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輝·無器官身體與游牧主體:ADOLF WÖLFLI畫作的混沌與秩序(2)

這當然是兩位大師的關鍵差異之處。但二者之間的切近亦同樣明顯。這首先體現於,在RG那裡被擺弄得巧奪天工的「流」-「斷」的嫁接-運動在AW的作品之中得到了昇華和無限拓張。RG關注怎樣將那些自然力納入到日常的應用之中,而AW則更令人驚心動魄地試圖直接展現自然力的原始而宏偉的面貌。首先,「流」-「運動」在AW的宇宙之中無疑帶給觀者最為直接的震撼。這不僅體現在(比如說)AW常常將原始的自然偉力作為直接的表現物件(比如說水),更為重要的是,誠如Edward M.Gomez極為敏銳地指出的,在AW的宇宙機器之中,「時間作為一種能量與其它的強大的自然力——地震,大海,天氣——同樣意義重大」。更恰切地說,時間就是AW宇宙機器之中那不斷「飛逝的第四維」。或許,確實可以說AW意在解決困擾繪畫創作的一個由來已久的根本難題,即如何在靜態的平面之上表現深度和運動。但他之所以能如此成功地表現時間-能量之「流」,其實並非是有意為之(就AW的生平經歷看來,他對藝術史的瞭解幾乎可說是零),而更為根本地是發自他對宇宙-機器的運作機制的深刻領悟。不妨先結合AW的一幅精彩作品Second Folio March(1913)來初步領悟其中奧妙。

                                                Second Folio March(1913) 


之所以選取這幅作品,也正是因為它從直觀上頗能呼應D&G所說的「從邊緣向中心」、經由接續的「層」與「面」不斷遞進的運動。但此種「接續」和「遞進」何以能夠體現出連接式的綜合運動?D&G語焉不詳,或許我們可以先借助學者們普遍認同的解說進行理解。比如Edward M.Gomez就指出其中所隱含著的從「混沌」到「有序」(就借用普裡高津的名著的標題)的運動。 但何處是「混沌」,何處又是從「混沌」之中所衍生出來的「秩序」呢?就畫面結構而言,層層向中心盤旋的蛇形當然形成極為有序的形象,而如若AW本人所言屬實,則中心處他自己的化身(St. Adolf)就是「所有這些無序的核心(nucleus)」。就像是風暴之眼。Elka Spoerri同樣做出相近的解釋,只不過她從尼采式的酒神/日神(或佛洛德式的本能/昇華)的二元對立的角度詮釋:在他的精神生命之中,混沌代表著精神分裂的一極,而秩序則代表著藝術創造的一極,二者之間協調並存的產物自然就是他的「作品」。    
 

這些分析當然有著生平和創作上的種種根據。但要想由此進一步引申分析,則必須從欲望機器的第一種綜合的角度來進行拓展性理解:「流」即代表著「混沌」一極之能量流動,而「斷」則相應地理解為從「流」之中「抽取」出來的秩序。比如,就拿這幅Second Folio March來說,能量之流顯然可以是雙向的:那一層層的精神創造的產物(數位,音符和文字,等等)既可以理解為湧向、也亦可理解作源自那個居於混沌中心的St. Adolf。不過,這並不是要點。如前所述,當我們從連接-運動的角度去描繪欲望機器之時,關鍵的正在於「斷」-「抽取」的操作,換言之,即如何在一個看似完備、迴圈運作的機械系統中找到異質性的缺口。但至少就AW的這幅作品而言,層層迴圈,不斷捲入(或卷出)的「螺旋」形象不是處處都顯現出平滑、完滿的輪廓,幾乎難以覓得「缺口」?若果真如此,那麼AW對「流」所進行的「斷」的操作就並不(完全)符合D&G的標準,因為「斷」所實現的差異化、碎片化、異質化的操作在這裡難以發現,相反,這幅作品之中到處充滿著整體化、統一化和連續性的動機和運動。在RG的小品之中,我們總是能探尋到能量爆裂的匠心獨運之處;但在AW的這幅作品之中,盤卷的蛇形螺旋似乎從根本上構成一種包圍和封閉,何處還有「缺口」之可能?借用本節一開始援引的L’Anti之中的解說,是否AW的宇宙機器的此種從「混沌」到「有序」的運動最終趨向於一種整體性的結構,秩序和組織(strong compositional unity)?因而,這是否意味著它最終否定了欲望-機器的生成運動?簡言之,它是否從「機器」固化為、蛻變為「機械」乃至「機制」了呢(這其實也是欲望-機器所隱含的最大「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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