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格:盧布林的魔術師(第八章 上)

1

雅夏在院子門口站了一會兒。有個警察局的偵探就在門外等他嗎?他突然想起了那把萬能鑰匙。不,它不在他身上穿的衣服裏。它是在他上一天穿的那件衣服裏。不過,如果他的屋子被搜查過的話,那麽鑰匙已經發現了。——得了,現在也無所謂啦。讓他們來把我關起來吧!反正明天的報紙上會登滿關於我的新聞。埃絲特知道了會怎麽說?皮阿斯克那一幫小偷會感到高興;他們會認為這是絕妙的諷刺。還有赫爾曼會怎麽說?還有澤英特爾呢?還有瑪格達——也別提她那弟弟啦!還有沃爾斯基會怎麽說?阿爾罕伯拉劇場的觀眾呢?不管怎麽樣,我會被送進監獄醫院。他感到腳上的腫塊在鞋子裏發脹。我還失去了埃米莉亞,他對他自己說。他走出大門,一看卻沒有警察在等他。也許那個人躲在路對面吧?雅夏想到走進薩克松尼花園,但是沒有這樣做;埃米莉亞從她窗子裏盯著看,可能看見他。他向格拉尼奇納街的方向走去,又拐上格諾那街,在一家鐘表店櫥窗裏看到才四點缺十分。老天啊,這一天有多長啊!長得像是一年!他感到非坐下不可,想想還是再走進祈禱室去。他拐進會堂的院子。我怎麽啦,他感到驚奇。我一下子變成個地道的蹲會堂的猶太人啦!會堂裏,正在做晚禱。有一個立陶宛猶太人在吟誦十八段祝福詞。祈禱的人們穿著短上衣,戴著硬帽。雅夏微笑起來。他是波蘭哈西德派的後裔。在盧布林,簡直找不到任何立陶宛猶太人,但是在這兒華沙卻有不少。他們穿著不同,講話不同,祈禱也不同。盡管這一天很熱,會堂裏卻發出一股陽光也沒法驅散的寒氣。他聽到那個領唱人吟誦著,“心懷仁慈,回到耶路撒冷,你的城市,去;正如你所說,居住在那裏。”

原來是這樣?他們也希望回到耶路撒冷?雅夏對他自己說。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把立陶宛猶太人看做半猶太人,是個異己的教派。他只能勉強聽懂他們講的意第緒語。他看到會眾中間有些胡子刮光的男人。刮掉了胡子再來祈禱,這算什麽呢,他問他自己。也許他們是用剪子剪的——這樣犯的罪過小一點。不過既然一個人信仰上帝和猶太教的經典,那為什麽要折衷呢?如果真有一個上帝,他的律法都是正確的話,那他就必須日日夜夜受到侍奉。一個人在這個腐爛了的世界能活多久呢?雅夏走進教室。滿屋子都是人。人們在研讀《法典》。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斜斜地投下一道道充滿塵埃的光柱。留著長鬢腳的年輕人搖頭晃腦地讀著《法典》,叫著,唱著,彼此用指頭戳戳,打著手勢。有一個臉上一副怪相,好像在發胃病,另一個揮著大拇指,再有一個撚著腰帶上的穗子。他們的襯衣上盡是汙垢,硬領松開著。有幾個人還沒有老,牙齒就掉了。有個人的黑胡子長成一撮撮—一這兒一撮,那兒一撮。另一個小個子的胡子卻紅得像一團火,腦瓜刮得光光的,腦殼邊上垂下兩絡黃色的鬢腳,長得像辮子。雅夏聽見他在叫:他們要他賠小麥,他只肯賠大麥。

