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同時代的遊戲(36)

第五信·寫神話與歷史者的一家 (二)

太平洋戰爭結束之後物資缺乏的時代,只要有一個皮球,那個少年就有了排他的特權。在皮球的象徵性權威之下的人們,如果玩爭奪三角基地遊戲時把這球弄壞,那就彷彿發現自己這幫夥伴們供登月的宇宙飛船遭到腐蝕一樣,個個愁眉不展,為了修理好,還得送到自行車鋪去。這麼一個高貴皮球,怎麼能不決定那少年的性格?妹妹,出於孩子生到這個數目到此打住的慾望,我們的小弟被命名為"露留"1,被他的遊戲夥伴稱作露留哥的弟弟,就這樣正面地接受了皮球給他的命運,豁出他的一生要掌握這個契機。他是父親=神官已經對母親漠不關心的時候生的,本來就沒有受到過疼愛,他把皮球當作神體為之徹底的獻身,我以為也足以證明了他繼承了父親=神官的血統。


1"留"字在日文中有"止"的意思--譯注。

我自己參加的一次遊戲的情景,至今還記得很清楚,一向被看作峽谷的孩子們小社會?一個野蠻的棒球少年露留,也具有父親=神官性格特點,也就是和比他強的人談話成了他每天的生活習慣,這種傾向表現得最突出。戰後已經過了三年,也是露留在孩子們中間的領導地位,從開頭只是因為他有個皮球的重要性到他本身球技高超而得到保障的時期。我雖然是他哥哥,只是個成績平平的練習者而已,屬於他率領的新制中學軟式棒球隊。露留卻是本投手的大台柱。他為了得到更多的站在打位上的機會,主動擔任一番打,同時也兼作教練、經理人,是一個絕對實力人物。露留的練習法,是有意識地從什麼地方找來戰前全國中等學校棒球代表隊名冊閱巧廈媼廢傲孔畬□畝游裱槳偌頻叵氪鑭僥歉鏊健>芍浦醒?生的體力和新制的比較起來差些。如果有人因此而發牢騷,那人就不能留在隊裡。新制中學的操場窄小,棒球用具只能是比賽時臨時想辦法,為了讓正選手和練習員的替補都能練習好,隊員的數目是有限制的。我當然是替補,替補就是不讓球站在外圈草地,防備鑽進草地的球找不見而一直等在那裡的人另一種叫法。

戰後幾年,常常遭受颱風襲擊,而颱風剛剛過去時,河水依舊很大,河在峽谷裡奔騰咆哮,在峽谷最低處的我們家,濁水能泡到上門框,這時我們家只好到鄰近的人家避難。即使雨住了,兩個山腰之間的上空仍有卷積雲,這位露留也不管已經過了晌午,照舊招集棒球隊員們。這時的操場十分泥濘,根本不適於練球,於是就讓隊員們練長跑。讓他們在村莊=國家=小宇宙的"自由時代"越過同藩鎮交界的山前來買蠟的商人們走的那條道上練。要求快步登上山,這是非常辛苦的長跑。正式選手和替補隊員概無區別,拉成一行,登上坡道的人之中,過不多久就逐漸出現掉隊的。即使大雨之後從岩石上不斷滴水的石頭道上,三番五次地滑倒,但跑在前頭的露留決不放慢腳步。

這時我氣喘噓噓地跟上來,我感到,長跑中掉隊的人體力確實消耗很多,但意志也未免過於脆弱。那時候手電屬於貴重物品,既然誰都沒有帶來,我已看透,如果等到天黑了那就只得摸著黑下山往回走,所以我就不管他們,只好比他早動身下山。

因此,我和棒球隊的哪一個比較,論體力都不比別人強,但是差距決不大,所以我總能跟得上露留。就當時的情況來說,我的膂力已經遠遠超過他們,不過對於在棒球隊裡一貫獨裁,根本不承認我這位哥哥的權威的露留來說,我當然也不會有以保護者自居的感情。但是後來我知道,這一天我特別傷害了露留的感情。每次河裡漲水淹到我們家的時候,從河的上遊人家的大糞池裡流出的大糞,在只露出屋頂的我家周圍晃蕩。孩子們特意順著道路下來,站到房脊上看熱鬧。露留以為家宅弄得這麼髒是不得了的恥辱。我雖然不像他那麼認真,但想法卻是和他一樣的,而且這種事我也看見過。那天露留走在前面的強行軍中他的上班同學有掉隊的,他們卻沒有加把力追上去的意思,在下邊從從容容地休息中而且唱了下面的歌。我不相信那歌聲傳不到露留的耳朵裡。那歌唱道:"使著泰柯普1的球,當個逍遙自在的守衛練習,讓人心裡堵得慌的,是荒涼中的家!"


