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圖·葛文德《最好的告別》(39)

至今他還在驚嘆團隊的低效率。“我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完、全、不、 知、道!”這就是這事的有趣之處。正因為他們這麽理所當然地完全不懂,所以每個人都放鬆了警惕,積極投入其中——包括居民們。任何人只要會做,就幫著用報紙墊鳥籠,安撫狗和貓,帶領孩子們幫忙。那是一種“輝煌”的混亂——用格里辛富有外交意味的話說,是一種“激昂的環境”。

他們必須要解決運行中的各種問題,比方說,如何餵養那些動物。他們決定建立日常的“餵食規矩”。朱迪從一所廢棄的精神病院弄來了一輛舊的送藥車,並把它改裝成他們所謂的“鳥車”。鳥車上裝滿了鳥食、狗糧、貓飯,由工作人員推到各個房間,更換報紙襯墊,給動物們餵食。托馬斯說,用曾經運送過好多噸鹽酸氯丙嗪的藥品車分發奶骨餅乾,這有一種美麗的顛覆感。

當然,中間發生過各種危機,任何一個危機都可能終結實驗。有一天淩晨3點,托馬斯接到一位護士的電話。這並不異常,他畢竟是醫療主任。但是護士不想跟他講話,她要跟朱迪說。他把電話遞給朱迪。

“狗在地板上拉屎,”護士對朱迪說,“你要過來打掃嗎?”對護士而言,這項任務不是她的份內之事,她上護士學校可不是為了打掃狗屎。


朱迪拒絕了。托馬斯說:“各種麻煩接踵而至。”第二天早晨,他到了療養院,發現護士在狗便上面放了一把椅子,以免有人踩到,然後就走了。

有些員工覺得應該雇請專門的動物飼養員;照管這些動物不是護士們的工作,也沒人為此額外付錢給他們。實際上,由於州政府削減了給療養院的補貼,他們已經有兩三年沒漲過工資了。而同一個政府卻為一堆植物和動物花錢?另一些人則認為,就像在家里一樣,每個人都應該分擔照顧動物的責任。一旦飼養動物,就會出現各種事情,誰在現場誰就負責處理相應的問題。 這是一場兩種根本不同的價值觀之間的鬥爭:他們是在運營一個機構,還是要提供一個家?


格里辛努力強化第二種觀念,幫助員工平衡各種責任。大家逐漸開始同意,讓大通充滿活力是每個人的任務。他們這麽做不是因為任何理性的爭論或者妥協,而是因為體現在居民身上的效果很快就彰顯出來,無法忽視:居民們蘇醒了,活過來了。

“我們認為不能說話的人開始說話了,”托馬斯說,“之前完全孤僻、不走動的人開始造訪護士站,說‘我帶狗出去散步’。”所有的鳥都被居民收養了,他們給每隻鳥起了名字。人們的眼里有了光亮。托馬斯在一本書里寫到這份經驗,書中他引用了員工保存的記錄,他們描述了動物對於居民(即便是那些患嚴重老年癡呆症的居民)的生活是如何地不可代替:


格斯真的喜歡他的鳥。他聽它們歌唱,問它們可不可以喝點兒他的咖啡。

居民們真的讓我的工作變得更輕鬆了,大多數人每天給我報告他們的鳥的情況,例如,“唱了一天”“不吃東西” 或者 “好像更加活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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