗落導致了所有古典文明的徹底瓦解。
我們現在對特奧蒂瓦坎的了解,主要是根據近30年對這一遺址的科學發掘。1960年埃裏克·沃爾夫開始著手墨西哥谷地廣泛的科研項目,旨在了解當地復雜的文化遺產以及這一特殊環境的自然史。由此,又產生了以下兩個項目:其一是以羅切斯特大學的勒內·米利翁為首的非同尋常的特奧蒂瓦坎地圖繪制項目,繪制集中在城市本身。其二是由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威廉·T·桑德斯指導的特奧蒂瓦坎考察項目,調查對象是環繞谷地的村落。這些努力為1980年開始的、以魯賓·卡夫雷拉·卡斯特羅為首的墨西哥國家人類學、歷史學所主持的一系列考古挖掘打下了科學基礎。在1988~1989年期間,卡夫雷拉和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的喬治·考吉爾指導了進一步的挖掘。在這些挖掘中,亞利桑那州的薩布羅·蘇吉亞馬進入了羽蛇神金字塔中心,從而為尚武精神和大規模人祭提供了明確的證據。我自己的研究集中在根據金星在太空中的運轉在整個中美洲所進行的宗教戰爭和祭祀活動。這些努力使我們不僅了解了特奧蒂瓦坎迅速崛起、壯大的過程,而且了解了維系它以及導致它急劇滅亡的原因。
古代中美洲的天文學家很熟悉金星的584天運行周期。今天,大約有16本幸存的前哥倫布時期的抄本,其中5本所包含的天文年歷都證明金星的位置與地球的365天太陽年有關。根據德雷斯頓和格羅利爾兩卷抄本記載,金星首先作為晨星於日出之前在東方出現,在此處連續236天都可見到它。然後消失,90天後作為晚星於黃昏時在西方重新出現。250天後第二次消失。8天後,又作為晨星再一次出現,這樣完成了它的一個周期。美洲的天文學家註意到5個584天金星周期相當於8個365天太陽年。於是便利用這一天文的巧合作為他們長達2920天的天文年歷的依據。德雷斯頓和格羅利爾抄本含有104年的歷書,把太陽和金星周期與260天的中美洲聖年歷結合起來。
為什麽中美洲人創造出如此復雜的金星天文年歷?這一點在80年代初變得逐漸清楚了。那時,耶魯大學弗洛伊德·勞恩斯伯發現古典瑪雅經文中記載的某些事件或戰爭,經文的象形文字含有瑪雅人的金星符號,在時間上都與行星在天空中的一定位置吻合。仿照那一著名電影的片名也被命名為“星球大戰”後,人們很快認識到這些以占星術定時的戰爭遍及瑪雅領域以外廣大地區。我們已經識別了至少3種與中美洲流行的金星崇拜傳統有關的象形文字:一種為瑪雅和海灣沿岸民族共同使用的傳統形式;一種是瓦哈卡的薩波特克人的傳統形式;另一種則是特奧蒂瓦坎與墨西哥高地文化的傳統形式。除軍事征服外,金星崇拜還與另一個活動有關:那就是通過處死俘虜的儀式,以象征把血轉變成水和豐收。特奧蒂瓦坎的羽蛇神代表金星,所謂的水神和豐收神,以及戰神和血祭神,凸眼的風暴神也與戰爭和水有關。我們了解這種崇拜的關鍵就是最近在卡卡斯特拉,特奧蒂瓦坎以東80英裏的一個7世紀的考古遺址發現的尉為觀的壁畫。
