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石:「後現代主義」與新詩關係簡議 6

如果有人樂觀地認為現代漢語這一內置的、本質上的「矛盾」,實在有利於新詩中傳統與現代的有機結合,那就可能真是樂觀過頭了,對其複雜性估計過低了——我個人傾向於認為,這種語言的內部形態,是「現代漢語」面對的特殊問題,它,迥異於現代性成熟的語種(英語、法語等)中詩人所可能面對的,甚至,其險峻處,也不能設想為與保羅·策蘭面對德語類似,不能設想成與布羅茨基面對英語類似。

 

那種後現代性在其中可以發揮較強語言針對性和效力的語種,其詩歌寫作過程,一如用油彩去鋪設油畫畫面,而漢語新詩寫作,就如同用墨汁去畫油畫——不是沒有詭異「成功」的可能,而是說,那種成功即使有,也具有我們現在還看不清楚的特殊性、複雜性,現在,唯一看得清楚的是,後現代主義似的寫作,要想在漢語新詩中發揮出針對性的建設/解體功能,必須審慎,必須考慮一些基本常識,與湧至眼前的「現實」拉開一點距離,往背景里·拉;必須考慮如何先在一種被撕裂的、並不與「中心」相對的碎片性中,建立起你要「解構」的東西,但它,已不純是西方後現代主義曾經解構的主體性,更不會只是「遷就」所謂傳統漢語或現代中國政治實踐中的「集體幻象式」主體。

 

當代漢語新詩寫作,除了思考東歐詩人(如米沃什,扎加耶夫斯基等)在置身世界詩歌時要思考的類似問題(一篇訪談中,扎加耶夫斯基曾經明確地譏諷所謂的「後現代主義的祭師」),還要思考漢語和使用漢語的人,思考他們在這個時代遭遇的特殊、複雜問題,也許,後者更為重要,至少和前者一樣重要;二十世紀人類的共同精神遺產和困境(科學、技術的巨大進步;自然環境惡化;共產主義、法西斯主義;冷戰;以及自由資本主義的逐步「全球化」等),以及切身的中國語境的問題(尤其是近年來所謂的「大國崛起」,景觀社會和「小市民」社會的怪異鉸合,同時,後現代主義直接解構的同質性,恍若一條泥鰍,一眨眼就成功脫身,並演繹出大不同於以前的全球美元「換算」和「符碼」體系。不僅僅在經濟、政治上,而且在新型的軍事博弈、對峙中),還有個人生命、文化經驗的獨特性和偶然性(譬如「個人隱私」),無一不直接或間接地「影響」著哪怕一個邊區詩人的筆觸。

這里·面,絕不是簡單的贊美後現代主義或詛咒後現代主義就能解決,換句話說,是否後現代主義,哪種後現代主義「模式」有意義,或者後現代主義是否對新詩具有建構意義的啟發,已經不是一個重要問題。當然,誰也無法貶抑詩歌的文化「創生」甚至「預言」功能,相反,正是站在這樣的可能性角度上,站在「家族相似」的批評思路上,我們發現:漢語新詩中,「後現代主義」這種家族相似,即使可以就表面技法鋪排文字(譬如可以站在「後」的角度去分析卞之琳的「人稱漂移」;站在語言新的內在性角度去分析車前子的當代詩;站在「遊戲」、「表演」的角度去分析楊小濱·法鐳的寫作,等等——),甚至,你可以把它弄得花團似錦,但這種鋪排,最終都極其容易在一種深入的文化追問下顯得矯情,從而失去「有硬度」的真實,渙散批評所期望釋放的詩性力量。

 

十多年前,我在一篇粗魯的遊戲性詩學隨筆《界線不明的詩學編組練習》中,曾經「談」到「卡通貓與後現代詩歌」,這里·願意引用出來,作為關於後現代,更主要是關於此文的一個也許有點「歡樂」的結尾:

 

卡通貓迄今為止尚未找到自己的真實身份。卡通貓是一種無中生有的貓,無事生非的貓,聰明絕頂的貓,我們看見它在一個二維世界里·不斷演繹人間萬象,煞是熱鬧,所以卡通貓的宿命便是將萬物從「有」歸化為「無」,甚至把那聲粘乎乎的,似乎還有點個人隱情的夜嘶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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