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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moooi on May 10, 2024 at 11:24pm


俞心焦詩選·最後的抒情

我就要離開你

就要轉移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去愛你

在那裡我會健康如初 淡泊 透明

我會參加勞動 對生活懷著一種感恩的心情

如果陽光很好 我會展露微笑

會對自己說 除了你 我什麼都沒有

除了美麗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還會說 一遍又一遍 我說

你是春天的心肝 天空的祈禱

海洋潮漲潮落畢生的追求

 

現在我就要喪失說話的任何技巧了

不惜一切代價

僅僅讚美你的一根頭髮

我就要用去一千種沉默的聲音

一萬隻寧靜的歌

現在我是一萬零一次看到

在三月的桃林前面

你滿頭飄飄揚揚的黑色的光芒

 

你是在愛情比金子更少 比曇花更短暫

比鐵樹開花更艱難的日子來到我的身旁的

你是冰天雪地裡僅有的一點火種

僅有的一點心意 一點愛情的標誌

你是藍天下的大雪 陽光中的暴風雨

火山深處的一汪清泉

是秀麗甲天下的神女峰

是下一代少女的方向

我的病根和詩歌的源頭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10, 2024 at 11:24pm

當土地要糧 天空要翅膀

百姓要當家作主 我 只要你

你是唐詩宋詞的獨生女

住在桃花和陽光的五好家庭 行雲流水的優秀寢室

你是真善美大學的校歌

校史上最珍愛的一頁

我還要再說 再說一遍

除了你的名字 沒有什麼漢字不是糟粕

除了我為你寫的詩

沒有什麼詩句能夠千古絕唱

 

正是你今天的芳齡 我的母親從水上回到桃林

她是為了讓她的孩子能夠愛上你才回到桃林

她要讓我在桃林生 在桃林死 在桃林愛上你

在我沒有出生之前 我的母親就先替她的孩子愛上你了

在你沒有出生之前 你 就已經存在

 

愛你的水上的外祖母 外祖父

愛你的雲朵裡的父親 爺爺 仗劍江湖的列祖列宗

為了讓我愛上你

她們在水上生 在雲朵裡死

他們一生斗爭 風雨無阻 卻從來沒有擁有過你

他們是有妻子們的單身漢 有丈夫的處女

只要擁有你 他們可以放棄愛情和命

可以不生下我

 

但 但是 但是啊 我不生誰生

那麼多人都死去了 只有我不怕活著

不怕苦難 不怕詩歌和光榮

我只是怕死 我是個死後仍然怕死的人

我要活著 做永生的人 做一個好人

我是天才 正冒險來到人間

 

現在我就要離開你 很遠很遠

我對你的愛將更深更遼闊

我就要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去愛你

在那裡道路通向我的血脈

在那裡我和天空平等相處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7, 2024 at 7:59am

姜濤詩選〈郊區作風〉

穿體面點兒,就能像個中介了

每個早上,打開洞穴,騎電動車衝出去

人生,需要廣大綠色的人脈

那隨便放狗咬人的、隨處開荒種菜的

人其實不壞,就想花點閒錢撒野

剩下的日子,熬著也是盼著

週末得空:上山吸氧,采摘熟爛瓜果

深夜不睡:寫寫打油詩維權

即使不能如願,北邊窗戶下

那些開往包頭的火車還是甜蜜的

甚至空了所有車廂,一整夜地

蹂躪著鐵軌——惹得枕邊人

也惆悵,忙不迭在被窩裡

為秀氣的身子,插一朵紅花。

2011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4, 2024 at 4:00pm


姜濤詩選〈包養之詩〉

我從遠方來,他是外地人

歌廳的相識總還浪漫

雖然他60歲了,60年的饕餮

不影響吃飯時像餓狼

其他時候像老虎

這兩房一廳,在熱鬧的郊外

掩人耳目不只為了偷歡

大家都是苦出身,他白手起家

不喜歡撫摩,只沉溺於實幹

——而夜晚總是短暫


在漫長的白天,我會去成人學校

補習會計與秘書學

到了春天,還計劃將父母接來

他們心知肚明登上飛機

吞下北京的風沙

滿足地接受一切,但等到

四人吃飯,滿桌魚蝦火紅

他們的臉色還是古怪。

——自強從來是本色


長恨的歌曲連唱不完

他蒙冤入獄,讓我淚水漣漣

但存折上小小的20萬

足夠讓家鄉的山河轟響一陣子了

秋涼乍起時,我又順便考取

本地走讀的師範學院

2009.6

Comment by moooi on May 3, 2024 at 10:58am

姜濤詩選·三姊妹

在人流中,她們打開手機的樣子

像打開初春的頭一片嫩葉

從倒掛枝頭的會議室到退休部長

蔭涼的臂彎,三姊妹口銜釣鉤

藏身有術,仿佛機關舌尖上

一個輕輕卷起的袖珍支部

 