難道上帝的意願是這樣的嗎?雅夏問他自己。這一套關於小麥和大麥的交易。這只是做買賣的學問。他想起了反猶主義者的叫囂:《法典》無非教會猶太人怎樣當騙子罷了。

這家夥說不定在什麽地方有家小鋪。他如果眼前還沒有,早晚會有的。雅夏在書架附近找到一條沒人坐的板凳。坐下來真舒服。他閉上眼睛,傾聽念猶太經典的聲音。青少年那種尖聲尖氣的嗓音同老頭兒那種嘶啞而嘟嘟嚷嚷的聲調交織在一起。人們叫喊、咕聯、吟唱、吐露一個個單字。雅夏回想起沃爾斯基有一回喝伏特加的時候對他說過的話:他,沃爾斯基,並不是反猶主義者,不過波蘭的猶太人在歐洲的中央建立了一個小型的巴格達。據沃爾斯基看來,同猶太人相比起來,哪怕是中國人和阿拉伯人也好算文明的了。話說回來,那些穿短鬥篷、刮胡子的猶太人都一心想要把波蘭俄羅斯化,要不就是革命黨人。他們常常同時既剝削又煽動工人階級。他們是過激派、共濟會會員、無神論者、國際主義者,企圖掠奪、支配和糟蹋一切。

一片沈默籠罩著雅夏。他可以被看作是這些不留胡子的猶太人中的一分子,可是他發現他們要比那些虔誠的猶太人更陌生。從小時候起,他就一直待在宗教信仰虔誠的人的圈子裏。甚至埃絲特也按照猶太人的風俗來持家,飯菜都按教規辦理。這種人也許太像亞洲人了,那些開明的猶太人認為,不過他們至少還有信仰,有個精神上的祖國,有歷史和希望。除了他們那些管理買賣的法規,他們還有哈西德派文獻,他們還研究自己的卡巴拉神秘哲學和倫理學著作。可是那些被同化的猶太人有什麽呢?自己的東西一點也沒有了。在一個地方他們講波蘭語,在另一地方講俄語,在另一些地方講德語和法語。他們閑坐在波斯人咖啡館,或者賽摩臺尼咖啡館或者斯特拉斯貝格咖啡館裏,喝喝咖啡,抽抽煙卷,讀各種各樣的報紙和雜誌,講講笑話,引起一片總是叫雅夏感到不舒服的笑聲。他們從事政治活動,老是在策劃革命和罷工,盡管這些活動的受害者總是窮苦的猶太人,他們自己的兄弟。至於他們的女人呢,她們裝飾著鉆石和駝鳥毛,跟男人鬼混,惹得基督徒們眼紅。

說也奇怪,雅夏一踏進祈禱室,就會開始估量自己的心靈。不錯,他過去疏遠那些虔誠的猶太人,但是又沒有投奔那個被同化的猶太人的陣營。他失去了一切:埃米莉亞、他的演出生命、健康和家庭。埃米莉亞說過的話在他耳邊回響著,“您一定跟上帝締結了什麽盟約,因為他當場懲罰了您。”是啊,上天對他嚴密地監視著。也許這是因為他從沒放棄過信仰。可是他們要他怎麽辦呢?當天早些時候,他知道該怎麽做——那就是該堅持走正直的道路,像他父親過去那樣,像他父親的父親過去那樣。可眼下他又受到種種疑惑折磨了。為什麽上帝需要這些帶風帽的大衣、這些鬢腳、這些便帽、這些腰帶呢?還得有多少代人要為了《法典》爭辯呢?猶太人還要拿多少新的清規戒律加在自己頭上呢?他們盼著彌賽亞來臨已經兩千年了,還準備等待多久呢?上帝是一回事,那些人為的信條是另一回事。可是沒有信條,人能夠侍奉上帝嗎?他,雅夏,怎麽落到眼前的困境的呢?如果他穿上一件有穗子的衣服,每天祈禱三回,就肯定不會糾纏在這些男女私情和其他越軌行為中。宗教信仰就像一支部隊——必須有紀律才能指揮它行動。一種抽象的信仰不可避免地引導人作惡。教堂就像軍營;上帝的士兵在那裏集合。