不過,還是讓我們從頭開始。公元前2世紀初的某一時期,在聖胡安河沿岸和特奧蒂瓦坎谷地泉水造成的沼澤地周圍的農業小村社內開始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由於位處海拔7000多英尺的高地,年降雨量僅為20英寸,特奧蒂瓦坎本來似乎會成為貧瘠的農業區域。然而,因為有很多泉水澆灌著谷地富饒的火山土,使其成為極其肥沃之地。此外,這裏接近頗有價值的黑曜巖礦藏,又位於通往海灣和瑪雅低地的主要貿易路線上,因此具有天賦的戰略重要性。公元前1世紀初,這一地區受奎奎爾科管轄,該城鎮位於墨西哥谷地南部,擁有居民約1萬。對於特奧蒂瓦坎,幸運的是自然災害改變了兩城的均勢,使其從中受益。公元前100年左右希特爾火山噴發,摧毀了奎奎爾科城及其周圍的農田。火山爆發之後,90%的谷地居民向北遷移到特奧蒂瓦坎。
然而火山爆發似乎並不是移民的唯一原因。米利翁和其他一些學者,包括我在內,認為宗教是吸引人們來特奧蒂瓦坎的重要因素。20世紀60年代墨西哥考古學家發現,峻工於公元200年前某時的太陽金字塔建在一座重要的神祠頂上。那是一個幹燥、有4室的熔巖洞穴。墨西哥國家人類學、歷史學所的考古學家多麗絲.海登令人信服地指出,這一洞穴在很長時期內一直是重要的祭祀場所。它是特奧蒂瓦坎人祖先的發祥地,其4室很可能是代表中美洲宇宙的4個部分。隨著特奧蒂瓦坎的興盛,它便成為吸引越來越多朝聖者的中美洲的麥加。
此城發展的第二個重要的意識形態因素包括主神的出現。就其所有形態而言,我們只知道她是“偉大女神”。在70年代,彼得.弗斯特(當時在紐約大學的奧爾巴尼分校)和哥倫比亞大學的埃斯特.帕斯特裏首先將她認作女身。在整個遺址的巨大石雕、壁畫和極為抽象的肖像中,女神是顯而易見的。由於表現出她既有創造性的一面,又有破壞性的一面,似乎女神是流出泉水滋養谷地的塞羅戈爾多聖山的實體化身。她被描繪的形象往往是在頭飾上有一只猛禽——眾所周知的特奧蒂瓦坎勇士的象征。股股清泉從她的口中和洞狀的子宮中流出,她以特有的慷慨姿態撒著寶貴的水、種子和鮮花。她的祭司們帶著香袋同樣參加撒播儀式。她們拿著花飾的圖卷,口中念念有詞,念唱著頌經。
到公元2世紀中葉,城市平面圖已經制定出來。它顯然考慮了地下洞穴,環境的群山包括塞羅戈爾多聖山及宇宙的重要組成部分等因素的位置的布局。一些建築,如最著名的太陽金字塔和羽蛇神金字塔面向西北的地平線,這是昂星團的降落點及太陽一年兩次經過其上空的大致日落點。
公元2世紀後半葉,在太陽金字塔之南,標誌城市建築的一個光輝燦爛新階段的一系列建築全部完工。其中包括大圍場和帶有寬闊大廣場、羽蛇神金字塔及其兩側官署、官邸的城堡。大圍場很可能用作城市的商業區,而城堡則是新的行政中心。為符合此城的設計,甚至貫穿遺址的聖胡安河也被改了道。特奧蒂瓦坎在整個早期年代很可能由一個接一個的具有超凡魅力的領袖人物統治著。米利翁、考吉爾及其他學者令人信服地指出大圍場和城堡是最後一個統治者的傑作。而且指出羽蛇神金字塔也許部分地用來作為他的陵墓。
在建築的非凡時期過後,再沒有巨大的建築項目,人們把註意力幾乎全部放在修復城市居民區方面。從公元200年到公元600年,由於遠距離的貿易成為其繁榮的一個重要因素,這個城市一直都很昌盛。那時,特奧蒂瓦坎人通過交往把他們的影響擴大到中美洲遙遠的區域,甚至包括外國領地和殖民地區,諸如:薩波特克人的瓦哈卡(阿爾班山)、危地馬拉高地(卡米納爾胡尤)、海灣沿岸(馬塔卡潘)和瑪雅低地(貝坎和蒂卡爾)。這種侵入無疑同高地與低地的貿易有關,商品包括黑曜巖、碧玉、貝殼、鹽、橡膠、可可、奇特的鳥羽、獸皮、香、藥物及紡織物。兩千多處有圍墻的套房建築群是這一時期建造的,其中僅有幾座被挖掘。