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遷入新房子的日子

再說，我們的新房子，也是一間竹身亞答屋，裡面有三個寬闊的房間，一個大廳，一個廚房和一間沖涼房，堪稱是一間很舒適的房屋；房屋是建在租用的地段上，一塊屬於楊姓老闆的空地；屋的後面，有一條小溪，而左鄰右舍，都有大大小小的房屋，是一個熱鬧的住宅區。 

這間新房子，對我們一家四口來說，雖然簡樸，但是也是非常舒服，特別是有父親的同在，既使是天天的蕃薯飯，南乳煮白豆腐，矮瓜煮咸魚，樹仔菜煮雞蛋，也不亦樂乎，畢竟像這樣的日子，對我們三兄妹來說，可謂非常的珍貴和珍惜。

父親由於貧病交加，再加上我們年紀還小，正需要大人的照顧，因此唯有在家的周圍，栽種蔬菜之類的農作物，但是由於當地人口稀少，而且家家戶戶，都有在自己的房子周圍，栽種些蔬菜和果樹之類的農作物，因而蔬菜沒有市場，一家生活也陷入困境，導致學費也無法繳交的地步。

為了幫補家用，我在十歲唸三年級的那年，曾經當過街邊賣冰淇淋的小童，也當過賣“油甘仔”，和賣水果的小童，在家中，我也幫忙父親做花生糖的包裝工作，以協助增加家庭收入。

 出院後父親的病情，並不如想像中的完好，其實父親的病情是很不穩定的，時好時壞，而且壞的更加恐怖和可憐，病倒在床上，還要勉強的起來做飯，而我們小孩，就是在這種貧病交加的陰影下渡日，沒有明天可言，更沒有歡笑，換來的是一片愁云密布的日子。 

沒有人可以照顧父親的病，也沒有什麼藥物可以醫治，醫院開的藥方，不只沒有效力，反而加重父親的病情，父親索性沒有服用它後，而自己在外頭店鋪，購買一些中藥服食，反而還會減輕病情。

由於父親到了晚間身體會發冷，而且咳嗽頻頻，再加上生活上的壓力，導致夜夜難眠的現象，是所難免的事；因此每到入夜吃過晚飯後時分，父親就拿一塊姜頭，在爐灶處，以熱灰覆蓋至姜頭燙手，並切成兩半，父親就坐在木凳上，我替他以薑片擦背，而父親也就感到舒服而上床休息。 

至於我們三兄妹，則在飯桌上，在朦朧的火水燈光下，自我溫習功課，或做作業；功課做完了，在上床睡覺前，父親趟在床上，總會要我朗誦乘法表和珠算口訣，甚至出題做造句，或是數學心算等的複習工作，直到我進入睡眠為止；父親為子女的教育用心，以及“望子成龍”的心切，是那麼的殷勤，是那麼的殷切，由此可見一般。

父親也非常清楚明白，在英殖民地時代的英文應用的廣泛性和迫切性，雖然他不識英文，但父親也會測驗我，和考考我的英文能力，於是他無論在什麼地方，英文報章也好，英文雜誌也好，他都會習慣上撿起來，帶回家，問我這個單子，那個單子的，特別是圖文，如”monkey（猴子），crocodile（鱷魚）等，也因此，雖然不懂那個字的意思，但我至少也學會了字的讀音。

沒錢買書和練習簿子

記得我在擔波羅利中華學校唸三年級的時候，不只沒有錢買書和寫字的練習簿子，每個月的學費，也要分數期或好幾個月，每每到校上課時，都會被老師催收，甚至發出不準上學的言論，導致我在課室時，常常面對無地自容的淒涼地步。 

父親其實早已經明白孩子在校的處境，但礙於貧病交加的家境，實為無能，唯有上書董事會，懇求我們三兄妹得以免費上學，董事會董事長甲必丹楊觀榮（已故），見了父親的上書文墨，及字里行間，段段是悲慘的家事，行行是凸顯教育的重要性，句句是誠懇的訴求，因而獲得了認同和同情，而特別給予免費上學的優惠決定。

在這項事件上，我在九零年代擔任記者時，曾經親自上府探望甲必丹楊觀榮董事長，而獲相告有關事件的真相，這也是已故楊董事長，在社會服務時慈善的一面，令我對他肅然起敬。 

當時學費雖然是免了，但是課本和練習薄子卻沒法買到齊全，在課室裡，同學們個個在寫字做功課，而我卻只有眼巴巴的看著同學們做功課，在無所事事時，唯有低著頭，慚愧的閱讀自己的課本，一些老師見了我這種情況，也愛莫能助。 

同班同學中，有一些則富有同情心，並願意借給我課本，包括分給我一點零食，如羅少夔同學最為大方，但有一些同學，課本借不到沒關係，反而以冷言諷語相對還不夠，更以“雜種仔”，以及污穢言詞侮辱我，但想起父親的那句“凡事吃虧一點沒關係”的話，我唯有以忍氣吞聲，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

楊道珍老師送來的“禮物”

我家因貧窮，而沒錢買書買筆的事件，其實在校的老師，有很多都知道的，但是可以協助我的老師，只有住在我家後面附近的楊道珍老師（已故），她身材稍微肥胖，但富有同情心，而且心腸很好，她每天騎著腳踏車上校教書，都會路經我家門前；有一天下午，她手中拿了數本練習薄子，來到我的家，並交給我們三兄妹，這個突然的“禮物”，雖然那是她將學生練習薄子所剩餘的幾面空頁，撕下來合訂而成的練習薄子，但對我們三兄妹來說，的確非常的珍貴，至少我們有了練習薄子，再也不會出現“無地自容”的恥辱場面。楊老師的用心良苦，至今我們還是念念不忘，也令我欽佩和尊敬不已。

三年級學習雪茄煙草製作

我父親的身體，在數年來，每況愈下，並已陷入更虛弱多病的狀態，且生命有危在旦夕，加上家境貧困，孩子年紀幼小，又無親無戚，像這樣的“有日和尚打日齋”，以及沒有明天的日子，畢竟不是辦法，為了孩子的前途，讓孩子開始學門手工藝，乃是上策之舉，於是父親也就安排我，在甲必丹葉海潮商店處，進行學習“朱律”（雪茄煙草）製作的手工藝。 

我在學習雪茄煙草製作的時間，是在放學後約一時左右，教導我的師傅，是沈伯伯，他是總管，並帶領大約十多位的男男女女員工，一齊做雪茄煙草的製作工作，而我是年紀最小的一位，只有十歲；到了下午三時左右，是午茶時間，我也同樣的分配到一杯咖啡，一粒豆沙包或是豬肉包的茶點。

由於我的功課比較好，有幸的又是甲必丹葉老闆長子，葉建發的同班好同學，因此在他那兒工作，也獲得特別的優待，因為我除了要學習雪茄煙草製作外，也同時要與葉老闆之子，一同讀書，一齊做功課，建發同學為了感激我的協助，他連他的一部中型腳踏車，也借給我騎回家，像這樣的工作場地，不只有工錢拿，還有免費的腳踏車可騎回家，真是有求之不得。但是像這樣的時光，卻不長久，老闆因為雪茄煙草市場滯銷，而告裁員，由於我是學徒，辭退我是預料中事。 

在這段時間，由於樹膠業行情有市，而許多樹膠小園主，也紛紛開闢樹膠園的開墾事業，為了能夠早日收成，就必須改良樹膠樹的品種，因而樹膠駁種業，一時也風行起來，而這個行業是我父親的拿手手藝，也因此成為生活費來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