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繆爾·貝克特(1906—1989)是先用英語後用法語寫作的愛爾蘭作家,也是法國荒誕派劇作家的主要代表之一。他於一九○六年四月十三日出生在愛爾蘭都柏林的一個新教家庭里,一九二三年進入都柏林的三一學院學習法文和義大利文,一九二七年畢業。第二年貝克特被選派到巴黎高等師範學校擔任為期兩年的英語助教,結識了已經是意識流小說大師的同鄉喬伊斯,並且與人合作把他的一些作品譯成了法文。

  任教期滿,貝克特回到三一學院任拉丁語講師,一九三二年辭職后專事創作,同時先後在法國、愛爾蘭、英國和德國漫遊,在一九三七年看到納粹主義的威脅后返回巴黎定居。他在二戰期間參加了抵抗運動,替一個為英國收集情報的支部翻譯資料和打字。結果支部被人出賣,他躲過了蓋世太保的追捕,逃到普羅旺斯的一個村莊里當僱工。和平剛剛恢復,他又志願到諾曼底的一個紅十字會醫院裡去當了幾個月的翻譯。

  貝克特早在二十年代末就開始文學創作,用英語寫作了評論《普魯斯特》(1931),長篇小說《莫菲》(1938)和《瓦特》(1942)。二戰以後,他把《莫菲》譯成法文,並且改用法文寫作了《莫洛瓦》(1951)、《馬洛納之死》(1951)和《無名的人》(1953)等小說。他的小說與傳統小說的寫法截然不同,沒有什麼故事情節,大多是人物的內心獨白,具有現代主義的、特別是新小說的風格。

  這些小說里的主人公都是孤獨的流浪者,例如《莫菲》里的主人公是一個不願活著、只希望死去的流浪漢。《莫洛瓦》包括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的主人公莫洛瓦是個半癱瘓的流浪漢,他拄著一雙拐杖,在內心聲音的指引下去尋找母親,結果迷失在森林深處,偶然用拐杖打死了一個老人,最後在到達森林邊緣時精疲力竭地死在深溝里。第二部分的主人公是莫朗,他奉命去尋找莫洛瓦,結果重複了莫洛瓦的經歷,逐漸變得癱瘓,而且也打死了一個人,似乎莫洛瓦附在了他的身上。《馬洛納之死》里的主人公馬洛納是一個孤獨的老人,除了一個女人定時給他送點食物之外,完全封閉在一個監獄般的房間里。他眼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消瘦和麻痹,只能用僅有的力氣在紙上塗抹一些與他本人同樣可怕的畫像。《無名的人》的主人公不知在說些什麼,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這些作品實際上是新小說的先驅之作,但是很難被人們理解,因此在當時影響不大,倒是後來的荒誕派劇作為他帶來了巨大的聲譽。他寫於一九四八年的兩幕劇《等待戈多》(1952),歷來被認為是荒誕派戲劇的經典之作,一九五三年一月五日在巴黎先鋒派小劇院「巴比倫」首次上演后,很快就取得成功並引起強烈反響。

  《等待戈多》寫的是發生在兩個黃昏的事情,但是沒有什麼情節可言。主人公是兩個流浪漢,背景是一片荒野,路旁只有一棵枯樹,兩個流浪漢就在樹下等待著一個名叫戈多的人。他們一面做著聞臭靴子之類的無聊動作,一面在語無倫次地夢囈。最後有一個男孩來說戈多今晚不來了,第一幕就算結束。第二幕是第一幕的重複,只是當知道戈多又不來的時候,他們就想上吊,結果褲帶一拉就斷,於是只能毫無希望地等待下去。

  《等待戈多》顯然是一出荒誕劇:這種情景可以發生在任何時代、任何地方,因為戈多是誰,誰也不知道,它表現的只是人類等待的希望只能化為泡影的悲慘現實。這裡的「等待」在法語里是現在進行時,所以它不是本義上的期待,而是,一種生存狀態,意味著人類永遠在等待,卻又不知道到底在等待什麼,而且永遠不可能等來什麼。正因為這個劇本用荒誕的手段極其深刻地揭示了生活的荒誕和無意義,它才能夠連演三百多場,成為法蘭西喜劇院的保留劇目,並且被譯成二十多種語言。

  《等待戈多》取得成功之後,貝克特又創作了一系列更荒誕的劇本,例如《結局》(1957)中的四個人物都殘缺不全,主人公漢姆是個雙目失明的癱瘓者,他的父母都沒有雙腿,各自呆在一個垃圾桶里。舞台上一無所有,顯得凄涼可怕,充分顯示了生活的痛苦和絕望。《克拉普最後一盤錄音帶》(1958)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克拉普的老人,他常常放著一盤三十年前的錄音帶,邊聽邊回憶過去的時光,因為他現在已經耳聾眼花、衰弱不堪,象徵著人類最終都逃脫不了悲慘的結局。《啊,美好的日子!》(1961)里的女主人公維妮老邁龍鍾,半截身子已經埋入黃土,卻還在梳洗打扮,讚美這是個「美好的日子」,想象著她不可能得到的幸福。在全身都已入土、只露出腦袋的時候,她還在回憶往事時唱起了一首輕佻的情歌。這種渾渾噩噩、不知死活的狀態,已經麻木到了精神錯亂的程度。

  貝克特的創作與他的經歷是分不開的。他不僅長期過著顛沛流離的流浪和逃亡生活,而且一九三八年他在巴黎街道上散步的時候,還莫名其妙地被一個陌生人一刀刺穿肺部,幸虧當時有個女學生、即後來成為他妻子的蘇珊叫來了救護車,才使他保住了性命,使他由此對人生的荒誕有了更加深刻的切身體驗。但更為重要的是,他的劇本反映了時代的悲劇,表現了大戰在西方人心靈上留下的創傷,以及他們在冷戰中對社會現實的絕望。貝克特在一九六九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劇本和小說一樣,用完全荒誕的手法來表現世界和人生的荒誕,在形式和內容上達到了完美的統一,因而能夠引起觀眾內心的震撼,像希臘悲劇那樣起到了凈化的作用。

  二○○一年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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