黎明愉快的化妝,學著

破殼的雞雛,保持適當的抽像

晚間相約去「不夜城」

對男友施行寬容的加減法

或者只是莞而一笑,表露的同情

基本不會超過裙擺的尺度

 

她們乖巧,聰慧,因而蒙受了比白晝

更漫長的照耀,讓體制中的幻想

不分級別:少年人高高翹起的舢板

也沖上了到中年人體臭的暗礁

據稱,她們的腰身並不比傳說中的貴妃

更為苗條,但對男權的歷史

 

顯然缺乏興趣。她們偏愛的是小說

更喜歡袖口一樣伸出生活的格言

而作為一種技巧,枝繁葉茂的詩歌年鑑中

也有她們佯裝成散文的臉

可以說三姊妹的弱點在各方面

都恰到好處:如同游泳池渾濁的深度

滿足了初學者對大海的比擬性衝動

 

70年代出生,80年代當選校際之花

歲月忽忽,出落成美人已到了90年代

她們在風格中成功地實驗出時尚

所餘不多,一杯胸脯扁扁的隔夜茶

遞向學院牆根下尚待發育的新生代

人們可以公開表示贊同或反對

仿佛真地成為了「美」的股東

 

而被三姊妹所排斥的人,正以鯊魚的速度

絕望地撲向了自己深海中的辦公桌

Comment by moooi on April 13, 2024 at 1:58pm


海德格爾: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是指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在其存在論名著《存在與時間》中提出的哲學理念。他在書中用理性的推理詳細的討論了死的概念,並最終對人如何面對無法避免的死亡給出了一個終極答案:生命意義上的倒計時法—「向死而生」。

在書中海德格爾對「向死而生」的解釋是:死和亡是兩種不同的存在概念。死,可以指一個過程,就好比人從一出生就在走向死的邊緣,我們過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小時,甚至每一分鐘,都是走向死的過程,在這個意義上人的存在就是向死的過程。而亡,指的是亡故,是一個人生理意義上真正的消亡,是一個人走向死的過程的結束。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就是海德格爾死亡本體論的關鍵點。

海德格爾指出,人只要還沒有亡故,就是向死的方向活著。這個存在者的一生貫穿著走向死的整個過程,這個過程是先於亡故的存在形式。在這個向死的過程中,人能真實地感受到自我的強烈存在感,自己在這個向死的過程中「在場」。所以,死的過程與亡的結果相比較,這個向死的過程更本真,更真實。
海德格爾之所以提出「向死而生」這個重大的死亡哲學概念,其實是站在哲學理性思維的高度,用重「死」的概念來激發我們內在「生」的欲望,以此激發人們內在的生命活力。這就像我們中國人所說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因為海德格爾很清楚地知道,以人貪戀欲望滿足的本能力量相比,不在思想上把人逼進絕路,人在精神上是無法覺醒的。一個在精神上無法覺醒的人,他的存在對於這個世界是沒有任何意義和價值的,最多也就是體現了存在者自身在世界這個「大存在」中的「小存在」。

海德格爾正是用這種「倒計時」法的死亡哲學概念,來讓人們明白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是可以延長的,這種延長是「內涵性」,就是通過內在精神成長的方法,看淡各種功名利祿對我們精神上的誘惑。珍惜生命中的每分每秒,煥發出生命的積極進取意識和內在活力。通過提高生命中每分每秒的質量和長度,來提高生命的效度和目標的密度,只有這樣生命的意義和價值才能在有限的時間內展現出無限的可能性。