雅夏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覺得熱,可是又在發抖。他顯然是在發燒。他決定回家去。他想,隨他們高興,把我抓去吧!他心甘情願地要喝幹苦酒的最後一滴。

在離開祈禱室以前,他從書架上隨手拿下一本書來;他翻到書的中央,查閱起來,就像他父親遇到拿不準該怎麽辦的時候所做的那樣。他一看,這本書是普拉加的萊布拉比寫的《永生之路》。右面一頁上是《聖經》上的一節:“他閉眼不看邪惡事”,外加《法典》上的一條註解,“這種人當女人站著洗浴時,目不斜視。”雅夏把這些希伯來字費勁地翻譯出來。他理解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必須有紀律。如果一個人目不斜視,他就不會起淫心,而他如果不起淫心,他就不會犯罪。不過,如果一個人破壞了紀律,真的看了,結果就會犯第七誡。他打開這本書,看到一條正好同他心裏最關切的問題有關的文字。

他把書放回原處;隔了一會兒,他又把它拿下來,吻了一下。這本書至少對他,雅夏,提出了要求。它指點了一條行動的道路,盡管是一條艱難的道路。然而十足世俗的著作卻什麽要求也不提。對這種作者們來說,他不妨去殺人,偷竊,通奸,毀滅自己和別人。他常常在咖啡館和戲院裏遇見一些文人;他們忙著親女人的手,對各式各樣的人致意問好;經常大聲謾罵出版商和評論家皙了I.他叫住一輛敞篷四輪馬車,吩咐趕車的送他到弗雷塔街去。他知道瑪格達會大鬧一場,但是心裏準備好了要對她說的話:瑪格達親愛的,我的心死去了。把我所有的東西——我的金表、金剛鉆戒指,還有不多幾個盧布——全拿去,回家去吧。你要是辦得到的話,原諒我吧。

2

在馬車裏,雅夏感到一種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恐懼。他害怕會出什麽事,可是說不上那是什麽事。天氣很熱,但是他感到冷。他渾身打著哆噴。他的手指頭發白、幹癟,手指尖像病得快要咽氣的人或屍體的手指尖那樣紋路全癟下去了。他的心好像被一只巨人的拳頭壓碎了。我怎麽啦,他問他自己。難道我的末日到了?難道我怕被捕嗎?我在想念埃米莉亞嗎?他還在發抖,肌肉突然痙攣;他簡直喘不過氣來。他的處境是這麽走投無路,他只得自己安慰起自己來。得了,還不好算什麽都完了吧。少一條腿我也能活下去。再說,也許我還能找到什麽解決的辦法。即使我被捕了,他們會把我在監牢裏關多久呢?說到頭來,我只是試圖偷竊——我又沒有偷成。他靠在座位的背上。他想要拉起上衣領子,但天氣這樣熱,他感到不好意思這樣做。然而他還是把手伸進上衣去取暖。這是怎麽啦?難道是壞疽嗎?他問他自己。他想要解開鞋帶,可是等他彎下身去,他差一點從座位上摔下去。趕車的顯然發覺他的乘客有點不對頭,老是扭過頭來望。路上的行人也在向他看,雅夏註意到。有些人甚至站住了盯著看。“出了什麽事?”趕車的焦急地問。“要我停車嗎?”

“不用,繼續趕車吧。”

“要我送你到藥房去嗎?”

“不用,謝謝你。”

