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放緩，越来越懷舊
為一份深情，詮釋一個時代

陳明發·我看星爺的賀歲片《美人魚》

對不起。人家看賀歲片，看得喜氣洋洋；我卻在大笑之後，想起許多事。這樣，或許更對得起周星馳。

先講好事。《美人魚》讓人看見中國電影的希望。

這些年，中國富得不得了，財神爺們要砸多少錢去拍部戲，都不成問題。

有趣的是，我們在海外戲院看得見的所謂“大戲”，例如王晶2016年的賀歲片《賭城風雲 III》，或前些年的《天機：富春山居圖》、《西遊記之大鬧天宮》，或更早的《滿城盡是黃金甲》、《夜宴》等等，那些金錢堆積起來的東西，老實說，你會覺得好看嗎？

這些戲在中國不管賣得多好，走到世界，大概沒有幾個人——至少從所謂影響民眾最直接的電影來看——會覺得中國文化有何了不起。這麼一來，要談中華軟實力、中華影響力，未免說得早了些。

當然也有一些很誠懇的好電影，例如《無人區》、《後會無期》，但因為沒有“大場面”、“高科技”，就只算是清新小品，而無法走到海外的大銀幕。

星爺的《美人魚》卻簡單、靈巧得多。投資再多，也無需砸在一大堆擦不出火花的國際巨星陣容上，王對王，后對后，搞得像是在拍一部另類的“建國大業”。

最擾亂觀眾視線、觀賞樂趣的是，不懂是不是因為投資者特別多、“製片人”多得需要組織聯委會，那些不懂從哪里鑽出來的“嫩模”、“新秀”，出場人數多得像頒獎典禮的禮賓小姐，或球場的啦啦隊，鬧得導演忙著這邊那邊安排她們出境就夠了，像是舞台的催場。最明顯的是王晶的“賭城風雲 III”。

這麼愛看靚妹，不如去“純粹交友”、“失婚女性”社媒網站好了。

《美人魚》陣容簡單、故事簡單，戲院裡的90分鐘，就讓這些男女演員去深入詮釋劇情，飆演技，吸引觀眾的注意力與共鳴感好了。

看電影，與新春組團到日本百貨市場掃貨、焚燒人民幣，到底不一樣；大家一面觀賞、一面暢笑，間中也有那麼一刻想起一些情懷，忽地就勾起深深的感觸，那就是在文創產品的娛樂體驗之餘，開始接觸到美學元素了。

別說星爺只懂得鬧無厘頭。他這回繼續玩他在《少林足球》玩過的低下層小人物美學。

這樣，我就要說一說《美人魚》讓我想起，這世界今天不是很好的一面；你大概也就能明白，這部賀歲片為何在中國賣得滿堂紅。

影迷們也許只關注自己錢包，不太了解經濟學這麼麻煩的事。

中國經濟開始放緩了。花無百日紅，大陸改革開放三十餘年，從往昔GDP雙位數成長（所以你們看見中國崛起、很有錢了），跌到單位數成長，去年更首次跌破7%。

中國當然還是很有錢；可是，習慣了過去30餘年的大吃大喝大用大揮霍，習慣了《美人魚》電影插曲所唱的“無敵最寂寞”（想起1980年代的鄭少秋的電視連續劇《一劍定江山》），心中能沒有失落感、不確定感嗎？

在失落中，不確定中，什麼最重要？

星爺於是大玩1983年電視連續劇《射雕英雄傳》的主題曲《世間始終妳好》。（可還記得羅文、甄妮合唱的一代人的共同記憶？）

1980年代，VHS已經普及，不少“萬元戶”、“十萬戶”、“百萬戶”家中已經有攝錄機，“美好的香港”、“大有作為的香港”，是多少人的憧憬；今日的嘆息？

本片女主角的那一句，“如果世界上沒有一點一滴乾淨的水，沒有一口新鮮的空氣，錢又有什麼用？” 標識著工業中國是放慢了，大家要思考怎樣進入環保（包括心靈、生活方式）的新時代。

每一次的經濟轉變，特別是蕭條時，工作放緩，看戲變成離開煩惱最好的體驗。也總有那些觸及心靈深處的電影，留下不朽的聲音；還記得嗎？——

1970年代石油危機，有一部《愛情故事》說："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

1980年代經濟危機，有一部《Back to Future》；我們如果能回到過去，改變我們最心愛的人的命途，那該多好？

1997年代東亞金融風暴，有一部《Titanic》，“You Jump， I Jump”。

2016是不是好年？懷舊的同時，沒有權力迷惘；想想自己心愛的人，想想我們居住的環境，我們肯定還能做點什麼。

如果人們願意像《美人魚》的男女主角，甘於淡泊；有何不可完成的呢？(13.2.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