原載:百科百度

智性传承

死亡美學:埃及情詩

Comment by moooi on April 18, 2022 at 12:26pm

匡宇《詩性邏輯、歷史的轉義模式與反諷
——論維柯對思維與實踐的詩學重構

摘要:18世紀之前,反諷觀念的意義幾乎沒有什麼大的發展變化,人們對這一概念的理解大體上仍在古典修辭學的範疇之內,直到維柯走出了關鍵性的一步:反諷超越了古典反諷的邊界,從修辭學的範疇上升到詩學領域之中,從而為向著意識哲學和主體哲學方向進行擴展提供了可能。在《新科學》中,維科通過詩性邏輯模式的構建,使得理性依賴於非理性,並堅持了詩性的再現方式與理性的反思方式之間的連續性;同時將這種思維和心靈的詩性邏輯,與外部世界歷史發展階段相結合。這樣一來,維柯以轉義模式為中介將詩性邏輯的統一性賦予歷史,從而將一個被歷史化的外部世界和心靈世界設想為交互展開的過程。

  1. 維柯:對笛卡爾與啟蒙的批判

吉安巴蒂斯塔·維柯(Giovanni Battista Vico)默默無聞地度過了漫長的一生,堪稱孤獨思想家的楷模。然而,在19世紀的那場被命名為反啟蒙運動(Counter-Enlightenment)的文化劇變中,維柯的意義和價值被重新發現。維柯被視為在這場反啟蒙運動中發揮了決定性作用的思想家,並且被放置到事關現代性思想的兩大派系沖突的思想史核心地帶加以考察。這兩大思想派系,其中之一植根於法國啟蒙運動(French Enlightenment),而另一個則旗幟鮮明地作為一種對應物而發展起來——在19世紀的德國,反啟蒙運動的思想派系,以浪漫主義的形式表現出來。

馬克·里拉(Mark Lilla)指出,伯林對維柯的這種思想史定位,依賴於對啟蒙運動及其反潮流的某種思想史解釋——「如果一個哲學家武斷地堅持,對於理性來說,一切關於自然和人的真理都是普遍的、客觀的、永恒的、透明的,這個哲學家就是徹底的理性主義者(rationalist)。」而作為反啟蒙運動陣營的思想家們,則「指出那些本質上缺乏歷史根據的哲學論斷和政治論斷都被證明是烏托邦的、僵硬的、決定論的、傲慢自大的、毫無感情的、平均劃一的、心胸偏狹的。維柯是意識到笛卡爾 (Rene Descartes)的現代理性主義自身內包含有這樣的錯誤種子的第一個思想家」。因此,「維柯的著作意味著第一次不從理性主義出發來導出現代認識論哲學的重要努力」。[1]

啟蒙運動在認識論方面對理性自律性原則的強調,在知識論方面以自然科學或數學的方式來追求客觀性的努力,在歷史哲學方面以自然法學說為根源,對人類歷史的合邏輯性普遍原則的描述,以及對歷史發展目標的合理性設定——所有這些方面的邏輯起點,是通過笛卡爾對懷疑論(skepticism)的批判,通過笛卡爾對作為自我意識的我思(Ego cogito)的自明性(self-evidence)加以確認來完成的。按照笛卡爾的設想,哲學知識應該建立在絕對牢靠的基礎之上,它必須以直接的、必真的知識為基礎,並以一種嚴格的科學方法來得以展開。如同科學通過數學領域的分析和演繹最終明確了一種思維的完美模型一樣,哲學也應該尋找到一種最基本的自明性真理,以抵禦懷疑論的侵蝕。因為對於嚴肅認真的哲學家而言,對一切信念或意見的審視,將可能導致以「一種徹底懷疑的終止判斷」為思想的開端。正如胡塞爾(Edmund Husserl)所說,笛卡爾的終止判斷是空前的,因為這種徹底懷疑不僅針對迄今為止的一切科學的有效性,更針對科學以前和科學以外的生活世界的有效性,即針對一向被當做自明的感性經驗的世界和從該世界中派生出來的思想生活的有效性。[2]但是這種徹底懷疑的終止判斷,其目標並非要導向一種不可知論,恰恰相反,它是對確定性的重新歸因,是要通過對上述諸有效性的懸置,重新尋找到一種能夠作為思想和知識起點的基礎。

