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愛情在舌尖跳舞》(9)

第九折·愛橋米線

——他一一做了,擺在小桌上,和她擠在一個沙發上吃,她一口他一口,他說這樣足夠溫暖。那時候她也確實是溫暖的,想想眼睛又濕潤了,那可以抓到手的實實在在的幸福竟比這一次所謂的強烈的愛情更值得她回味。

愛情來了

愛情的鎖定是因了一念之動,突然她決定驅車前往蒙自,去吃一碗過橋米線,源於愛情的過橋米線。那天道路兩旁的尤加利樹將陽光分割得細膩像王子的手撫摩額頭。

一路上都在想那個傳說,想那位在湖心亭苦讀的書生,想他的妻子經過的那座橋,她側耳細聽,聽那古老的女子腳步走近的聲音,想那土罐裏熱氣騰騰蒸著幸福的雞,想那細潤滑爽的甜蜜米線,轉念莞爾一笑,自己是不是有病,為一碗過橋米線到蒙自?車輪越境之後,蒙自的陽光燦爛溫暖,一切的雲裏霧裏都拋在了腦後,有人為愛情、為事業、為前程欣然奔赴,她為什麼不能為一碗米線呢?兀自笑了。

蒙自的街細碎,略略有些孤寂,浸透在余暉的炫色之中,清風徐徐回轉,她被一家古樸的店門吸引,天然的木制招牌上隱著幾個字:愛橋米線。步子不由得被吸引。

進了店門,客滿,尋了一張兩人對坐的小幾,擡頭的剎那似被耀眼的陽光擊中,對面男人的臉就是陽光,俊美而跳躍,味蕾蠢動,似乎原本是來尋一場艷遇。

兩人的愛橋米線同時登場,濃湯的鮮香在陽光明媚的小店中四溢飄搖,默契地將雪白的米線滑落碗中,十幾碟配料漸次跟上,熟練地挑起青蔥、草芽、豆芽、蒜泥、姜絲、碎酸菜一一下碗,淋上殷紅的辣椒油,觀之已食指大動,擡頭的瞬間正撞上他的目光,相視一笑,那一瞬間蜜糖的滋味滾滾來襲,海碗裏五彩紛呈就像陽光透過碎玻璃的光芒。小心翼翼地輕挑米線,它軟滑如繞指的柔,偶爾一次得手,便無法就此罷休,不易,卻戀戀不舍,心還是隨著筷子的起伏醉了。

一個小時之後她和他便走在蒙自的陽光下,十指相扣,即便她是別人的妻。

她以為愛情在她的生命裏首次光顧。

愛情之前

她和家裏的男人不是沒有淵源的。那一年她患了很重的病,連父母的眼神都有些漂浮不定了,在去與留之間取舍,他卻沒有退卻,愛護倍增,許是因了他的虔誠,她的病竟日漸有了起色,錢雖如流水般花出去,但他是有錢的,所以不在乎。

那一年毫無懸念,他們走進了結婚的禮堂。那一天她流下了一滴淚,掉到手背上,冰涼冰涼的,她悄悄擦去;那一天所有人的臉上都綻開笑顏,唯有她的笑有些牽強。可事已至此,她以為愛情不過是個幻想,就像浮在童年天空下的七彩肥皂泡泡。感情不是沒有,錢不是沒有,還有什麼奢求?她以為可以心如止水一世的。

可婚禮上那滴淚每每在她夜半醒來時,在身邊的打鼾磨牙聲中靜靜流淌回來,對男人的感情就會淡一分,漸漸地有些覺出他的面目可憎,她的心裏住進了一只貓,時不時撓著她的心,她學會了抽煙。早早地起床,離了那個側身蜷曲著的男人,輕輕將壓在他身下的被子抽出一些為他蓋上,開著那輛她生日時他送的車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看冉冉升起的朝陽,點燃晨起的一支煙,看那煙霧繚繞在眼前迷茫,那裏有抓不住的夢想。

每每晚上他都習慣性地將被子壓到他身下,在她被凍醒幾次後,她和這個有淵源的男人攤牌,話語柔軟婉轉。結局是她爭取到了半自由的權利,她搬到了城西的一所小屋子,他是拗不過她的,因為寵惜。

