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成長，戀愛、發呆、陶醉、畢業旅行、同窗敘舊。興高采烈的參與種種個人事件。那歌聲碰巧就在那兒響起，成了那時空的背景配音。後來，成了回去當時那情那景的路標。電影也是一種路標。

講個故事。一點天真，乘上許多簡單的巧合，倒像是我少年時看的一些戲。巧合一，兩位分手多年的戀人，某晚相逢在異鄉。巧合二，他們的旁邊是一間放映舊片的戲院。巧合三，戲院正放映二人初約時看的那部電影。巧合四，兩人不約而同出現在戲院前，都是為了重看這片子。最巧的，第五點，兩人的位子連在一起。最最巧的，第六點，各自的座號，和初約時的一樣。

看來是太多太多的巧合了，很假。事實是，真正的巧合只有一個：他們同時來那城市辦事。夜裏無聊翻報章，發現戲院正重映這電影，就想借戲懷舊九十分鐘。幹脆還選了當初那號碼的座席。這些，不是巧合了，是大家今天恐怕會失笑的一個惡詞：浪漫。

《馬永貞》中的陳觀臺盤腸血戰

用“浪漫”與“巧合”二詞，可以談些張徹的電影事。浪漫，發生在他的銀幕；巧合，卻是發生在他的銀幕外。兩個元素撞上了，總有叫人不明白的地方。

以上的故事要是碰巧發生在錄像帶、光碟未出現的年代，那單純的想法，不難想像。有了錄像帶和光碟，這故事就變得似乎很不真實、很尷尬。因為，有誰真的難忘舊情，而想入戲回到自己那一度擁有的浪漫，到街邊買光碟回家看看就是。多看幾回，自己也膩了，也就無需其他的巧合與浪漫。

幾年前，我就買了光碟版的《獨臂刀》。三十年後重看這戲，感覺上，它像是面對MTV、V頻道歌手的周璇或姚蘇蓉。但是，為什麽許多人還在聆聽周璇、姚蘇蓉？巧合而已。

在未有MTV、V頻道以前，大家在成長，戀愛、發呆、陶醉、畢業旅行、同窗敘舊。興高采烈的參與種種個人事件。那歌聲碰巧就在那兒響起，成了那時空的背景配音。後來，成了回去當時那情那景的路標。電影也是一種路標。

就是這樣。我在兒少年歲需要英雄時，碰巧戲院上映張徹的電影。碰巧張徹也沒碰上《蜀山》、《風雲》的特效；那時的動作片，也不太講究成龍、李連傑的速度；他講的是陽剛男子英雄惜英雄，或是殺身成仁的那一套，不懂得李安在《臥虎藏龍》中的女性觀點。有時候甚至是粗粗糙糙的。

但也巧得很，我碰上的時代，花四角錢就能買到三號位的戲票，在沒有空調的木板凳上，發揮我對俠義、氣慨、力度的想像。順便猜想，叔伯們常談的那些革命黨人，大概就是戲裏的那些好漢。

因為，他們常常都得死掉，而且，死得很壯烈。

好像《金燕子》中的王羽；《報仇》中的姜大衛；《十三太保》中的狄龍；《馬永貞》中的陳觀泰；《洪拳小子》中的傅聲……，孤獨一人站在人多勢眾的對手前，盤腸浴血，仍然大戰一場。上了高中我才知道，這種情結有一個不太壞的名詞叫：浪漫主義。

（2002年《南洋商報·商餘版》《陪夢散步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