我思,就是笛卡爾最終所尋找到的自明性真理。當一切事質領域的有效性都成問題的時候,唯有這個執行徹底懷疑的「我」沒有被包括在懷疑的對象範疇之中——因為這個作為思者而存在的「我」以及我思,恰恰就是徹底懷疑和終止判斷的前提條件。「不論我怎樣廣泛地進行懷疑,即使我試圖設想一切都是可疑的,甚至實際上不存在,但以下這一點依然是自明的:我作為一個懷疑者和否定一切者畢竟是存在的。……我作為一個思者而存在,這一自明的陳述的含義是:我思——作為所思的所思。這包括一切思的活動:個別的思的活動以及它們匯合成一種普遍的思的活動這個統一的川流不息的綜合。在這種活動中,世界和各種被我設想為屬於世界的東西,作為所思,過去和現在一向被我認定為是存有的」。[3]

對我思之確定性的認定,不僅獲得了關於我自身存在的自明性,還深入到了這種存在領域之中——世界本身的規定性,並非來自於外部經驗性事實的給與,而是來自於成為我思活動的所思之組建。從這個基礎也僅從此基礎出發,通過演繹,推導出哲學或人文諸學科的相關陳述命題,從而實現對世界的客觀性認識。在此,「笛卡爾堅持了純粹的客觀主義,但同時又對這種客觀主義作了一種主觀的論證。」[4]因此,自明性所意味著的清楚而明白的知覺或觀念,就成了理性的終極判定;直接推論所意味著的,思維與存在、我思與我在的直觀聯系,就提供了基本真理和知識基礎。[5]

 

在上述前提下,一種知識的規範性秩序得以被構想,並通過教育手段而讓現代人所接受。這種知識的規範性秩序就是,「它的根是形而上學,樹幹是物理學,樹幹的分枝是其他的一切科學」。[6] 但是,這樣一來,一方面從知識論自身的規範性角度而言,正如克羅齊(Benedetto Croce)所說,「那些沒有或不能歸結為清楚明白的觀念和幾何演繹的知識,在笛卡爾眼中必定失去任何價值和意義。這些知識包括了確鑿可憑的歷史、對數學領域之外那部分自然的觀察、那些從人類特性的經驗知識中抽取有效性的實踐智慧和雄辯、詩及其虛構表象的世界。」[7]這也就是說,按照笛卡爾對思想提出的要求,那些無法建立在邏輯標準的明晰性(clarity)之上的人類知識與思想,是無法為其自身提供知識的合理性證明的。所以,這種無法滿足合理性要求的人類知識與思想,在人類精神世界中存在的合法性就遭到了質疑。(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December 29, 2021 at 9:14pm

(續上)而另一方面,從知識論所產生的效果的角度來看,奠基於笛卡爾「我思」哲學認識論基礎上的知識論,在成為了維系啟蒙運動自身規範性之所在的同時,也是促使啟蒙運動通過教育手段得以維持自身並持續性發展的關鍵。因為這種與古典教育迥異的現代教育手段,實現的是對一種嶄新的現代人自我理解圖景的塑造。但是當這種對合理性的訴求,轉變為絕對的理性主義教條之際,原先這種理性的訴求就變成了一種獨斷論(Dogmatism)的意識形態信奉。在這種知識論的設定中,思想的真正基礎並不需要修辭和詩。因為,「現代對確定性的追求把古代的尋求真理和全體變成了邏輯學家的概念:全體就是有關世界的所有真命題的集合。」於是,「現代教育的理想聽從的是笛卡爾和萊布尼茨……它排斥對言說、記憶和(詩的與修辭的)隱喻藝術的教育,而偏愛分析和方法上的清晰;聽從的是對普遍語言的鼓吹,即萊布尼茨的符號體系的理念,在其中,一切都可以被毫不模糊地公式化;聽從的是法國百科全書派,……是對列為個別條目的特定主題的具體處理,明晰和智巧地呈現出它的自然(nature),而使任何有智力的讀者都能領會。它們中的每一個——推理的分析之鏈、普遍的公式、完整處理一個主題的百科全書條目——都是知識的匿名形式的典範。」[8]

作為對以上學說的反駁,維柯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立論基礎。維柯與笛卡爾的相同之處在於,他們都要抵製懷疑論對人類知識確定性和客觀性的消解;但他們的差異在於,維柯的學說擴充到了對獨斷論進行批判的戰場。通過回溯拉丁人民族語言中的「真實」(verum)與「創造」(factum)的概念相關性,並將這種相關性與基督教神之創世的觀點相結合,維柯形成了自己的真理觀:真理即創造。「正如神的真實意味著神在知曉事物的同時,也就安置和產生了它們;人的真實則意味著人在認知事物的同時,也就是結合了它們,亦即創造了它們。據此,可以說知識就是對事物生成變易的屬(genus)或方式(modus)的認識。」[9]