從挖掘結果以及調查和地面采集來看,在那裏生活的是從事各種手工藝的不同團體和不同的外來民族。瓦哈卡的一個居民區和海灣沿岸韋拉克魯斯州的一個所謂的商人聚居區已經從它們的物質文化、建築風格以及埋葬習俗中得到鑒別。我們現在還知道當年特奧蒂瓦坎的繁榮昌盛涉及到由金星位置而定的聖戰和人祭活動,這一點在羽蛇神金字塔已找到充足的證據。金字塔的名字取自1918~1922年墨西哥考古學家曼努埃爾.加米奧和伊格納西奧.馬基納在挖掘中所發現的蛇形的魁紮爾科亞特爾奇怪的嘴臉和凸眼的特拉洛克的奇特面罩。在其後幾十年的挖掘中,考古學者提出了許多有關這些雕像的身分、建築物上肖像的含義、羽蛇廟及圍繞它的城堡的重要作用的推論。
從一開始,大家就一致認為戴藍色羽毛項圈、從階臺嵌板和垂帶欄桿伸出來的獠牙雕像是中美洲神話中羽蛇神的化身。響尾蛇的雕像有的盤旋於金字塔上,有的浮遊於一群群海生貝類之中(貝類包括白海螺和各種塗著粉色的牡蠣,都代表水和豐收)。這些蛇形生物是否都代表在特奧蒂瓦坎滅亡6個多世紀後阿茲特克人認為的同一神祗魁紮爾科亞特爾呢?對此還有爭論。魁紮爾科亞特爾對阿茲特克人來說有很多意義。包括風神及托爾蒂克人的傳奇英雄。魁紮爾科亞特爾自己也顯示出是特拉惠茲卡爾潘特修特利[Tlahuizcal pantecuhtli晨宮之主(Iord-of the House ofDawn)],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金星勇士的形象,它能用光芒刺死獻祭的犧牲者。我已證明特奧蒂瓦坎的羽蛇神也代表金星,亦既戰神和血祭神。
另一個鑲著黑曜石眼睛、在細工鑲嵌的前額上帶著護目鏡的獠牙怪獸頭更難確認。盡管護目鏡及尖齒上顎確實是特奧蒂瓦坎風暴神和阿茲特克的特拉洛克的特征,這一雕像似乎是不同的人物。某些學者稱之為風暴神蛇神。偶爾也被描繪成帶著一條響尾蛇、吐著芯子、身上常常覆蓋著一層鱗甲的形象。蘇吉亞馬和加利福尼亞大學的卡爾.陶布以事實證明,在這些代表物中,沒有下顎的凸眼生物代表尚武的羽蛇神教派成員所戴的作戰頭盔。
特奧蒂瓦坎的偉大女神似乎在尚武教派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在特奧蒂瓦坎藝術中,她的隨行祭司實際上與負責獻祭俘虜的凸眼武士沒什麽區別。雕像中表現的教派祭司舉著黑曜石肉叉,上面挑著滴血的心臟列隊行進。像他們的守護神偉大女神那樣,他們也撒潑血及有關的祭品,因為偉大女神主管的宗教把戰爭和征服看成是水和豐收的源泉。
16世紀西班牙編年史家貝納迪諾.法.薩阿貢生動地描述了他那個時代阿茲特克人的與金星有關的祭祀活動:“至於晨星,這顆偉大的星,據說當它重新出現時,恐懼便會降臨到他們身上;人人都很害帕,各處出口和(房屋)通路都被關閉。據說當它出現時偶然的一點(亮光)都可能帶來病源、災禍之類的不幸。但是,有時它被看成是仁慈的。它出來時還要殺俘虜餵養它。他們向它撒血。用俘虜的鮮血向它潑撒,用中指和拇指向它彈血;以血作為貢品拋向它;以供奉的形式滋養它。”〔薩阿貢(1953年7卷3章11~12頁)佛羅倫薩抄本〕。
