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邦和:為什麽中國是“陸緣”國家?

世界是可以劃合的,這個劃分很重要,可以讓我們從地緣文化學的新視角重新認識世界,知道世界由多個不同區域組成,各區域因地理生態不同而呈現多元的文化形質。由此作身份定位,我是誰?我何求?我的本質是什麽?我的道路在哪裏?

 至今已有許多劃分法,因五大洲的劃分,知道我是亞洲人,因“東西”方的劃分,知道我的身心原屬“東方”。上點年紀的人,記得有“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與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的分法,這是冷戰的標志。此後有“三個世界”的分法,又有“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分法,至今沿用。

 種種的分法,大多科學與合理,但隨時代的進步與人們認識的提高,發現有的過時,有的概念模糊,表意不清。這裏介紹一種新的世界劃分法:“陸心一陸緣”劃分法。這種劃分法,把世界劃分為兩個基本的地理區域,一個叫“陸心”(大陸中央,大陸中心),一個叫“陸緣”(大陸邊緣)。由此,世界被分成兩種基本的文化:“陸心”文化與“陸緣”文化。

 基於著名的“亞細亞生產方式”理論及麥金德的“大陸中央”理論,人們以亞歐大陸為人類最基本文化平台,觀察到以下的事實:平台的中央部分存在著一個“亞歐大陸中心”文化地帶,簡稱“陸心地帶”。在“陸心”(“大陸中央”)二側,鄰接海洋的地方,各存在一個“亞歐大陸陸緣”地帶,簡稱“陸緣地帶”。鄰接大西洋的一方稱為“西歐陸緣”,鄰接太平洋的一方稱為“東亞陸緣”。

 如果把亞歐大陸比作飛鳥,“陸心”是飛鳥的身段,它有兩個翅膀,一個是“西歐陸緣”,一個是“東亞陸緣”。如果把亞歐大陸比作人臉,那麽“陸心”地帶就是這張臉。臉面的兩側有耳朵,一個耳朵在西,為“西歐陸緣”,一個耳朵在東,為“東亞陸緣”。

 從地理條件上看,“陸心”地帶屬內陸幹燥地區,沙漠與草原為其壯麗景觀。這個地帶離海洋較遠,缺少漫長的海岸與優良的海港。歷史上為遊牧區,誕生過一個個生龍?虎的“草原帝國”,而現在則成為一個個“石油王國”的所在。

 這個地帶自古以來繁衍生息著三個重大文明體系。它們是俄羅斯文明體系、波斯文明體系(今伊朗)、韃靼文明體系(今蒙古及大陸中央諸多民族)。這個歷史文明的“鐵三角”,維系著光輝的“陸心精神”,這是對強大國家權力的無比崇仰,對原始公有制度的堅定執著,對血緣宗法精神的頑強堅守。這樣的精神基因與特殊的地理環境有關,原本來自地球母親的惠贈,如同莽原之花,荒漠之泉。

 “陸心”民族曾為天之驕子,“金戈勁旅,飲馬多瑙”,在人類活動的舞台上演過無數激烈動人的優秀劇目,如今它們依然勵志奮進,意在覆興昔日的輝煌。

 站在這個“陸心地帶”往西看,那裏存在著“亞歐大陸臨海邊緣地帶”,簡稱“西歐陸緣地帶”。這個地帶緊鄰地中海與大西洋,浩翰的大洋培育了海盜精神與冒險風格,而隨著工商經濟的發展與市民階級的成長,人權獨立、經濟自由及政治民主的精神在這裏首先誕生茁長。不同的地理環境、生產方式與價值追求,使得人類一分為二,對峙如壁壘。這是延續至今一直在說的“東西方二元對立”,其實質是亞歐大陸“陸心”與“陸緣”的對立。

 站在這個“陸心地帶”往東看,這裏存在著一個東亞地帶。這個地帶由中國(含台灣與港、澳)、日本、韓國、朝鮮、越南、新加坡等國家地區組成。這個地帶是一個文化同心圓,圓心部分是中國,它是東亞文化的發生地與輻射源。其余國家與地區因受中華文化輻射而形成相似的文化特質。一個重要的問題是給東亞定性,更是給中國定性,是“陸心”還是“陸緣”?

 事實證明,東亞地區不是“陸心”,而屬“陸緣”。日、韓、新加坡等國不言而明,就說說中國吧。中國與上述國家共屬一類,同為“陸緣”。中國雖有廣大的內陸地區,其西部不乏沙漠與草原的景觀,但是打開地圖,大片的土地染上蔥翠,溫潤的季風從海上吹來,帶來充沛的雨水,廣闊的海洋、蜿蜒的海岸、眾多的良港,密如蛛網的航線通向世界各方。

 布羅代爾認為,世界曾有二個大時代,這就是地中海時代與大西洋時代。地中海創造了西班牙、葡萄牙、荷蘭等第一波海洋強國,大西洋成就了英、美、法、德等第二波海洋強國。當今的人們已經預見,第三波海洋時代正在到來,這個時代叫“太平洋時代”,身處太平洋“黃金海岸”的東亞列國,包括中國正在粉墨登場,搏取世界強國地位。

 中國天生不是脫離海洋、劃地為牢的“陸心”之國,中國是天然的“陸緣”一一“黃金海岸之國”。本色中國歷史上做不了“陸心”之王(元代與清代是例外),因沒有“強弓勁馬”的優勢。現代中國眼下也成不了“陸心”之霸,因缺少“石油之國”的強項。現在千載難逢地攤上了“太平洋時代”的好機緣,做好“陸緣”國家,走好“海洋之路”才是的唯一出路。這條道路就是市場化、產權化、全球化,就是改革開放之路。

 然而,不可以說,西歐陸緣與東亞陸緣都叫“陸緣”,就可以看作一回事,不分彼此,等量齊觀。前者是單純“陸緣”,後者是覆合“陸緣”。前者雖然遭遇過“亞洲鐵錘”即蒙古馬隊的襲擊,也與伊斯蘭世界數次交手,但輸贏不分,所受“陸心”文化的影響不多。

 東亞不同,中日韓三國處在“陸心”文化的三面(俄羅斯、蒙古、伊斯蘭世界)浸染之中,直至元清兩代,煌煌華夏實已變身為“陸心”大國。雖說地理環境因素讓東亞,也讓中國成為“陸緣”,但既定的文化背景使其與“陸心”割不斷,理還亂。親緣情深,血濃於水。這是中國在作現代文化定位時必須認識的大問題。

 在現代化的進程中,西歐是原發現代化國家,東亞是後發現代化國家。“學習西方”成為東亞國家最初的文化選擇。然而東亞特殊的地區特征與民族性格,使其最終選擇獨自的建設路線。(收藏自愛思想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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