被維柯通過語言學證明所確認的這種真理觀,不能被局限地理解為,僅僅是17世紀末-18世紀早期的那不勒斯文化環境所造成的地方性知識,或拉丁民族的真理觀。這種真理觀所具有的普遍性被伯林概括為,「在顯而易見出自人為的建構——藝術作品、政治結構或法律製度,總之,一切受規則支配的學科——中,存在著一個人能夠從內部加以認識的知識領域,即人類的歷史,因為它是人創造的。……對於我們自己而言,我們是具有『內部』眼光的特殊觀察者:無視這一點,贊成一種無所不包的統一科學的理想,即存在著惟一的具有普適性的研究方法,這等於以唯物主義教條的名義,執意對能夠認識的事物視而不見。我們知曉行為、意圖,知曉從事或理解某種事情的努力的意義——我們知道這些事情,是通過直接意識到它們。」[10]

以賽亞·伯林:《反潮流:觀念史論文集》

這種內部的眼光,並非笛卡爾意義上作為思維本身的我思。維柯認為,「思維並非是我心靈的原因,而是標誌。」[11]因為「人類心靈自然而然地傾向於憑各種感官去在外界事物中看到心靈本身,只有憑艱巨的努力,心靈才會憑反思來註視它自己。這條公理向我們提供了一切語種中的詞源學的普遍原則:詞(或字)都是從物體和物體的特點轉運過來表達心靈或精神的各種事物。」[12] 對於維柯的認識論而言,單純的笛卡爾式的反思模式不足以構成知識的基礎;語言和歷史的因素必須被納入尋求知識確定性的努力中。維柯從文藝復興時代偉大的人文學者處繼承的人文主義教育理想,以及他作為修辭學教授的職業身份,是與這種認識論是相配合的。正如伯林所說,維柯的「思想不是分析的或科學的,而是文學的和直覺的。」[13] 這種認識論原則帶來了兩個角度的觀察,而這些觀察又通過《新科學》(The New Science)一書得以體現。

首先,第一個角度,是對思維本身的構成要素的語言學或修辭學重構。這意味著,人類的思維是由他們所繼承的語言——詞語和形象——形成的,而語言也相應地形成了他們的表達模式。[14]在《新科學》所列出的第十條公理中,維柯說,「哲學默察理性或道理,從而達到對真理(the true)的認識;語言學觀察來自人類的選擇,從而達到對確鑿可憑的事物(the certain)的認識。……哲學家們如果不去請教於語言學家們的憑證,就不能使他們的推理具有確鑿可憑性,他們的工作就有一半是失敗的;同理,語言學家們如果不去請教於哲學家們的推理,就不能使他們的憑證得到真理的批準,他們的工作也就有一半失敗了。」[15]雖然維柯在這條公理的設定中對哲學與語言學進行了調和,但是我們必須考慮到他所設定的另外一條公理——恰恰是通過這後一條公理的陳述,我們才能夠清晰地看到,對於維柯的知識論而言,對確鑿可憑事物認識的語言學考察實際上處於一種優先的地位,或這種考察本身就是一切知識的基礎。(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December 28, 2021 at 11:27pm

這條公理出現在《新科學》第314節——「凡是學說(教義)都必須從它所處理的題材開始時開始。」[16]維柯自稱,這條一般性的公理(axiom)可以運用於《新科學》一書所討論的一切題材。由於這條公理是維柯在談論不同民族的部落自然法時提出的,所以其含義的解釋需要和第146節的內容相結合。

146節中,維柯明確指出了《新科學》一書的任務,「本書自始至終要經常進行的工作之一,就是要證實各部落自然法都是在互不相識的各民族中分別創始的,後來才由於戰爭、信使往來、聯盟和貿易,這種部落自然法才被承認是通行於全人類的。」


但是,這一研究工作是為了最終說明,那種起源於互不相識的各民族之間的一致觀念必有一個共同的真理基礎。這個真理基礎,就是被維柯定義為心頭詞典(mental dictionary)的東西——「憑借心頭詞典,就可以構思出一種理想的永恒的歷史,來判定一切民族的有時間性的歷史」。[17] 這裏所謂的心頭詞典,實際上就是以語言和字詞所構成的思維組建物,上文所提及的內部眼光正是在這種思維組建物的基礎之上才得以可能。這是一種語言學的考察,但這種考察目標卻是要在實現知識的確定性之同時,將人類歷史的發展納入進一種新的關系結構之中。