羽蛇神金字塔幾乎全部用赤鐵礦的暗紅色塗成,上面有藍綠色圓環裝飾箍,代表風暴神戴的護目鏡。這一建築完完全全代表的是偉大女神——泉水之母本身。人們用巨大如山的建築來突出她。阿茲特克人的城市概念是城市和村社的緊密結合體。他們稱之為“Altepetl”,意思是“水嶺”。羽蛇神金字塔便是把特奧蒂瓦坎作為“水嶺”的明確說明。有關以金星位置定期舉行的祭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實在證據就在金字塔建築物的底下。
1925年墨西哥考古學家佩得羅·多薩爾在金字塔的四角外各發現一處單人葬坑,所埋的顯然屬於殉葬者。後來在1983~1984年墨西哥國家人類學、歷史學所主持的挖掘工作期間,蘇吉亞馬和卡夫雷拉在挖掘探溝時發現,沿金字塔的南邊有3處對稱葬坑。最大的190號葬坑是一個25英尺長的溝,位於南邊的中間。其兩側各有一個小葬坑(153號葬坑和203號葬坑)。190號葬坑裏有18具男性青年骨骸,169件黑曜石石k5f304.jpg和4000多件經過加工的貝殼。很多遺骨上戴著項圈,項圈是用人類上顎的仿制品做的,上面配有貝殼雕刻的假牙齒,還有幾個是用真的上、下顎骨做成的。在幾個個體的骨盆下面是類似tezcacuitlalli的小圓石板片和阿茲特克戰士常佩戴的鑲有黃鐵礦石的鏡子,這些通常被描繪為托爾蒂克人及其他高地的墨西哥人軍服的組成部分。他們發現這18具骨骸的大部分手腕交叉在背後,說明他們被放入葬坑之前是被綁著的。調查者的結論是:這是殉葬的軍事人員。從他們被埋時倒下的位置判斷,他們被安置成坐姿,背對金字塔中心,仿佛在守衛著金字塔及塔內之物。190號葬坑兩側的兩個小葬坑,每坑只埋有一人——153號葬坑裏是一女人,203號葬坑裏是一男人,他們也可以解釋為殉葬者。地層學證據表明,這些葬坑與金字塔的構築有關。
墓坑的對稱性強烈表明可能在建築物的北面也有類似數目的葬坑,或許連東面、西面都有。這一假設得到了證實。1986年,在北邊發現另一長方形溝坑(204號葬坑),裏面有18個殉葬者,還有類似制服配件和各種隨葬品。溝坑兩側也各有一個只埋一人的小葬坑。這兩個人完全是殉葬者的樣子。1988~1989年,卡夫雷拉、蘇吉亞馬和考吉爾指導了進一步的挖掘,在金字塔東邊發現了更多的葬坑。而且在多人葬坑和單人葬坑中,也有大量的黑曜石石k5f304.jpg、加過工的貝殼裝飾品、用貝殼雕刻的假上顎做成的項圈。大部分盆骨下也發現有石板圓片。在5號葬坑中發現一具頭蓋骨明顯損壞的骨骸同一個用9個真人上顎組成的粗大項圈埋在一起。有意思的是,在5號葬坑對面的6號葬坑中,發現一具骨骸,隨葬著一個用貝殼仿制的假狼、郊狼和狗牙齒做的項圈。
在1988~1989年田野工作期間,蘇吉亞馬開始從金字塔南面直接向裏挖掘地道以尋找中央墓葬。大約距中心三分之一處,他發現了另外兩處大型的葬坑。第一處比較單純,只埋有8個年齡10~25歲的年輕個體,全為屈肢葬,有些明顯雙手被縛在背後,面向金字塔中心,這些人可能代表著金星天文年歷中太陽年的數字。第二處埋有18名男子,伴有相當可觀的較為貴重的隨葬品,18塊石板圓片,大量的黑曜石石k5f304.jpg,還有項圈,既有人造的,也有用真人顎骨和狗顎骨做的。
靠近金字塔中心,挖掘者穿入了一條古代的盜洞。盜墓者從東南角掘入,然後向中斜插下去。現在的測量表明,他們錯過塔中心6英尺,但卻找到並盜竊了塔中心西面兩處葬坑。12號、13號兩處葬坑被嚴重擾亂。不過,墓穴內的大量遺物證明,這兩個葬坑包括到目前為止所發現的地位最高者的遺存。13號葬坑有一部分未被擾亂,發現一具完整的骨骸,插著一對精美的柱形耳飾,21顆大珠子,一個長方形的鼻飾,都是用綠巖石做的。還有一個很大的形態不同一般的黑曜石石k5f304.jpg蛇頭形雕刻木杖的發現表明,埋在這裏的地位很高的人中,至少有些人可能擁有祭司之職。
