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需要用肯定的詞語來描述分裂症。「紊亂」、「自我中心主義」、「失去真實」,對於那些想要壓制分裂症的人來說,是很方便的詞語。「紊亂」是一個很貧乏的詞匯,指的是那些組成了特殊的分裂症機器的元素的狀態——我們可以從肯定的角度來確定分裂症機器——在這個方面,我們很快意識到缺乏關聯所擔當的機械性角色。

「自我中心主義」也是一個貧乏的詞匯,它指的是無器官的身體以及它之上所有的流溢,這與脫離現實的內在生命沒有關係。

「失去真實」,我們如何評價那些在一個無法支撐的點上接近真實的人(「這種感受,與心靈相關聯,打破了物質的聲音」,阿爾托在他的《神經儀器》(Le Pèse-nerfs)中寫道[⑨])?與其從給人帶來巨大摧殘的浩劫來界定分裂症,或者從結構上出現的洞和裂縫來解釋分裂症,我們不如將分裂症理解為一個過程。當克雷丕林(Kraepelin)試圖提出他的早發性癡呆概念時,他並不是從動因或症狀來界定的,而是將其看成一個過程,一個發展和中斷的過程。

不幸的是,他將中斷狀態視為整體的明顯崩潰,為了讓病人的自然生命得以安寧,他主張將病人關起來。今天卡爾·雅思貝爾斯和羅納德·萊恩(Ronald D. Laing)從完全不同的角度來理解過程的觀念:斷裂、迸發、突破,它摧毀了人格的連續體,讓它走上「更為真實」的旅程,有強度的和恐怖的旅程,它遵循的是同時吞噬了自然和歷史,有機體和精神的逃逸線。這就是為什麽分裂症的器官-機器,無器官的身體,以及身體互動的強度流,導致了機器與飄蕩不定的歷史之間的關聯。

[⑧] Marcel Jeager,«L' Undergrowwd de la folie » in Partisan, fevrier 1972.

[⑨] Antonin Artaud, Le Pèse-nerfs in Œuvres complètes, I, Paris, Gallimard,1956, reed. 1970, p. 112.

現在我們看到偏執狂與分裂症之間的差異(即便分裂症的形式往往會被貼上偏執狂的標簽):偏執狂「我-不想-留下-你-一個人」和分裂症「讓-我-一個人」,偏執狂組合了符號,分裂症則則是機器裝置,偏執狂有巨大的整體,分裂症只有細微的多元性,偏執狂有著巨大的反應綜合的領域,分裂症只有積極的逃逸線。如果分裂症似乎就像今天社會的病症一樣,那麽我們不應該尋求將我們的生活方式一般化,而是要尋找社會的、政治的、經濟的本質的機器。我們的社會不再在符碼和領土基礎上起作用。恰恰相反。它們在廣泛的解碼和解域化的基礎上發揮作用。與恢復符碼,重新創造領土而瘋狂的偏執狂不同,分裂症不停地走向自我解碼和自我解域化運動(這就是分裂症的突破,旅程或旅途,它們的過程)。

分裂症就像我們社會的界限一樣,不過是一種被逥避的界限,總是被放棄。萊恩理解了分裂症的真正問題所在:我們如何突破(breakthrough)一個不會崩潰(breakdown)的東西[⑩]?我們如何可以阻止無器官的身體在緊張性僵直症中徹底停擺?譫妄的敏感狀態如何克服其伴生性焦慮,不會讓位於一種慢性的耗竭狀態(我們通常可以在醫院里看見這種狀態,最終會陷入到完全崩潰的狀態)?在這個方面,醫院里常用的條件,以及在家庭里的條件,都不太令人滿意。似乎正是醫院化,家庭化恰恰產生了自我中心主義和失去真實的症狀。生命化學的力量如何以這種方式與分裂分析相結合,讓分裂症不會變成其對立面,也就是說,將分裂症的禁閉起來?用何種組織,什麽樣的團體來做這個事?

[⑩] Ronald D. Laing, La Politique de l' experience, Paris,Stock, 1969, p. 93.文中的breakthrough和breakdown,在德勒茲的原文中就使用的是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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