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將一陣淒切的嗚咽聲送進到他的耳鼓中來,他的心中又驚疑了一下!

「怎麼的?」

他再靜著心兒聽過去,那聲音輕輕地,悲悲切切地隨著微風兒吹過來,像柔絲似地將他的全身都縛住了,漸漸地,使他窒息得透不過來氣。

他狠心地用手將兩隻耳朵復住,準備不再往下聽。可是,莫名其妙地,他的眼睛也忽然會作起怪來了。無論是張開或閉著,他總會看見他的面前躺臥著無數具渾身血跡的死屍:裡面有他的父親,老百姓,婦人,孩子,牽牛的老頭兒,王李班長, 俘虜,逃兵……他驚惶得手忙腳亂,他猛的一下跳了起來。

「這,這是什麼世界呀!」

「他叫著。他這才像完全真正地明白過來了,往日王李班長所對他說的那許多話兒句句都像是真的了,句句都像是確切的事實了。非那麼著那麼著決沒有辦法啊! 這世界全是吃人的!他這才完全真正地明白了。

他像獲得寶貝似的,渾身都輕快。可是:——

「怎麼辦呢?」

他緊緊地捏著手中的槍。他意識了他原只有一個人呀!怎麼辦呢?他再擡頭望望那座古廟,他連自己都不覺得要笑了起來:

「難怪人家都叫我做小憨子啦!我為什麼真有這樣笨呢?」

他於是輕輕地向那座古廟兒跑了過來,他中途計劃了一個對付那些衛兵們的辦 法。

「口令?」

「安!」

「你跑來做什麼呀,趙得勝?」

「你們一共只有四個人嗎?……趕快去,連長在我的步哨線上有要緊的話兒叫 你們。」

「查哨?他為什麼不到這兒來呢?」

「你們一去就明白了。這兒他叫你們暫交給我替你們代守一下!」

四個都半信半疑地跑了過去。趙得勝者見他們去遠了,喜的連忙鑽進古廟中來:

「王班長!」

「誰呀?」

「是我,趙得勝!」

「你來了嗎?」

「是!不要做聲呀!」

喳!

他一刀將王大炮綁手的繩兒割斷了。接著又:「喳!喳!……」

李海三便輕輕地問了趙得勝一聲:

「怎麼的?外面的衛兵呢?」

「不要響!他們給我騙去了馬上就要來的。你們都必須輕聲地跟在我的後面, 準備著,只等他們一回來,你們就一齊撲上去!……」

「好的!」

大家都在黑暗中等待著。遠遠的有四個人跑來了。

「口令?」

「安!」那邊跑近來接著說:「趙得勝,連長不見啦!」

「連長到這兒來了。」

「四個連忙跑攏了,不提防黑暗中的人猛撲了出來,將四個人的脖子都掐住了!

「願死願活?」

「王班長,我們都願,願,……」四個繳了槍的服從了。

「好!」李海三說,「大家都把槍拿好!小趙,還是你走頭,分程去撲那兩個槍前哨。」

「唔!……」

叛兵、俘虜,幾十個人,都輕悄地蠕動著。像狗兒似的,伏在地下,慢慢地, 隨著動搖了的夜哨線向著那座大營的「槍前哨」撲來。

夜色,深沈的,嚴肅的,像靜待著一個火山的爆裂!

1933年除夕前五日,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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