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波德頓《給工作一個讃》の 物流管理 4

看來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只得前往印度洋,希望能在那里找到線索。在馬爾代夫首都馬累,我和攝影師住進“放鬆”旅館,但是我們卻無法服從它的命令、放鬆下來。起初5天我們一無所獲,走入死胡同。為了消磨一無所獲的兩次會面之間的閑暇,我們在城市里閑蕩,參觀表現愛國主義情懷的紀念碑和清真寺。在“海鷗”咖啡館後面,我們發現一小片埋葬著已故度假者的墓地,他們大都來自挪威、德國和英格蘭。他們在此地為人緬懷,這並非因為故國不再歡迎他們,而是他們的親人想讓他們在這片比冰天雪地、濃霧彌漫的故國更明媚宜人的土地上安享來世。安葬在這塊墓地上的人並不僅限於那些設法在此故去的人,也包括人數相當、熱切希望在此死去,最終卻在別的地方了賬的眾多人士。或許,他們是被隆冬季節侵襲陰雨連綿的歐洲平原的某種病毒奪去了生命。 

與一位交遊甚廣的美髮師談過話後,我們終於時來運轉。我們約好與一位大人物見面,此人正是漁業部長阿卜杜拉·納賽爾,他剛剛結束對聯合國的公務出訪歸來。足蹬一雙鱷魚皮鞋,部長嚴肅莊重地接見我們。他很清楚自己大權在握,不僅掌握魚類的性命,手里也捏著捕魚人的性命。耐心聽我們說明來意,他對隔壁房間里的下屬大聲吩咐幾句,然後便主動將我們兩人介紹給一位金槍魚出口商,以及北方島嶼上的一群漁民。臨別時,他給我們一疊他的商業名片。待我們參觀他的戒備森嚴的海島領地時,倘若有人想找麻煩,他准許我們亮出這些名片。我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之情,只好提議待他下次來倫敦時請他喝茶。 

 

我們來到一個幾乎呈完美圓形的珊瑚島上,它的長度有1公里,處於馬爾代夫最北部環礁島鏈上的第2圈。在空中,人們容易誤以為此處是一個旅遊勝地,走近才看出島上沒有旅遊勝地必不可少的水上別墅、溫泉,也沒有來自德國巴登-符騰堡州、重溫結婚時山盟海誓的一對對夫婦。這兒只有僅能避風遮雨的棚屋,用建造輕型建築的磚塊搭起,還有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捐贈的備用貯水箱、飛蟲、沙特阿拉伯一座清真寺資助建立的一所僅有兩間屋的學校,以及一個孤零零的商店。我們剛抵達那里便得到消息,由於發動機發生故障,我們想要拜訪的漁民們被困在海上。於是我們在一間酷熱的錫頂棚屋里熬過了漫長得不可思議的3天,等他們返來。小屋里只有兩張行軍床和一個簡陋的浴室,我們在此冥思苦想甲蟲們如何過日子以及小島上的悲傷生活。在陰涼處,氣溫尚高達攝氏35度。我們蹲坐在最大一塊荒地上的樹底下,馬爾代夫總統穆蒙·阿卜杜勒·加堯姆在一旁監視著我們。此人是詩人、伊斯蘭教信徒。根據法律規定,他的肖像聳立在這個國家200多個有人居住的島上,就像是一排排的哨兵站崗似的。他的容貌酷肖我那已故的父親。 

到了吃飯時間,當地人回到家中炒一盤有魚、椰肉和蔥頭的大雜燴。我們沒有必需的烹飪用具,只好完全依賴當地商店存貨。店主也因此成為我們唯一的朋友,畢竟,在小社區里不易找到志趣相投的人。我們早飯吃巧克力餅乾,中飯吃西紅柿罐頭和蛋黃醬,晚飯吃甜玉米。 

 