敞篷四輪馬車停的時間比行駛的時間長,它一再被裝著木材和一袋袋面粉的平板大車和龐大的搬家馬車攔住。拉車的馬兒把粗腿沈重地踩在鵝卵石上,石塊迸出火星。他們經過的有一處地方,有匹馬兒倒在地上。雅夏在這一天中第三回經過裏馬斯卡街上的那家銀行。這一回,他望也沒望那座建築一眼。他對銀行和金錢不再感到興趣了。他現在不但感到恐懼,而且厭惡自己。這種感覺強烈得引起了惡心。他突然想起,也許埃絲特出了什麽事啦。他回想起做過的一場夢,可是這夢剛剛形成,就從他腦子裏溜走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這到底是個什麽夢?是夢到一頭畜生?《聖經》上的一條經文?一具屍體?有些日子,他夜夜被夢折磨。他夢見葬禮、妖怪、女巫、麻風病人。他會渾身大汗地醒過來。這幾個星期,他可不大做夢。他會筋疲力盡地進入睡鄉。不止一次,他醒過來的時候躺著的姿勢同入睡的時候沒兩樣。然而他知道那一夜並不是沒有做夢。他睡著的時候過的是另一種生活,一種孤立的存在。他時不時地會回想起有種夢,夢見自己在飛翔,或者在表演一種違反自然法則的絕技,一種類似兒戲的荒謬的玩意兒,是根據孩子對事物的誤解而產生的,或者甚至根據某種語病或語法錯誤而產生的。這種夢真是荒謬得異想天開,如果不是在睡夢中,腦子是簡直無法忍受的。他會在同一時刻中想起和忘掉。

他一跨下馬車,心就平靜下來。他身子靠著扶手,慢騰騰地走上樓去。他身上既沒帶房門鑰匙,也沒帶萬能鑰匙。如果瑪格達不在家,他只得在過道裏等候。看門的安東尼可有一把鑰匙。雅夏沒有敲門,先在門外傾聽著。沒有一點聲音。他伸手去敲門,但是手一碰上球形的門把手,門就自動開了。他走進外間,看到一個可怕的景象。瑪格達掛在天花板下,腳下是一張被踢翻的椅子。他頓時明白她死了。他沒有大聲叫喊,也沒有急忙割斷繩子把她放下來,只是站在那裏,目瞪口呆。她身上只穿著件襯裙;光著腳,已經發青了。他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的脖子和一團卷發。在他看來,她像一個特大號的玩具娃娃。他心想要走過去,動手割斷繩子,把她放下來,但是他還是站在那兒,好像一點辦法也沒有似的。哪兒有刀子啊?他一定要叫人來幫忙,他知道,但是他又感到沒有臉去見鄰居。他終於猛的打開門,喊叫起來,“來幫忙哪!”

他喊得不大響,因此沒有人回答。他想提高聲音,可是辦不到。他想到了逃跑這個孩子氣的念頭,差一點就此溜掉,但是他沒有逃,去打開了一家鄰居家的房門,喊叫:“你們來幫幫我呀。出了嚇壞人的事情啦!”

房間裏擠滿了赤著腳、半裸著身子的孩子。廚房附近站著一個矮胖的、淡黃色頭發的異教女人,向他轉過臉來,臉上盡是汗。她在切洋蔥。一見他,她問,“什麽事?”

“快來!我要人幫忙!瑪格達……”他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個女人跟著他走進他的房間,馬上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她放下來!把她放下來!”她吩咐。

他想照她的吩咐去做,可是這婦人纏住了他,沖著他耳朵尖叫,還拿著削刀和洋蔥。雅夏的耳朵差一點被她割下來。不久,公寓裏其他居民湧進來了。雅夏看到有一個人摸弄著那繩子,把瑪格達往上一擡,松了繩圈,把繩子從她頭上褪下來。他始終站著一動也不動。他們這會兒忙著要使她重新活過來,轉動她的胳膊,拉她的頭發,用水潑她。每一分鐘都有人跑進來。看門的和他的老婆早就來了。有人跑出去叫警察。雅夏看不見瑪格達的臉,只看見那沒有氣的身子,隨便怎麽擺弄都沒有反應的、軟綿綿的、死人的身子。有個女人捏了一把屍體的臉頰,隨後在自己胸前劃了個十字。兩個老婆子互相抱成一團,好像在默默地商議。到這時候,雅夏才發覺另一個房間裏沒有一點聲音。他走進去,發現三只動物都死了。分明是瑪格達把它們勒死的。猴子睜大著眼睛躺著。烏鴉關在籠子裏,好像是做成的標本似的。鸚鵡側身躺著,嘴上有一滴幹血。她為什麽這樣幹呢?準是為了兔得這些動物叫起來。雅夏拉拉一個人的袖子,要他看出了什麽事情。警察已經在屋裏了。他掏出記錄本子,把雅夏對他說的話記下來。

