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洛伊德《夢的解析》 (第二章 下)

十七、"Trimethylamin":在夢中,我還可以清晰地看到構造式用粗體字標出來,但Trimethylamin對我又有什麽特別意義呢?記得以前我曾與一位無所不談老友聚會時〔15〕,他告訴我,他最近對於"性"的化學研究的結果,並提到他發現Trimethy-lamin為一種性激素代謝的中間產物,因此,Trimethylamin在我夢中可能代替了"性",而在我眼中,"性"正是一個精神病學上的大問題。我的病人伊瑪是一個寡婦,如果我硬要自圓其說的話,她的毛病可能就是由"性"的不能滿足而產生。當然這種說法必不會被那些追求她的人們所接受,但這樣的分析,似乎也頗能與夢裏情節相吻合。

我還是想不出Trimethylamin為什麽那麽清楚地出現在我夢中;它一定是個比喻,而且很可能不是"性"的代稱而已,但我想不出有任何更好的解釋。又提到性問題,使我記起了影響我很大的一位醫學前輩,他一生專攻鼻炎或鼻竇炎,並曾發表一篇"鼻甲骨與女性生殖器官的關系"的論文,而在夢中我曾提到鼻甲骨,所以這更使我確定了:在潛意識裏我認為伊瑪的病與性是有一點關系的〔16〕

十八、"通常這種針,我們是不輕率就打的":這完全是在指責奧圖的不對。記得當天奧圖告訴我伊瑪的事時,我心裏頭就這麽罵他:"你怎麽這般不明是非輕率地聽信伊瑪家人一面之詞",但這"輕率"的打針又使我聯想到,我那用過量"古柯堿"而死的朋友,以及可憐的瑪迪拉……。很明顯地,一方面我是借著這夢在推卸我的責任,而對不利於我的人一一報覆,而另一方面我卻始終擺脫不開良心的自譴。十九、"很可能連針筒也不幹凈":這又是指責奧圖的,但這來源可又不同,我有一位老病人已經八十二歲,兩年來一直靠我每天給她兩針嗎啡來維持〔17〕。但最近遷到鄉間以後,找了別的大夫替她打針,結果發生靜脈炎。這消息使我感到非常得意,因為這表示我行醫的良心與謹慎,使我兩年來從沒出過問題。"這一定是針筒不幹凈",同時又使我想起,我妻在懷孕快生瑪迪拉時,曾因打針而發生"血栓癥"。由以上看來,我曾在夢中,把伊瑪和我已死的愛女瑪迪拉又合成了一人。

以上我完成了這個夢的分析〔18〕。在分析的過程中,我曾盡了最大努力去避免接受那種由"夢內容"及其背後所隱藏的"夢的想法"的比較所暗示出的各種意念,而把真正夢的意義呈現出來。由整個夢,我發掘出一貫徹前後的意向,那也就是我所以做了這個夢的動機。這夢達成了我幾個願望,而這些都是由前一個晚上奧圖告訴我的話,以及我想記錄下整個臨床病歷所引起。整個夢的結果,就在於表示伊瑪之所以今日仍活受罪,並不是我的錯,而應該歸咎於奧圖的。由於奧圖告訴我,伊瑪並未疹愈,而惱了我,我就用這夢來嫁禍於他。這夢得以利用其它一些原因(事實上,這些原因也搪塞了不少解釋)來使我自己解除了對伊瑪的歉疚。這夢呈現了一些我心裏所希望存在的狀況。所以我可以這麽說"夢的內容是在於願望的達成,其動機在於某種願望"。

