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發博士《文創技能系列 53》: 鳳翎豈能當掃帚?

蔡明亮導演說,他拍電影,常常根據演員和現場的狀況,而修改劇本和拍攝計劃;就像上菜市場那樣。這隱喻,我們可以理解。出門的時候,原來想買一尾 鯧魚;去到魚販檔,卻發現石斑新鮮得特別搶眼,大小又剛好適合你家人口與鍋口,而且,更能讓你發揮酸辣紅燒的廚藝,於是便放棄了鯧魚。

有些東西,蔡明亮倒是不會放棄的。是他自己說的,他不會為了市場而改變本身,免得在宣傳片子時無法理直氣壯。偏偏,他在臺灣創作了八部戲後,首次回國來拍的《黑眼圈》,卻因為“醜化吉隆坡”八宗罪,而在這裏被禁播。後來經過溝通,讓片子挨了五刀,剪掉四個鏡頭和一個字幕,才能出街。


關於這一點,是否讓蔡明亮想起,2006年9月,《黑眼圈》在威尼斯影展舉行首映禮,他接受中國《新浪娛樂》訪談時,提到那買菜的比喻?我想到的是,當你煮好了一道酸辣紅燒石斑,香噴噴的正要捧上桌,有人卻告訴你,那黃梨要挑出來,辣椒、番茄也要挑出來;這些東西吃多了對健康不好…… 。

此前,這片子一刀未剪,原汁原味地在新加坡上映。有人恐怕會說,當然啦,片子“說衰”的是我們,又不是他們!


問題是,直接批判新加坡教育制度的《小孩不笨》與《小孩不笨II》,批判新加坡公務員的《我在政府部門的日子》,不僅能在當地風風光光地上映,而且,當該國政府到海外辦商貿與文化盛事時,還被當著國寶似的,拿去展示新加坡土生的創造力。


這裏所謂的創造力,是甚麼意思?首先,它是經濟效益。兩部《小孩不笨》 及其延伸出來的電視系列,不僅證明了在新加坡拍戲,可以賣個滿堂紅,而且還可以大賺外匯。《我在政府部門的日子》在新加坡上映時,票房記錄還打敗了日本最賣座的《死亡筆記》;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成龍的《寶貝計劃》。在香港,它與強勢造市的《蜘蛛俠III》同時上映,居然也取得不俗的票房記錄與口碑。


更重要的,文化創意是社會創新的原動力。吳作棟曾以總理身份,在新加坡國慶群眾大會上,特別點名稱贊導演梁智強說:他看了《小孩不笨》,很能理解它為何觸動許多家長的辛酸。他還說;他的夫人看了三遍,建議頒個國家獎章給梁智強。而《我在政府部門的日子》,則變成政府部門的培訓教材。電影,已經不純粹是娛樂,也是一條共同反思的道路。


環境不同,人才的機遇也就不同。創意人認識了自我,認識了與創作有關的人,固然夢想無窮、活力蓬勃。可是,念及青春會老、人生苦短,我們的意識要開始探索,甚麼樣的環境,能讓自己安身立命、奮發不息。當然,世間沒有十全 十美的環境;我們只好透過分析一個地方的六大資源――時代、業務、技術、團隊、地方與文化,來撼醒本身的環境意識。說到底,天生我才可不能白活啊;鳳翎豈好讓人當掃帚?(2006年6月7日 南洋商报經濟版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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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 by luova ajatus on November 3, 2014 at 10:45pm

蘇惠昭·我不說故事,我的電影不是娛樂~蔡明亮

應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蔡明亮第一次看到舉牌人。

那年代舉牌人販賣的是某種旅遊產品,不是房子,在車來人往的街頭,舉牌人的臉彷彿蒸發成看不見的氣體,他所舉的牌子取代了他的臉,他的身體。

他看見,他記得,他有一連串的問號。十幾年後,在他的第11部電影《郊遊》裡,李康生變成了舉牌販賣豪宅的舉牌人,失去婚姻,失去工作,有兩個「寄居」在大賣場的孩子,電影裡有一幕,僅僅一幕,他用擠出全身悲憤的力氣引吭高唱〈滿江紅〉。不需要知道故事,那一幕,有一種天搖地動的力量,心臟猛烈敲擊胸口,有一些疼痛。

迷惑‧纏繞‧迴盪

蔡明亮的第一部電影,得到東京影展銅獎的《青少年哪吒》 (1993),還是有故事的、帶著實驗意味的台灣新寫實電影,述說台北邊緣青少年的孤獨和感傷;隔年的《愛情萬歲》,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只用了3個演員,不到一百句的對白,以貼近角色的長鏡頭捕捉細節並捨棄嘈雜的配樂,說不上有什麼故事的故事,唯巨大的孤獨在緩慢的時間中迴盪、纏繞,最後讓觀眾帶著迷惑走出戲院,「蔡明亮風格」就此建立。


於是有人說,如果你能忍受一部電影開演後20分鐘演員沒有說一句話,能忍受電影結束時看著女主角對著鏡頭哭6分鐘,忍受一個戲院裡1,000張椅子畫面,沒有事件發生,沒有劇情推展,本來有一個人坐在那,後來連人都走了,鏡頭停住,快轉幾分鐘仍然同一個畫面。能忍受這些,那麼你就可以欣賞蔡明亮的電影了。