又來了一些人:一個醫生、一個文官、另一個警察。雅夏隨時準備被捕。他情願被抓去坐牢,可是那些公務員走了,唯一的告誡是不要去動屍體。這時,其他的人也走了,回去幹他們的活——一個是鞋匠,另一個是箍桶匠。只留下兩個女人:切洋蔥的矮胖女人和一個臉上長著痛子的白頭發的幹癟老太婆。屍體被放在一張床上,那個矮胖的女人這會兒轉過來對雅夏說:“她得舉行大殮儀式,你知道。她是天主教徒。”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咱們得通知教區。俄國人要做屍體剖檢。”

她們終於走了,撇下雅夏一個人。他想走進臥房去看瑪格達,可是感到害怕,童年時期對死人的恐懼又湧上心頭。他啪的打開窗子,好像要同院子保持接觸似的,還把大門半開著。他不敢再去看那幾只動物,盡管他想去看,因為怕看見它們那種默不作聲的樣子。死的寂靜籠罩著屋子,這無聲的寂靜裏充滿著被扼殺的吶喊。但是過道裏仍然有一片喊喊喳喳的聲音,這是人們在小聲說話。雅夏站在房間中央,透過窗戶望著淡藍的天空,只見有只鳥兒在那裏飛翔。他突然聽到音樂聲。有個街頭音樂師走進了院子。他奏著一支古老的波蘭樂曲,一支關於一個被情人拋棄的姑娘的歌謠。孩子們圍住了音樂師,說也奇怪,雅夏對這個拉手搖風琴的音樂師倒很感激。他的樂曲打破了死的靜寂。只要有他在演奏,雅夏就有勇氣去面對瑪格達。

他並沒有馬上向床走去,而是站在臥房的門檻邊。婦女們剛才在這死去的姑娘的臉上蒙上一條披巾。他猶豫了一會,才走過去,揭開披巾。他看到的不是瑪格達,而是一個用某種無生命的物質,蠟或石蠟模制的人像——鼻子、嘴、相貌全是陌生的。只有高高的顴骨還有點兒相像。耳朵白得像骨頭,眼瞼皺起來了,仿佛下面的眼珠子已經於癟了。前頸上有一道繩子勒的青棕色的傷痕。她的嘴唇沒有出聲,然而她在尖叫——這是任何人都無法長期忍受的喊叫。那張嘴腫起來了而且裂開了,大聲叫著:瞧你對我幹的好事!瞧!瞧!雅夏想把她的臉蒙上,可是雙手癱瘓了,他動不了啦。這個瑪格達應該就是當天早晨跟他吵過架的那個瑪格達吧,後來她從抽水站給他打來一罐水;不過對另外那個瑪格達,他是可以請求她寬恕和息怒的。這一個呢,躺在這兒床上,斷了氣,已經脫離塵世,無論善惡,都一刀兩斷了。她超越了那無法在上面架橋的深淵。雅夏摸摸她的額頭。它既不冷又不熱,而是沒有溫度了。接著雅夏撥開她一只眼睛的眼瞼。眼珠子看上去倒像是活人的,但是它不瞪著什麽東西看,甚至也不在反省自己。

Views: 70

Comment

You need to be a member of Iconada.tv 愛墾 網 to add comments!

Join Iconada.tv 愛墾 網

愛墾網 是文化創意人的窩;自2009年7月以來,一直在挺文化創意人和他們的創作、珍藏。As home to the cultural creative community, iconada.tv supports creators since July, 2009.

Videos

  • Add Videos
  • View 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