搬家的那晚她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沒有了他的鼾聲、磨牙聲,沒有了被子的爭奪,她趕走了心裏的那只貓。

愛情之後

蒙自之行落定,她開了城西屋子的門,心也似乎落定,她開始微笑著經營日出與日落,她堅持日出時起床,打開窗子,呼吸新鮮空氣,然後沖一杯奶,煎一只單面的蛋,細細地喝,細細地吃,有時候也會在整個上午看幾頁書,寫一些字,關於蒙自,關於愛情,關於疾病。中午的時候,她會到附近的菜市場去買菜,時間充裕的話,她會買好多細碎的料,她會親手做一碗過橋米線,或者是蒙自的愛橋米線,看它們細細密密在筷子纏繞在心間纏繞。後來她才發現心裏的那只貓被趕走了,卻住進了一只思念的蟲,她的心總也無法落定。

日落的時候她總會看日落的方向,總以為那一輪炫色落在了蒙自,落在了一個有著陽光般溫暖面容的男子懷裏。

她是留了電話的,只是他一直沒有打。可思念毫無懸念地日漸濃厚,她喜歡就著燭光攤開素色的紙塗抹有他的愛情,她的第一次萌動,文字靜靜地從心間流淌出來,她甚至想象他讀到這些字的時候眼睛裏如碎玻璃的光芒。

這一次,恰恰,她為他落了一滴溫熱的淚,他的電話毫無征兆地來了,那種柔情、那種委屈、那種慌亂是從未有過的,聲音嬌糯連自己都化開了。放下電話,隱忍的思念傳遍全身,他的氣息他的聲音他的微笑就在身邊,一如蒙自的那夜。

給他的那些信終是找到了合適的借口,因了他的掛念,電話裏他如在蒙自時的情意綿綿,他說讀她的信是他全部生活的主料,他說那天的陽光,那天的熱湯,那天她額頭稍稍卷曲的發,那天她筷子上纏繞的愛橋米線,那天她鼻尖細細密密的汗珠,原本平常的瞬間,經過他的瑣碎記憶,更是美妙如蜜了,她心裏的甜恣意盛開。

家裏的男人溫和如花,包容關愛她一如他侍弄的花,他愛花,曾磨蹭在她的胸前似水柔情地請求,我們要個孩子吧,要個女兒吧,如你,如花,這輩子足矣。閑來無事的時候她偶爾也光顧他的花,幾株玫瑰,幾株白蘭花,幾株夜合歡,還有她叫不上名字的。

蒙自之行後,她與花再次謀面,所有的花樹恣意盛開。猛然間她想到了牽牛花,很久很久以前很遠的地方,那時候她還是個孩子,牽牛花順著花樹爬上了屋頂,迎著太陽神采奕奕地開放,如今家裏的男人是花樹,而她是牽牛花,順著這棵花樹想爬上屋頂,因為那裏才有她想要的陽光。想到哪一個男人她心裏都會湧起細細的傷,她兩難了。

蒙自一別之後,時光轉了很多個日日夜夜,他還是迫不及待地飛來了,電話裏的情意綿綿成了實實在在的擁抱,她的淚肆意流淌。早上,他先起床,為她沖牛奶,煎單面的蛋,端到床頭讓她在被窩裏吃,家裏的男人再好也不及他的細膩,多少個春秋被窩裏吃到早點她還是第一遭,甜蜜像吹開的蒲公英飄散在屋子的角角落落。偶爾她會先他醒來,熟睡中的他眉眼間溢著恬靜的笑。他是個好看的男人,她想起了蒙自那天閃過眼前碎玻璃般的光芒,他也是個似乎有了糖果便幸福的孩子,她忍不住親吻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便醒了,擁著她如同蒙自那晚那般親吻。

