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遼太郎·長州的奸細(2)

新作自從喪父之後,就寄居到姐夫吉田掃部家。新作自求上進,十二歲便開始學習劍法,每天早上從今熊野的住處出發,趕到一里以外柳馬場綾小路(地名)的一刀流(劍術流派)的道場(劍道練習館)練習劍術,不管颳風下雨,一日不懈。他十七歲時就拿到了“目錄”(畢業證書)。二十歲以後,技藝越發精進,他的成績在道場里一直名列前茅。學生之間傳說,到這年的冬天他就會得到老師的認可自立門戶。

“我難道還要回去當老百姓,那我這麽多年的努力不是白費了?”新作覺得自己很可憐。

他不想去當小雜貨店的“小老板”,可又捨不得小園。辯才女神賜給他的這段露水姻緣,現在真是變得“剪不斷,理還亂”了。

新作望著草津客棧的天花板問道:“讓我去做小雜貨店的老板?這件事難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除了這,我什麽都能答應你。”

“你要我做浪人的妻子嗎,不行!”小園很清楚地表明了她的態度。京都的小市民,對正經八百的武士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況新作只是個浪人。

“天啊,難道我的姻緣就是這樣嗎?”小園抱著蒲團哭了起來。

“等我找到新的主人再說,怎麽樣?”

小園沒有明確回答行或不行。她很清楚,這時節,你再有本事要想去藩主手下做事,也不如想像的那麽容易。就算新作能夠找到肯收留他的藩主,或是皇族、貴族僧侶,那少得可憐的俸祿也養不活一家人。

“你要是能拿到‘石高’(高級武士的俸祿),也行!”

新作總算知道了小園要的是什麽,不過到底能不能做到,他一點自信也沒有。

以後,新作有時到小園的家,有時到“出逢茶屋”(情人旅館)和小園見面,兩人只要一提起小雜貨店,就“話不投機半句多”,談到最後都是以小園的眼淚收場。她固執地認為:如果放棄了那間小雜貨店,就等於自己放棄了爭取幸福的唯一本錢。

小園的姐姐小膳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天借口有事把新作找來,問他:“官人有沒有興趣給長州藩效力啊?”

這問得太突然了,“長州藩?”

“咱姊倆的父親,曾經給京都長州藩邸出過不少力,直到現在我跟那里的上上下下還熟得很,如果我誠心誠意去求求他們,他們會幫你想辦法的。”

“啊──”新作心想:“長州,怎麽會是長州,爸爸的遺訓怎麽辦?可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應該當機立斷。”

“那就麻煩您了”

“別這麽客氣,只要你能混到能領取三十石、五十石的“知行”(職位),我一定能夠讓我妹妹把雜貨店關了。”

過了不到一個月,重陽節的翌日,小園店里的幫工松吉急急忙忙跑到柳馬場的道場找新作:“偏勞您,請馬上到木屋町的三條上的料亭‘單虎’(飯店的名稱)去一趟。”沒說任何理由,因為他什麽都不知道。

“這不是小園捎的話,我和她從來沒有去過那個‘料亭’啊,奇怪?”新作心想。

他當然不會知道,“單虎”是土州(又名“土佐”、地名、今日本高知縣)系浪人武市半平太(別名“四國十兵衛”)一夥的秘密集會地。

進了店,有人領他到十兵衛訂下的一間僻靜的包間,坐等了一個小時左右。

這間包間不大,只有三個榻榻米大小,柱子用的是南天木,地板用的是楠木,小包間里顯得格外典雅。東窗外潺潺的流水聲,大概窗下便是鴨川(河流名)。新作等得好不耐煩,正要起身想開窗透透氣,蹭地從外面竄進一個大高個的武士:“請你別把窗打開,如何?”說著,那人很穩重地坐下,自我介紹:“鄙人是長州藩的吉田念磨,您是深町新作吧?”

“是的,我是深町新作,住在今熊野。”

“我知道您的一些事。有位小雜貨店的小膳,托長州藩邸要幫您謀個差事做,上頭把這事交給我了,我答應了下來。不過,以我的身份辦這件事,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吉田其實在說謊,他在長州藩里很有幾分名氣,他哥哥就是安政六年在江戶被處死刑的吉田松蔭。吉田念磨很早就投身“尊王攘夷”運動,有段時間還“脫藩”(放棄武士的身份變成浪人),潛入江戶(東京)活動。在江戶他隱匿身份到旗本(幕府直系軍隊的高級官員)妻木田宮家里當傭人,藉機刺探幕府的情報。不久,長州藩被剝奪了“禁闕守護”(衛戍司令)的職位,他也回到了長州藩,恢復了原來的身份。當然,他和新作談話時,關於這些情況一個字也沒有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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