蘇吉亞馬從古盜洞又向東挖,終於達到了金字塔中心。在那裏,他發現了一處埋有20具骨骸的未被擾動的大墓。這些骨骸都屬14號葬坑,被直接放在橢圓形的平地上。在迄今發現的各葬坑中,該墓的隨葬品是最多的。這20具骨骸看上去都是成年男性。它們被擺成復雜的形式,表明對東方的某種關註。有6具骨骸沿金字塔的東西軸排成一行,其他人則面朝墓中最東邊的那個人。不過,這具骨骸和其他骨骸並無區別。豐富的隨葬品從表面上看似乎是隨意撒在墓中的。對這些隨葬品還未認真分析。它們包括400多件綠巖石制品,其中有18個珍奇的圓錐形物件、小雕像、柱形耳飾、鼻飾、珠子、名為“光耀”的頭飾形板飾。還有80多件黑曜石物品,3400多件貝殼、石板圓片、動植物遺骸、木頭及纖維制品。此外。考古學家發現9組人工制品,其周圍是植物材料——可能是織物殘片。這些很可能是專門準備的成包隨葬品。墓中只有幾件陶器,包括兩件按照風暴神形狀模制的容器。看來這些隨葬品是作為祭品存放在這裏的,而不是埋在金字塔下面的死者的私人財產。
很清楚,每一葬坑的人數和位置都直接與特奧蒂瓦坎宗教生活中的金字塔的作用有關。如數字8、18、20,立刻使人聯想到歷法含義。按中美洲歷法,每月是20天。傳統的中美洲365天太陽年共有18個滿20天的月份。更有意義的是,金星天文年歷中有8個年份。盡管金字塔中葬坑的四個方向的格局還沒有完全弄清,但它也許像地下洞穴的形式一樣,反映了空間和時間的基本概念。
盡管發現了100多具骨骸,但墓葬的對稱性表明在構築該建築之前,可能有多達200人被獻祭於此。但這些是什麽人?考吉爾贊成這一觀點,即:他們是忠實的特奧蒂瓦坎人,為永遠做一名埋葬在金字塔中的偉大的、具有神賜能力的領袖的保衛者而犧牲。在中美洲及世界其他地方這種犧牲的先例屢見不鮮。不過我卻認為,這些遺骨可能是敵方戰士和戰爭中抓獲的其他俘虜,作為金星戰爭祭典的部分內容的獻祭品。中心墓中眾所周知的與水和豐收祭典有關的陶質形象——風暴神容器的發現,符合我的假說。
然而,考吉爾和我的理論並不互相排斥。以宗教祭祀得到供養的金字塔也可能是一個強有力的統治者的陵墓。那裏的殉葬者可能包括宮殿的衛兵、王室的仆人及戰俘。當然,如果能發現未被擾亂的王室墳墓,肯定將有助於支持金字塔為陵墓這一假說。由於古代的盜墓者,我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該建築物中是否埋葬著這樣一位統治者。未來的考古度量分析包括脫氧核糖核酸掃描,可能會對殉葬者的身分提供解答。如果挖掘到月亮金字塔的中心(大家認為該建築還未被擾亂過),也許能回答特奧蒂瓦坎的大金字塔中是否有的屬於統治者的陵墓這一問題。
特奧蒂瓦坎興旺了500年。可是到7世紀中葉,此城似乎已經衰落。盡管人們還沒有找出一個主要原因,但那些使其長期成功的因素似乎也滋生了使其瓦解的種子。特奧蒂瓦坎人一般健康情況較差,嬰兒死亡率很高。還有跡象表明,環境的惡化使之付出重大代價。幾個世紀砍伐木材的結果使森林損失殆盡。長流的泉水不再充足,清潔可飲之水很難得到,疾病流行。但是,什麽原因造成城市急劇滅亡?