維科《新科學》

因此,維柯的識論原則所帶來的第二個角度,就是要通過對詞源學和語法的考察,來尋覓到社會意識和活動的發展過程。語言和修辭並非僅僅是工具性的交流手段、說服他人、辯論交鋒的技術,而是反映著社會生活相繼出現的各個階段。當我們以內部的眼光對切近我們自身生活加以觀察的時候,必須與一種與它的發展和成長相一致的系統的精神科學相配合。正如維柯的著名段落所說:

在距離我們那麼遠的最早的古代文物沈浸在一片漆黑的長夜之中,畢竟毫無疑問地還照耀著真理的永遠不褪色的光輝,那就是:民政社會(即文明社會)的世界確實是由人類創造出來的,所以它的原則必然要從我們自己的人類心靈各種變化中就可找到。

任何人只要就這一點進行思索,就不能不感到驚訝,過去哲學家們竟傾全力去研究自然世界,這個自然界既然是由上帝創造的,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過去哲學家們竟忽視對各民族世界或民政世界的研究,而這個民政世界既然是由人類創造的,人類就應該希望能認識它。(《新科學》146)[18]但是,只有通過研究心智在表現自身時所采用的不斷變化的符號,而不是依賴於笛卡爾式的意識反思,才能確定個人和社會的自我意識發展過程的不同階段,才能確定心靈變遷與歷史變遷的同步性。在《新科學》中,「觀念秩序通過心靈的形而上學來處理,而事物秩序通過理想的永恒歷史來揭示」。[19]

這兩種秩序的同步性,由觀念和語言以同樣的速度加速成長這一論斷加以支撐。由此形成的知識類型,並非是「由觀察、科學或演繹推理提供的有關事實或邏輯真理的知識,也不是有關如何做事的知識,也不是由建立在神啟上的信仰所提供的知識」,[20]而是一種詩性的形而上學(poetic metaphysic),它通過想像力和同情來理解作為感性動物的人之間最為簡單的相互交往,它通過對表達手段、修辭格所意謂的意識類型、格言、神話等詩性因素的考察,來確定心靈自身的變化,並以此變化來尋找個人和社會變化的依據。


2、詩性邏輯與轉義的歷史哲學

在《新科學》中,維柯將這種知識類型的認知模式,定義為詩性邏輯(Poetic Logic)。這種認知模式並非是對命題進行論證的演繹推理(Deductive Reasoning)與歸納推理 (Inductive reasoning),也「不是建立在對外部世界的直接感知上,並沒有資格自稱真理或系統連貫的認知」。[21] 維柯以詩性邏輯作為一種認知模式所描述的範疇,是「那類創造了古代一切偉大神話的心靈——這類心靈充滿欲望和激情,富有創造力且不事鑒別,通過非理性的聯想而運轉」。[22]

這種心靈依靠想像的生動和直觀的明晰,可以形成斯賓諾莎(Baruch de Spinoza)意義上的、無須理性推動就可實現的想像共相(imaginative universal)。「想像的共相將相似的知覺簡化為某種通則,並在我們的語言中產生出類或屬的名稱。這類共相不同於由理智(理性的共相)形成的概念上的抽象。」[23]在《新科學》中,這種詩性邏輯,其實就是指那種運作於詩或各種修辭格當中的力量:
(下續)

Comment by moooi on December 13, 2021 at 3:02pm

(續上)人類最初創建者都致力於感性主題,他們用這種主題把個別或物種的可以說是具體的特征、屬性或關係結合在一起,從而創造出它們的詩性的類(genera)。(《新科學》495)

玄學(即形而上學)不是從外在世界而是從思索者本人的內心中各種變化去尋找它的依據。……人類本性,就其和動物本性相似來說,具有這樣一種特性:各種感官是他認識事物的唯一渠道。因此,詩性的智慧,這種異教世界的最初的智慧,一開始就用的玄學并不是現在學者們所用的那種理性的抽象的玄學,而是一種感覺到的想像出的玄學,像這些原始人所用的。(《新科學》374、375)