黑暗裡打不開的一扇窗

無論拍不拍電影,蔡明亮都是一個敏銳而獨特的人,一個天生的藝術家。


他是馬來西亞華人,至今拿的都是馬來西亞護照。開麵攤的父親嚴肅而沉默,但3歲以後蔡明亮就與外公外婆同住,兩位老人會輪流帶著他去看電影。每一次因為課業不好被父親帶回家,蔡明亮就躲在蚊帳裡幻想,幻想他和外公一起逃到深山,編織各種不同情節,有時自己還會被感動流下眼淚。

大二那年他看了楚浮的《四百擊》。當少年安瑞因為偷了父親的打字機和一群妓女被警車送往感化院,看著巴黎一直往後退去,安瑞抓著鐵窗掉下眼淚,那一瞬蔡明亮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在和他的環境相處,與城市對話,我們捨不得的是那座城市,是某個年代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某一個人。於是他也明白了所謂「電影的力量」,明白了除了賺錢和虛榮,為何拍電影是值得的。此後,一條以藝術為媒材以對映人生的路就在眼前展開,「人生,也許有九十九條路是熱鬧的,但只有那一條是我要走的,我不怕寂寞,我要做我自己」。

蔡明亮真的不怕寂寞,不怕走不一樣的路,他成立劇團,25歲那年就發表一齣長40分鐘沒有一句對白的舞台劇《黑暗裡打不開的一扇門》,是台灣劇場碰觸男同性戀題材的先驅之一;他也用寫電視劇本、拍電視電影證明自己具備「商業」和「大眾」的能力。

栽一棵稀有脆弱的樹

然後命運安排他在電動遊樂場遇到了不想考聯考的李康生。從電視單元劇《小孩》(1991)開始,李康生進入蔡明亮的影像世界以及生活,然後再從電影《青少年哪吒》一路到《郊遊》,到舞台劇《只有你》、《玄奘》,蔡明亮的創作,除了李康生還是李康生,《郊遊》一書最受矚目的一章,也是他和李康生的對談。


「小康的那張臉」蔡明亮後來慢慢整理出他持續拍電影的原因。「小康的那張臉,別人都看不到的,我看到了,二十多年來我就像栽種一棵樹,像培育稀有但脆弱的品種,一直到他無可取代,這是最了不起的」。然而李康生自己又如何認知呢?「事情不是因為認知而發展的,他的認知和此一點關係也沒有,一棵樹如何認知自己是一棵樹呢?」。

我看見了,希望你也看見

歸結到最後,對蔡明亮來說,電影只有兩個重要元素,一個是影像的構圖,另一個是時間;前者更是電影的一切,就是電影美學,除此之外,其餘皆可拋。


「所以我做的事非常簡單,就是我看見了、經歷了,希望你也看見。但我不能讓你知道什麼,明白什麼,你必須自己去知道、去明白」。

如果《郊遊》真的是蔡明亮最後一部電影,那麼八月初剛在台北中山堂光復廳搬演的舞台劇《玄奘》,可能就是觀眾最後的,最接近蔡明亮機會了。

蔡明亮反覆閱讀玄奘傳記,每一次都受到不同程度的震動和啟發。對他來說,玄奘做的事情不可思議,卻也是一種反叛;他反叛這個往人群移動的世界,踽踽走向沙漠,去印度取經,甚至渡化了一群要砍他人頭的強盜為善男子。

2011年兩廳院找蔡明亮做獨角戲,他選了3位長期合作的演員,李康生當然是一個。蔡明亮給了李康生一個題目,要他演他自己、蔡的父親以及玄奘,這就是《只有你》。當李康生用17分鐘走過半個舞台,舞台上就只有他的形體,以及走路所帶出的張力。蔡明亮當場感動到眼前模糊成一片:「我等了你20年,就是等這一刻。」

等你20年

他看到李康生走路,緩慢、自信、從容,少年哪吒已然脫胎換骨,正在成為玄奘,走出一種玄奘的精神。慢,就是對快速時代最大的叛逆。


《只有你》啟動了蔡明亮往後3年的「慢走長征」系列創作。李康生化身為玄奘,披著袈裟西行走到布魯塞爾藝術節,走到維也納藝術節,然後回到2014的台北藝術節,明年還要前進韓國光州。

後來他問李康生走路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念《心經》,」李康生說。

《心經》蔡明亮很早以前就讀了,現在他常讀並抄寫的是《金剛經》。面對病痛,面對死亡,要不就是搭飛機的時候,人們常用讀經來自我安慰,蔡明亮起初也是如此,「我和經,有一種因緣讓我們靠近,」但漸漸的,他讀經讀到心生歡喜,終於了悟,開始不是為了求心安而讀,「因為根本不能求,因為一切都是虛幻,佛陀甚至告訴我們他什麼都沒有說。」

這似乎就是蔡明亮的電影了,什麼都說,也什麼都沒有說;沒有問題,也沒有答案,是鏡花是水月,無非心的觀照,當蔡明亮這麼想,他心奡擖X一種幸福感。馬來西亞滋養了他的童年,台灣給了他創作的自由。他的電影不賣錢,但二十多年來都有電影可拍,有一群頻率相同的人相知相惜。他可以走進世界的核心,可以收藏舊物,經營老派氣氛的蔡明亮咖啡走廊,又生活於宛如廢墟的城市邊緣。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他一步一步進入《金剛經》,走向這樣的境界。(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4年09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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