特奧蒂瓦坎的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命運轉變是,它曾經受住火山火的侵襲,卻毀滅在一場人為的大火之中。考古證據清楚表明,公元750年前某時,沿著“死街”,該城的祭祀和行政中心被有計劃、有選擇地掠奪和焚毀。遠離中心的廟宇建築同樣被付之一炬,盡管大多數住宅群未被觸動。但是,是何人所為,為什麽?
特奧蒂瓦坎毀滅的線索可能在卡卡斯特拉廢墟以東大約80英裏的山頂上。卡卡斯特拉是特拉斯卡拉州的堅固衛城,顯然於公元650~700年由海灣沿岸通稱為奧爾梅克—希卡蘭卡(Olmeca-Xicalanca)的軍商中堅分子所建。這一遺址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才引起人們的關註,因為當時那裏出土了一些在中美洲曾經見過的最壯觀的壁畫。這些壁畫包括與原物一般大小的美洲虎及擺出姿勢站在美洲虎蛇和羽蛇背上的鳥裝戰士,各自以含有眾多水生物的水帶作襯托。進一步的挖掘發現了一幅場面很大的圖畫,它描繪的似乎是在塗成黑色的穿著美洲虎皮服裝的卡卡斯特拉戰士和穿著精致鳥羽服裝的戰士之間的一場可怕的戰爭。這些被奇跡般地保留下來的壁畫以瑪雅低地的風格畫成,也糅合了瓦哈卡、海灣沿岸、瑪雅地區以及特奧蒂瓦坎各地的肖像畫法。
盡管這幅壁畫被解釋為戰鬥的場面,但是戰敗的一方——鳥羽服裝的戰士並沒有武器,而且其中一些人身著獻祭者的服裝,被塗成藍色,雙手被具有獻祭特征的白紙或布帶(這是整個中美洲獻祭的象征)綁著。我認為這不是戰爭場面,而是在特奧蒂瓦坎進行的直接與金星祭祀有關的大規模民眾佘典。西邊墻上,被征服者——鳥裝戰士的首領站著,雙手交叉,一副屈服的樣子,由勝者卡卡斯特拉的名叫“三鹿”的大將看襯。鳥裝首領站在奇怪的、繪有紅色特奧蒂瓦坎金星象形符號作襯托的白色背景的前面。”
這塊白色背景的含義現在已變得較為明晰,因為最近在卡卡斯特拉發現了兩組新的同樣壯觀的壁畫。第一組壁畫在遺址西面一間帶回廊的屋室的兩個長方形石柱上。畫的是一個男蠍人的和一個女蠍人,用的是藍色顏料。這一對尚武的金星教派的成員,以雙臂上舉的舞姿站在藍色的水波之上,身周用特奧蒂瓦坎金星象形符作襯托,後面是紅色背景。兩個人都穿著美洲虎皮短褶裙,上有一個很大的瓦哈卡風格的金星象形符號扣環。女性的上身軀幹和頭部經過幾個世紀後沒能幸存下來,有蠍尾的男人明顯地戴著一個特奧蒂瓦坎金星戰祭的凸眼面罩。
看到這帶有壁畫的屋室,我意識到自己已處在考古工作者盼望已久的時刻。我領悟到這就是那間佘室。在這裏屈辱的鳥裝戰士首領在為祭獻做準備。在“戰鬥”場面中,失敗的鳥裝首領後面的那塊帶有金星象征符號的背景就是這間屋室的寫照。此外,先前未能解釋的卡卡斯特拉的象形圖畫中也包括這同一屋室的內容。這幅象形圖畫展示了一個飾有特奧蒂瓦金星象形符號的的長方形盒子,結尾是眾所周知的偉大女神及其隨從拋撒聖物的手掌。在祭祀儀式上,必須供上鳥裝戰士們的鮮血才能喚來金星主管的豐收之神力。同其他地方相比,卡卡斯特拉的一幅美洲虎戰士的肖像最生動地表現了這一概念。他拿著一大捆短矛槍,外面裹著藍布,用與獻祭者戴的同樣的布條系著。從矛槍的黑曜石尖上,滴落著大滴的鮮血,註滿組成邊飾的水帶。這些藍瑩瑩的血滴正轉變成滋養生命的泉水。