玄學或形而上學與邏輯之分在於玄學觀照各種事物的一切存在的形式,邏輯考慮一切事物可能指的那一切形式。因此,我們在上文把詩看作詩性的玄學,其中神學詩人們把大部分物體都想象成為神的實體,現在我們也把同樣的詩當做詩性的邏輯來看,詩憑這種詩性邏輯來指明神的實體的意義。(《新科學》400)[24] 

克羅齊認為,維柯上述觀點的錯誤在於,『想像的普遍性』這一概念將維柯學說中含糊的矛盾融貫於自身之中,既然結合了想像性要素,在這種思想結構中,從普遍性自身獲取的要素才是真正的。正確的普遍性要素,它是理性的而不是想象的。由此,一個先驗原則應運而生,這一原則是以理性普遍性的誕生為前提條件的,然而理性普遍性的起源這一點尚需澄清。」[25] 


克羅齊《維科的哲學》


但是,對於維柯而言,這種對詩性邏輯的揭示,並非要反對邏輯學之於修辭學的優先性,也不是要將修辭學的主權擴展到邏輯領域,以便解決總體化的理性批判所面對的問題, [26]如同後現代主義者將世界文本化,或取消哲學與文學的文類差別一樣。維柯還沒有走到這一步。維柯關於「真理就是創造」的基本命題,是用來論證一種認知模式和歷史哲學模式的。[27]這種論證的關鍵,並不在於僅僅指出詩性邏輯的存在,而在於以一種時間序列結構來勾勒詩性邏輯與理性邏輯的相互關系。通過這一時間序列結構的組建,維柯將詩性、想像、修辭從絕對理性主義的傲慢中拯救了出來,並顛倒了那種根深蒂固的對人類精神世界的理性與感性之等級秩序的設想。因為,按照這種時間序列,詩性邏輯、轉義和比喻不僅是詩人的、兒童或原始人的認知模式,還是「建立有關世界的理性知識的基礎」[28]

由於人性的必然,詩的風格比散文的風格先起,正如由於這種人性的必然,寓言故事或想象性的共相比理性的哲學的共相先起,哲學的共相正是通過散文的手段來形成的。……在詩人們已經用聯系個別特殊的意象來形成了詩性的語言之後,各族人民接下去就把詩性語言已聯系起來的那些部分壓縮成一個單獨的字,就像把各特殊事物總結為類一樣,例如「血在我心中沸騰」這樣一個詩性語句就根據全人類的一個自然的、永恒的、共同的特性。人們把「血」、「沸騰」和「心」擺在一起形成一個單詞,仿佛形成一個類,在希臘語裏叫做stomachos, 在拉丁語裏叫做ira,在意大利語裏叫做collera(在中文裏叫做「怒」——中譯註)。仿照這個模式,象形文字和英雄時代的文字(或徽紋)就壓縮成少數一些土俗字母,作為同化無數不同的語音於其中的一些類,這是需要絕頂天才的一項艱巨工作。通過這些土俗的詞和字母的類,各族人民的心智就成長得更快,發展處抽象能力,這樣就為哲學家們的來臨開辟了道路,讓哲學家們形成理智性的類。這裏所討論的是思想史中的一小部分。……(《新科學》460)

正如海登·懷特(Hayden White)所說,「維柯沒有把想象作為一種理解實在的相反方式與理性對立起來,也沒有把詩歌作為一種再現實在的相反方式與散文對立起來,相反他堅持二者之間的連續性。……萊布尼茨傾向於把一起都放置在同一個本體論層面上並由此抹平生活中理性和非理性之間的界限。維柯則不同,他提供了一種獨特的方式,這種方式既對意識的非理性和理性的表現進行了區分,然後又在時間中將它們連接起來,使其成為一個單一進化過程的不同階段。……指導這一進化過程的機制本身既不是理性的也不是非理性的,而是人類所特有的一種前理性因素,它發揮著某種協調中介的功能,一方面在精神和身體之間進行協調,一方面在人類意識與其環境之間進行協調。這種協調中介便是語言,它通過其詩性表達能力和散文再現能力之間的辯證關系,提供了一種理解一般人類進化的模式。」[29](下續)

 (匡宇《詩性邏輯、歷史的轉義模式與反諷 ——論維柯對思維與實踐的詩學重構》本文為四川省比較文學基地項目「表達主義與審美現代性研究」(SC16E035)階段性成果。刊於《文化與詩學》2017年第2期,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1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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