1即:TyCobb,他本名TyrusRaymondCobb。美國職業棒球選手。據說他是棒球運動史上最優秀選手--譯注。

終於只剩下我一個人和他同行了,渾身的泥水,累得精疲力竭,我咬咬牙向遠遠走在我前邊的露留追去,追到當年蠟商走的那條近道一帶時,只見原生林本來延伸過來的地方,由於人工造林改變了地形而出現了一塊敞亮的台地,露留渾身是赭色的泥,跪在那裡兩手拄地,像發唚的狗一樣大喘大嘔,我知道他還沒有發覺我站在台地的邊上茫然地看著他那反反覆覆的動作,我看他那樣子並不是因為犯了什麼病,倒覺得他願意那麼做。仔細看,只見露留好像不停地小聲咳嗽,每次咳嗽都揚起他那長睫毛之下彷彿全是黑瞳仁的眼睛望著天空。受他的誘使,我也隨著揚頭望著天空。峽谷的地形所限無法一覽無餘的寥闊天空裡,堆滿了排列整齊的卷積雲的波峰浪谷。白天看起來呈半透明狀態薄薄的沙丁魚一般的卷積雲,現在卻各具一個厚而黑的脊樑骨,此刻太陽已被擋住,只是從它那薄薄的邊緣適出暗紅色。他在地面上兩手拄地小聲咳嗽似地伸著脖子反覆注視的,好像就是這紅邊黑脊樑而且成行成列的沙丁魚雲。他那動作給我的直感是向宇宙規模的破壞人作禮拜。我這直感,純粹來自經過斯巴達式的我們當地神話與歷史教育的最年輕傳承者的靈機……

從那以後正好過了十五年,在比賽已經進入加時賽的甲子園球場的傍晚時刻,面臨職業棒球隊全體選手首次參賽的露留,不顧裁判制止,在投手土丘上向著大海方位作了花些時間的儀式。實況轉播的播音員還以嘲諷的口吻說:這位新投手像從曼谷來的連踢帶打的拳擊賽選手一樣向戰神祈禱哪。當我聽到這種風傳的話時,立刻在腦子裡描繪出傍晚海上風平浪靜晚霞映紅西天的情景。儘管那地方不過是個投手土丘,我想,站在略高地點的露留,一定得到破壞人對於他那為宇宙交感所誘發的心事給以諒解。因為我想起颱風過後的那天傍晚,在滿是沙丁魚形的卷積雲天空之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樹海中的孤島之上,那時我們邊等待月亮升起,平素幾乎不跟我交談的露留,在我面前表現了不像個棒球迷孩子頭那般知能方面的細緻與深沉。

露留他本來發覺我上到台地上來了,可是他依舊不理睬我,晚霞的紅色已經褪盡,逐漸地由淡黑向濃墨色轉變的時候,出現像巨大風箏飄飄搖搖一般的破壞人,露留只顧百倍虔誠地仰望著他。等到整個天空不再有色調的濃淡變化,成了昏暗的水平面的時候,他像對於暗下來的森林有些膽怯似地朝我坐著的岩石處跳著奔來。在這剎那之間,我曾經懷疑過他把我拋下自己一個人下山,我也看到我這年幼的弟弟表現出有些膽怯的面孔,可是他卻說:"在這兒呆著幹什麼?小心天狗摸你屁股!快下去,快下去,也許狼要來呀!"


1傳說中的一種妖怪。人形,臉紅、鼻高,有翅膀能飛,深居山裡,神通廣大--譯注。

雖然我比他只大兩歲,但我畢竟是哥哥,我概不計較他胡說八道,我對他說,天這麼黑,泉水往外湧,走石頭路是太危險的。至少是等月亮出來再走,或者乾脆在這裡等到天亮最好。露留一臉不高興,他說:"我可不能讓天狗摸屁股,不能在森林裡呆多久!"妹妹,他居然反覆地說帶侮辱性的話。可是我終於說服他等到月亮升起,照到原生林邊上來的時候再走。我們當地從大人到孩子就知道遲升的月亮出來之前天狗如何如何的罵人話,可是卻把一個人在森林裡過夜根本不當回事。露留怕我坐在石頭上睡著了,所以不停地跟我閒聊。同是生活在一個家裡,可是以往我卻沒有和他多說過話,這樣一番經歷,倒是起了喚起我們彼此應該關心的作用。

妹妹,可是露留此番跟我談的話卻和平素他這個人大不一樣,所聊的主題是和死有關的。他說他從來沒想過死是可怕的。他說死就等於即使經過幾千萬年,任何東西也不存在的一片漆黑之中還有自己的種子。然後是再過幾千萬年之後,任何東西都不存在的一片漆黑之中還留有自己的灰,在這個中間的,就是現在這樣活著的自己。現在這樣活著,倒是奇怪的事。因為如果沒有這中間的突然發出火光一般的活著這一段,以前的幾千萬年和以後的幾千萬年,那一直在一片漆黑之中的種子,也許始終是個種子而枯死。