最後一組壁畫是在名為“紅色的神殿”(Templo Rojo)的下陷屋室中發現的。在大自然賜予的大量物種,如成熟的玉蜀黍植物、可可樹中,一位名叫“四狗”的卡卡斯特拉商人戰士,身著眾所周知的瑪雅貿易神服裝,他的貨袋用長矛支著,裏面裝滿了低地的產品,如:格查爾鳥的羽毛、球類遊戲中用的橡膠、美洲虎皮,也許還有可可。他腳下那塊人人要走的地板上展示的是一幅醒目的瘦弱俘虜的畫面,他們頭上纏著獻祭的帶子。在另一個犧牲者的雙腿之間畫的是一座正在被火焰吞噬的五層階梯廟宇——金字塔。這是阿茲特克人中到處可見的征服的象征。紅色的神殿的壁畫首次向我們表明,在特奧蒂瓦坎被大火摧毀前,這一符號至少已經使用了600年。在這些俘虜畫正下方的階梯豎板上是被卡卡斯特拉征服的至少7處地名的象形符號,其中兩處以特奧蒂瓦坎風格的廟宇圖表示。我認為這些地方的名稱可能是特奧蒂瓦坎內或其周圍的廟宇或外國領地。當這座古老城市衰落時,卡卡斯特拉的軍商已經沿著他們經常往來的一條路線遷移,並在特拉斯卡拉定居下來。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可能成為代表著外國領地(如特奧蒂瓦坎的商人區)的外來人口的一部分。最終,他們得到其他同類村社的援助,侵擾並摧毀了這座城市。
這些就是在特奧蒂瓦坎研究中非常令人鼓舞的年代。卡夫雷拉及其他人目前的挖掘正產生奇跡。就在剛剛過去的8月,我參觀了卡夫雷拉在城堡正西南的拉本蒂利亞的新挖掘區。一群考古學家、管理人員及田野工作人員簇擁著我們,一起從一個古建築物走向另一個古建築物,經過1500年中無人涉足的城市街道。我被在一間小屋裏見到的情景震驚了。在那裏,年輕的工作者們正小心翼翼地沿著矮墻從壁畫的紅彩飾帶表面清理發幹的填充物。令我吃驚的是,我認出這是一間與卡卡斯特拉的那間祭室幾乎一樣的屋子。在特奧蒂瓦坎我一直搜尋像這間屋子的肖像作品。在這裏,畫中紅色基調的邊帶是用特奧蒂瓦坎的金星形符號裝飾的。象形符號間都有紅色血滴,屋角是風暴神金星戰士們的護目鏡。綜合建築的其他房間繪有標誌高等特奧蒂瓦坎軍階的羽飾美洲慮或美洲獅的壁畫。這就是被埋在金字塔下面的那些人當初準備獻祭的地方嗎?我將永遠記住那不平凡的一天,並把它當作我第一次參觀這座神秘的眾神之城20周年紀念日。我從未想到,在這20年中,墻上的星星會和天空中的那些星星一樣迷人。
(原載美國《考古》雜誌,1993年11月12日)
趙凱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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