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紀德《田園交響曲》(14)

3月10日

房子太小,我們住在一起稍嫌擁擠,二樓雖有我一間專用和待客的小屋,但有時我做事也覺得不便,尤其想跟家里哪個人單獨說話的時候,氣氛總難免顯得莊嚴肅穆了,只因這小屋像個會客室,孩子們戲稱聖地,是不准隨便進入的。且說那天上午,雅克去納沙泰爾買旅遊鞋;天氣晴朗,午飯後,孩子們和熱特律德一道出去了,她和他們也說不准誰引導誰。(我要在這里高興地指出,夏洛特格外關心照顧她。)這樣一來,到了照例要在堂屋喝下午茶的時候,很自然就只剩下我和阿梅莉了。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早就想同她談談了。平時難得有機會同她單獨在一起,我反而感到有點拘束了,事情重大,要對她講時不免心慌,就好像要吐露自己的心跡,而不是談雅克的戀情。在開口之前我還感到,兩個相愛並在一起生活的人竟會如此陌生,彼此間隔了一道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相互講的話就宛如探測錘,淒然地叩擊這道隔墻,警示我們墻壁有多堅固,如不當心,隔墻還要增厚……

 

“雅克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同我談了,”我見她倒茶,便開口說道,而我的聲音有點顫抖,恰同昨晚雅克的堅定聲音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對我說愛上了熱特律德。” 

“他跟你談了就好。”她瞧也不瞧我就這麽應了一句,繼續幹她的家務活兒,就好像我說了一件極其自然的事情,或者等於什麽也沒有說。 

“他對我說他要娶她,他決定……” 

“早就能看出來。”阿梅莉咕噥一句,還微微聳了聳肩。

 

“這麽說,你早就覺察出來啦?“我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早就看出苗頭來了,只不過這種事兒,你們男人粗心罷了。” 

要分辯也無濟於事,況且,她的巧妙回答也許有幾分道理,我只好指出: 

“既然如此,你應當提醒我一下呀。”

 

她嘴角抽動,微微一笑,這種神情往往伴隨並維護她的保留態度。她偏著頭搖了搖,說道: 

“唔!你粗心的事兒,都得由我來提醒!” 

這話里有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我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乾脆不理睬: 

“不管怎麽說,我本想聽聽你的看法。”

 

她嘆了口氣,又說道: 

“你也知道,親愛的,我始終就不同意把這孩子收留在咱們家里。” 

我見她又重提舊事,強忍著才沒有發火。

 

“現在不是收留不收留熱特律德的事。”我剛說一句,阿梅莉就截口又說道: 

“我始終認為,她來不會有好事兒。” 


我特別想和解,就趕緊抓住這個話頭:
 

“這麽說,你認為這種婚姻不是什麽好事兒了。好哇!我就是想聽你這句話,好在我們想到一處了。”我還告訴她,雅克倒是乖乖聽了我給他講的道理,因此她無需擔心,已經說服雅克明天動身,要旅行整整一個月。

 

“我跟你一樣,”最後我又說道,“旅行回來,不想讓他再見到熱特律德;我考慮過了,最好把熱特律德托付給德·拉·M小姐,我還可以去那里看她,這事兒我也不隱諱,我對她承擔了名副其實的義務。不久前我探了探口氣,德·拉·M小姐願意幫我們忙,當她的新房東。這樣,你也就可以擺脫你瞧著別扭的一個人。路易絲·德·拉·M就照看熱特律德,這樣安排她很高興,而且已經興致勃勃給她上音樂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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