這個夢乍看似乎大體情景並無甚特別,但就願望達成的觀點來仔細推敲,則每一細節均有意義的。我之所以在夢中這般報覆奧圖,並不只是由於他那麽輕率地就為伊瑪的未痊愈而怪我,可能還因為他曾送那機油臭味的酒,所以我在夢中,把這兩回事濃縮在一起,成了"Propyl的註射"。然而我仍心有不甘,於是我再拿他與較優秀的同事做比較,以繼續我的報覆工作。甚至我很想當他面說:"我喜歡他,遠甚於你。"但是,奧圖並不是我的憤怒所指向的唯一對象。同時我也對我那不聽話的病人,深感不滿,把她用另一個更聰明、更柔順的人物來取代。還有,我也不放過M醫師,因此,我用一種很荒唐的胡扯,來表達出我對他的看法--他的態度幾乎是一個大蠢才(說了些"會發生痢疾……等等的鬼話")事實上,看來似乎我很想用他轉換為一個更好相處的朋友(那告訴我Trimethylamin的朋友),就像我將伊瑪轉換成她朋友,奧圖轉換成裏奧波德。整個夢看來,我有如想說出:"使我脫離這三個可厭家夥吧!讓我自己選三個人來取代吧!如此我才可逃避那我應得的這些譴責!"在夢中,這些不合情理的譴責,均經過覆雜的變化後才呈現出來。伊瑪的病痛,只是由於她的拒絕接受我的醫療,過不在我。而且如果那些病痛,系由器官性毛病引起,那麽當然不能用我的心理治療見效。伊瑪的受苦,完全是由於她的守寡而引起的,而這我也愛莫能助,伊瑪的病,是由奧圖輕率的打針引起的--一種我所未曾用過的不適當的針藥。伊瑪的抱怨完全是由不潔的針筒所引起,就像我從未引起那老婦人的靜脈炎一般。我當然很清楚這些為了我自己無罪的所有解釋是前後不一致的,甚至有些互相矛盾,但這整個意圖(這夢除此而外,毫無他圖)使我很快地想起一個寓言--借用鄰家的茶壺,而弄壞了,以致被人控訴的故事,第一步,他說他還的時候,是毫無損壞,行不通時;他的第二招,便說最初他借的時候,茶壺已有了破洞,最後,再行不通,他幹脆說他根本沒借過。一種很覆雜的防衛機轉就這樣進行著。只要這三條路,有一個行得通,他便無罪了。

還有其他一些在夢中的小節,似乎與我要證明伊瑪的事概不負責的主題,扯不上什麽關系。我女兒的病,那與我女兒同名的女病人的病、"古柯堿"的害處、那到埃及旅行的病人之病情、對我太太、我哥哥、M醫師的健康之關懷、我自己的健康問題、我那患有化膿性鼻炎的已故朋友……,但如果我再就這些紛亂的片段中,摘出其中共同的意義,那無非是"對我自己與別人的健康情形的關懷--即我的職業上的良心"。我現在依稀記得,那晚奧圖告訴我伊瑪的情形時,我曾有一種說不出的不愉快,而終於我在這夢的其他部分裏把這感覺宣泄出來。那時的感受就有如奧圖對我說:"你並未相當重視你的醫療道義,你沒有良心,你並未實踐你的承諾。"因此,我就在夢中,竭盡所能地證明,我是太過度地有良心,我是如此地關心我的親戚、朋友和病人。很奇怪的,在夢裏存在著一些痛苦的回憶,反而更證實了奧圖的譴責,而不讚助我的自我告白。這些內容看來是不偏袒的,但在夢中的這些較廣闊的奠基,與其較狹隘的主題"證明我對伊瑪的病是無辜"之間的聯系,卻是無可置疑的。

我不敢奢望我已經把這夢的意義完全解析出來,我也不敢說我的解釋是毫不瑕疵的。

我仍可再花更多時間來討論它,來找出更多的解釋,來探討各種可能性,我甚至能找出再深入的心路歷程該是如何如何,然而這些牽涉到一個人,自己的每一個夢所遭遇到的一些不願意再分析下去的部分,那些怪我未能分析得淋漓盡致的人,應可以自己作作實驗,作得更直爽、更坦白些。就現在而言,我相當滿意於這一個剛剛分析所得的發現--如果遵循上述這種夢的分析方法,我們將發現夢是具有意義的,而且絕不是一般作者對夢所說的:"夢只是腦細胞不完整的活動產品。"相反地,一旦釋夢的工作能完全做到,可以發現夢是代表著一種願望的達成。〔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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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一九○九年附註:偶然的機會裏,我看到了威兼·強生所作的《格拉維拉》裏,夾有許多作者編出的夢。但那看來簡直像真的人所夢到的一般,我曾去信問過這位作者,而他堅稱他事前完全對我的理論諱莫如深,由這看來,我的研究與作者的不謀而合,更使我深信我的"釋夢"是確有意義的。

〔2〕一九一四年附註:亞理士多德曾在DedivinationeperSommumTrans (1953)內提到善於釋夢者,必須能於各種夢相中把握住共同點,因為夢相就如水中幻影一般,只要稍一碰動,影像立即歪曲變形,而唯有能於歪曲變形中看出內含之意義者,方為成功之釋夢家。