於是我就使出了平素根本沒派過用場的當哥哥的權威說,正因為在中間過程突然發出過火光,所以活著的人才覺得以後的一片漆黑可怕。可是他對我這想法並不反駁,只是說:"像破壞人能活幾百年可真好!"那腔調表現出十分羨慕。升起來的月亮,照亮了曾經感受過幾千萬年黑暗的原生林這遼闊無垠的大地,浮現在這上面的彷彿窟窿一般的峽谷景觀,讓我這寫我們當地的神話與歷史的人,再一次想到創建期之後,直到"自由時代",同外部世界隔離的漫長時代的孤獨……

露留作為一名職業棒球選手註冊登記之後的較短時期裡,體育報的記者對於這個新隊員曾經出於嘲弄的意圖登載過一條花邊新聞,內容是說這位新手的奇談怪論的談話。說露留投手說過,養育他的土地有的人有巨人族的血統,他自己不足月就生下了來,他和那些巨人們上森林裡幹活去的時候,他讓巨人把他像插在勞動服前胸口袋裡的自來水筆似的裝進口袋。我發現,露留還被峽谷和"在"的孩子們已經民間故事化了的傳承中的破壞人以及巨人化了的創建者們那些形象迷著呢。因此,我第一次看清他是一個受村莊=國家=小宇宙共同幻想養育起來的人,與其說他繼承了血緣關係,倒不如說繼承了深刻的靈魂關係更恰當。

就像表現出舞蹈才能的露旦角找到一位對獻身盡力的阿姨一樣,棒球上極有造詣的露留也有一個他稱之為大哥的熱烈支援者。細想起來,這個時期的我們倆這對孿生兄妹,因為其他成員各有各的資助者,由於沾了這種庇護余澤的光,生活上才過得下去。妹妹,正因為這個關係,你才長得那麼漂亮,營養良好。父親=神官對他的孩子只給以最低限度的經濟照顧,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居然長大,這簡直是個奇跡。父親=神官讓我受斯巴達教育,學習村莊=國家=小宇宙的神話與歷史,還讓你接受給破壞人當巫女的訓練,這樣,就把我們孿生兄妹變成了鄰近各家共同的孩子。

戰後,父親=神官把神話、歷史研究推到神秘主義階段,所以常常懷著一個憂鬱的心,窮追不捨地思考腦子裡那些黑暗的漩渦。他既然如此,也就無法指望他對於不和他住在一起的孩子們的生活給以多大的關心了。父親=神官沉浸於黑暗漩渦一般的思考,彷彿撞在石頭上跌了回來隨後以爆發之勢,和他的長子露一的孤獨之間的鬥爭也許明顯化。就像被遺忘了的人扔在一邊,一直當花匠的病人露一,向來不給任何人寫信,父親=神官單方面給他寫的信上也只談他自己的憂鬱,開頭也就是一年寫兩三封信。身在異鄉的精神病院真正陷於孤獨的時候,是在他退院和崛起的十年之前開始的,也就是父親=神官更加憂鬱,不再給他寫信以後的事。回想起來,到了這個程度之前的父親=神官,對於我們這些同他分居的孩子雖然沒有給以明顯的親切照顧,但是對於我們住在這峽谷最低處的孩子也並不是根本沒操過心。

露留處於悲劇、喜劇的糾纏不清之中,總而言之他成了戲劇性的棒球生活的庇護者,那位棒球經理大哥終於鼓勵他們從峽谷出走,過起了跨太平洋的棒球放浪生活。這位大哥是峽谷唯一的一家魚店兼飯館而且還送外賣的鋪子繼承家業的小老闆,經父親=神官的介紹才和露留相識的。原因是在中國大陸上的戰爭初期,父親=神官的神話與歷史研究工作中,當時還是孩子的魚鋪老闆的大兒子對於該研究工作給予了幫助。這魚鋪一家不用說根本不是我們當地創建期或者"自由時代"就有的家系,甚至也不是再次編入藩鎮政權才開始有了的家系。對於這一事實,父親=神官的歷史研究早就有明確的回答。因此,即使他的出生之家沒有任何古書,然而經理大哥對於父親=神官的古書搜集起了巨大的作用,幫了很大的忙。經理大哥有一種本事,臉皮一點也不薄,很開朗,誰都不會對他加小心,高興地接受他。父親=神官就是托他請"在"和峽谷的老戶把死藏的史料拿出來供研究之用的。本來父親=神官是外來人,之所以允許他自由隨便地這麼作,是因為我們當地老人們在五十天戰爭以來,大家對於父親=神官已經全面地接受他這一事實。但是,如果年輕的經理大哥不能輕而易舉地從各家搬出裝著古書的書箱,我想父親=神官可能沒有那份積極性親自造訪那家提出要求吧。對於父親=神官那樣奇特的人,並不給自己帶來特別利益、甚至不惜顯得自己低三下四百倍熱情地去辦這就是經理大哥從少年時代就已經顯示出來的人格特性。