發動機終於修好,於是我們便出海去。漁船的船長是易卜拉欣·拉什易德,33歲,5個孩子的父親。若要養家湖口,他必須在未來24小時內捕獲,並用大棒打死至少15條成年金槍魚。對於馬爾代夫人,刷牙只是最近才開始做的事情。但是,正像高露潔棕欖公司經理們所期望的,島民已養成刷牙習慣。這至少得部分歸功於一部電視廣告片,片子里那條鯊魚露出一口閃閃發亮的潔白牙齒。牙膏就擺在漁船的小廚房兼盥洗室的架子上。早飯時辰,我們在主艙里同船員們一起用餐,吃到許多天以來第一頓剛煮出的飯,是章魚鬚,飯後他們還請我們嚼檳榔葉。 

吃過早飯後,幾個船員玩了幾把撲克。在我們船下的水里,金槍魚們尚可在這個世界上再活幾個小時。各位讀者不應根據這一張照片斷定,作者缺乏同情心或不夠溫柔敦厚,或認為他不能加入一群目不識丁的印度洋水手、用某種難懂的印度-梵語系的語言與他們談古論今。有時人們不免會這樣揣度知識分子,其實他只是處於一種心事重重的狀態之中,必需眺望遠方、高度集中注意力,尤其是當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致使腸炎失控時更是如此。 

 

我們在海上漂泊了好幾個小時,一無所獲。上午11點剛過,也就是英格蘭中部地區倉庫里的破曉時分,一群黃鰭金槍魚從東面遊過來,排成V形隊列。年齡較大、較自信的魚在外圈,年齡較小的在內圈。它們以每小時50公里的速度從印度尼西亞海岸向索馬里遷徙。金槍魚身上沒有鰾,所以這些被人詛咒的生物只能持續向前遊去。它們無法像石斑魚那樣停下來在水流中歇息,那會使它們沈入大洋底、死在那里。它們不停地運動,在人類眼中變得愈發誘人。它們終生都在擺動尾巴,因此肉質堅韌、滋味獨特。這時甲板上有人大叫一聲。魚群中有一條魚咬了一口當作魚餌的鯖魚,所有跡像表明這是一條沈重、年齡較大的魚,是一個已自由自在地在海里遨遊過5年的老手。15分鐘後,它又在右舷露面了。既驚慌,又憤怒,它用尾巴撞擊我們的漁船。它足足有50公斤重,企圖掙脫那根撕裂它的腭的鋼索,卻未能料到船上有兩個人,一邊一個,將鋼鉤伸進海水里鉤住它、把它扔在甲板上。他們發出勝利的大叫,接著便是一片喧鬧。 

這是這條金槍魚第一次遠離海水,它也從來不曾看到過如此明媚的天空。出於本能,它明白自己已吸入很多空氣,會死的。漁民們不想讓它在驚恐中血液流動太快,那會使它的肉變黑,放在盤子里端上餐桌時樣子便不會很好看。於是,船長的弟弟敏捷地用穿膠靴的兩只腳夾住它,舉起一根大木棍狠狠打下去。那棍子像史前人類用過的粗陋木棒,是用一根椰子樹幹削成的。魚的雙眼從眼眶中凸出,它的尾巴在抽搐。像人類一樣,它的嘴巴一張一合地翕動,只是不能發出尖叫聲。大木棍又打下去。傳來一聲沈悶的聲響,那是充滿腦漿、密封的腦顱破碎的聲響,使人聯想到我們人類縝密的思想、我們豐富的人生經歷在這一擊之下,勢必也在頃刻間化為烏有。那位漁民自己反倒勃然大怒起來,他惡狠狠地打這條魚,嘴里還用迪維希語狠狠咒罵這奄奄一息的畜生:“那鉤巴爾哈,那鉤巴爾哈,嗨阿茹瓦拉南!”(“婊子,婊子,這下子你可該完蛋啦!”)這是他8天以來捕獲的第一條金槍魚,他家里有6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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