〔3〕一九一四年附註:ArtemidorosofDaldis約出生於公元第二世紀初期,他留下甚多有關釋夢的整套精細的論著,而為希臘羅馬時代所沿用。TheodorGomb pez(1866)亦曾指出,釋夢應當著重於觀察與經驗,而斥責當時忽略此一原則而作的釋夢為荒謬無稽。而Gompez本身所持的釋夢首要的法則,便是"聯想的原則"主張一個夢象必會使釋夢者心內引起甚多聯想,而由此推敲出夢中含義,然而對不同的釋夢者,其聯想的差異將有天壤之別,根本不可能得出一致的看法,我在本書所述之釋夢,則完全不同於他們前人的作法,我的釋夢工作,主要靠夢者本身的聯想,看某個特別夢象能使夢者聯想到什麽事,而逐漸抽絲剝繭地探究出來。然而,最近一位傳教士Tfinkdji神父一九一三年報告說,東方的釋夢者也是利用夢者的聯想,他曾提到美索不達米亞的阿拉伯人"這裏的釋夢者,必須先對夢者問了一大堆有關夢者當時情境的問題,才肯作出正確的釋夢,也就是說,釋夢者決不肯讓夢者的一絲一毫的隱跡逃過他們的註意範圍,這些問句內,往往包括許多夢者與親人的關系,甚至"你昨晚是否在入晚做夢前,曾與你太太性交呢?"

〔4〕一九○九年附註:DrAlfredRobitsek曾向我指出,東方的釋夢大部分偏重於讀音的聯想以及字與字之間的相似。這一旦透過不同文字的翻譯,勢必失去其中關鍵。出名的考古學家HugoWinckler曾對古代東方民族所用的雙關語、遁詞作一番研究,而留傳下最有名的例子,便是靠一種字與字之間的相似所作的釋夢,當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包圍特洛城而久攻不下時,他曾做了一個怪夢,夢見一只半人半獸的森林之神Satyr在他的盾牌上跳舞,而當時Aristander正好隨侍在他身旁,於是Aristander將這夢作了如下的分析:Satyr可分成兩個希臘字,而得到一個意思ThineisTyros(特洛城是屬於你的!)Ferenczi(一九一○)也深感到夢與語音有密切的關系,而作了如下的評語:"每一種口音都有一種自己的夢語。"因此,要想翻譯外國語的釋夢書,可以說是難乎其難,然而Dr.A.A.Brill 以及後繼幾人,居然能將此書譯成英文,實屬意外。

〔5〕當我完成此原稿以後,才偶然地翻閱到Stumpf(1899)所作的報道,他也與我同樣地認為夢必有其特別意義,而且一定可以想辦法加以解釋。然而,他卻只能以比喻式的符號法則來探究夢意,以致所得結果無法博得一般同意。

〔6〕譯者:"閉眼"的重要性,不久就已不再被強調,弗氏在一九○四年的精神分析技巧裏,也特別提到,分析者不必主動要求病人閉眼了。

〔7〕註意力的功能將於第七章 再行探討。

〔8〕一九一九年附註:Siberer(1909,1910,1912)曾對釋夢作一極重要的貢獻;他直接觀察到意志如何直接變為視覺影像的過程。

〔9〕有關釋夢的技巧,以後會再提到,其他關於精神分析治療術所利用的夢析問題,另有專著詳論。

〔10〕一九一四年附註:這是我所提出詳釋的第一個夢。

〔11〕Kahlenberg是維也納近郊的勝地。

〔12〕我以為夢的這部分,再探下去並無法將其中的隱含都揭發出來。如果我執著於這三個女人的比較,也許會使我更難開正題--這也就是說每個夢都難免還會留下一些謎,作為與人類所能了解的部分的臨界點。

〔〔13〕這是所有德文版本的錯印,其實弗氏首次發表"古柯堿"的論文為一八八四年。在鐘士的弗洛伊德第一卷第六章 有關於"古柯堿"的詳盡的報道,而所說好友概指馬索。

〔14〕德文這兩個字"Diphtherie"與"Dysenterie"更相近。

〔15〕這位老友即指弗利斯醫師,柏林的耳鼻喉科醫生兼生物學家,他就在弗氏出版此書前後對其學說甚有影響。

〔16〕這個夢的那部分分析,以後在第六章 第一節,會再探討。這段分析弗氏曾在他早期所著科學心理的計劃第一卷第二十一節,以說明移置的機轉。

〔17〕在弗氏這段期間的作品,曾多次提到這位老婦人。(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第七、八章 ,並且在他寫給弗利斯一九○一年七月八日的信中,也提起此老婦人的死訊。)

〔18〕雖然你們也看得出,我並未能將所有在分析過程中使我想起的事實,絲毫不漏地寫出來。

〔19〕在弗氏一九○○年七月十二日寫給弗利斯的信中,他曾提到他後來重遊做這個夢的故地Bellvue,他寫道:"你可曾想到,將來也許有一天,在這房子裏會擺上一大理石,上面刻著:在這房子裏,在一八九五年七月二十四日,夢的秘密被弗洛伊德博士所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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