通過這些古書,父親=神官挖掘出了"自由時代"結束之後的藩鎮政權時代龜井銘助被召進城裡這件事,並不僅僅像傳承那樣,只是為了把長期以來同外部隔絕的我們當地的時代錯誤故意說得有趣,說得滑稽。而是年輕的龜井銘助已經受到擁立年輕的藩鎮諸侯的開明派家臣集團的注目,他們之所以對龜井銘助注目,是因為他們從蠟商那裡得到的信息,其次是銘助本人出於深謀遠慮,悄悄地去各地遊學吸取經驗,從而通曉京都、大阪的政情。已經過遲的判斷,實際上藩鎮已經得到京都的特別警戒的內敕,決定了對勤王藩鎮的態度。擔任仲介者的勤王公卿,本來是由銘助介紹,藩鎮的開明派才和他們接觸的。開明派一旦失去權力,藩主被處以安置在江戶附近隱居的反動時期,對新權力發動起義而遭到失敗的銘助,就把村莊=國家=小宇宙作為直屬於天皇的存在的企圖,放在指望和公卿的關係這個基礎之上了。結果是銘助進了監獄,然而藩鎮卻繼續為勤王而大肆活動。銘助死於獄中的那年,恢復了權力的開明派的諸侯家令根據銘助生前留下來的建議書,前往長崎買了輪船。因為買船而花費巨額公款,家令引咎自責而剖腹自殺。據父親=神官有根有據的推論,如果龜井銘助不死於獄中,他一定和備受指責的家令一起,用這輪船去發現新世界而開往南美大陸。實際上開明派還沒有喪失權力,銘助尚未失去自由的時期,銘助和家令集團的人就已經為實現輪船拖航而建造了海港。父親=神官已經查明,由於通過該項事業而同漁民們建立起來的關係,死於獄中的銘助的家屬們甚至得到能夠把熟□魚乾帶進峽谷和"在"的權利。

父親=神官此項歷史研究給予經理大哥的啟示,使他想到不能只把魚鋪開在我們當地這個狹隘的空間,發揮想像力又在別處開了幾家。據說他十七、八歲就去了朝鮮,在新義州入伍當兵,然後當了憲兵。戰敗之後趕快復員回來,專門經營魚和牛肉的黑市生意,他的經營圈已經擴大到東京、大阪、神戶。然而他經過父親=神官的勸告,很快地就把日漸繁榮的經營網點的活動縮小。這件事可能是經理大哥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成功的事業。妹妹,不久就有了這樣的傳說:經理大哥以超過一介魚店限度的規模,支援露留的棒球事業,那錢全是作黑市生意時積蓄下來的。

不過和傳說中的在中國當憲兵時代和在東京、大阪、神戶作黑市生意時代的經理大哥的形象完全相反,在峽谷的日常生活中的他,卻總是一副滑稽相的隨波逐流的人。到峽谷的定時制高中前來任教的未婚女老師,租住文具店二樓的房子。她閒暇時候店主也求她給照顧一下鋪子。有一天下午,經理大哥路過文具店門前時便推門進來,站在門廳的入口處不動。當時女老師正在店裡火盆旁坐著,頗感奇怪便仰臉看著他,他也不打招呼,便要跳上席鋪,因為他比別人高出許多,所以他的跳躍也比別人用的力大,他的頭蓋骨一下子就撞在隔扇門的門楣上,又被門楣上的釘子劃傷,立刻摔倒。

有人立刻給他父親送信,魚店老闆立刻趕來,看見流血而暈了過去的兒子,便問依然坐在火盆旁的女老師是怎麼回事。

女老師只回答說"他想跳上來!"

當天半夜裡,病床上的經理大哥不知去向,消防隊員在峽谷到處找他。消防隊員們也樂於幹這件事,彷彿作廣告似地把這個秘密大肆張揚地喊:"經理大哥!經理大哥!你在哪兒?"到處轉悠著這麼喊。最後終於把他找到了,原來他用從原生林流向峽谷河的水浸泡頭上的傷口,說是用這涼水冰一冰它……

這事現在成了峽谷和"在"的笑話一般的民間傳說。妹妹,如果想到從森林流出的水,是供村莊=國家=小宇宙飲用的水,那麼,像這位經理大哥這樣的浪蕩公子耍活寶式的舉止,在生死危機的關頭顯示出來,那就最終必然會導致使人產生同破壞人有最大聯繫的感覺,從而把我們當地的根源示之於人。這種足以顯示方向然而一直藏而不露的機靈素質,也許就是把經理大哥和露留兩個人,真正聯繫在一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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