家裏的男人提著大兜小兜立在門口,袋裏是過橋米線的配料,騰出的手裏捧著一束玫瑰。她開門的時候,他正穿著家裏男人的拖鞋橫臥在客廳的沙發上。以往家裏的男人會先打電話征得她的同意才出現的,這次他只是想給她個驚喜,沒想卻成了驚嚇。門外的男人怔怔地立著,她也瞬間驚慌,沙發上的男人緩緩站起來。門外男人的大兜小兜紛紛落地,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眼神讓她的心刺痛,那眼裏終是落下了兩滴清淚,落在了捧著玫瑰的手背上。五秒吧,僅僅是五秒的時間,男人緩緩將花束塞在她的手裏,轉了身,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他的背影,失了往日的瀟灑堅毅,落寞無比,她聽到花樹倒塌的聲音,蹲在地上嗚嗚哭泣。

他走過來扶著她的肩體貼地揉揉,寶貝不哭,不哭。心由冷漸暖,她站起身來在男人的懷裏無助如孩童。他眼神溫柔,寶貝,不能讓你處在這樣的境地了,我錢不多但還可以養你,我們一起努力,有了你才談得上幸福。她的心裏似開了花,無論真心還是假意,他有了養她的心便足以讓她熱淚盈眶。他說,有一個項目正在進行中,他只缺一小筆資金,但沒有關系,他所在的那座城市還有一處小小的蝸居,賣掉足以,只是手續稍稍復雜一些。她的眸子清亮如洗,溢滿疼惜,需要多少?不多,四十萬,項目完成後我給你買輛新車,買一處我們自己的屋,只有我和你,我只要你。離去男人的背影在她的世界裏淡漠了,她的眼神又閃爍出碎玻璃般的光芒,她沈浸在對未來幸福的期許裏。

愛情還在

幸福是抓在手中的煙花棒,絢爛卻短暫。不過廝守數日,他便膩了。不,他不是膩,只是她給自己初次降臨的愛情一個可笑的借口,他離開了,順帶帶走了車款的全部,四十萬,他的電話任憑她怎麼撥打都是嘟嘟的忙音。她生病了,高燒不退,胡言亂語。家裏的男人還是來了,日夜守在她的身邊,眼神一如往昔的焦慮疼惜。他是花樹,等著牽牛花的攀附,承載它的招搖,而她以為可以爬上屋頂擁抱朝陽的,可花樹之上不過一場虛無。

可她竟和那虛無結了果,那個有著溫暖面容、內心冷酷的男人在她的身體裏結了果。她的眼淚無聲滑落濕了半個枕頭,身邊的男人握著她的手不發一聲,她不看他,不忍,不能,不敢。

他做了可口的小菜拌在粥裏一口一口餵她,往昔如迷霧散去般清晰,有些日子她也為他的疼惜幸福過的,她喜歡吃很多復雜卻爽口的小菜,他便一一做了,擺在小桌上,和她擠在一個沙發上吃,她一口他一口,他說這樣足夠溫暖。那時候她也確實是溫暖的,想想眼睛又濕潤了,那可以抓到手的實實在在的幸福竟比這一次所謂的強烈的愛情更值得她回味。

家裏的男人還是家裏的男人,竟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默默將車開到城西,搬回了她的東西,將一部更精致更漂亮的手機放入她的手心,新辦了號。男人該是木訥的,不會說什麼情意綿綿的話,但只一句就讓她淚雨滂沱,男人說:我們有孩子了,以後有我。

果真,男人更是體貼,他在意她的浪漫,他會點亮蠟燭,打開音響,抱著她一起看靜謐的星空,軟軟地說著話,或者很久很久地為她輕輕按摩直到她進入夢鄉嘴角掛上恬靜的笑。

公安局來電話的時候,家裏的男人正忙著為她調羹熱湯,原來蒙自那個給過她溫暖懷抱的男人也將胸膛敞開給所有類同於她一樣的女人,並或多或少地搜刮了她們的錢包。她原以為的愛情不過就是一場皮肉生意。

好在,那已經不重要了。她掛掉電話,甜膩地叫著,老公,好了沒有?廚房裏的男人忙不疊地回答,馬上馬上,老婆大人。

花兒一歲的時候,她又一次與蒙自謀面,這一次不孤獨也沒有艷遇,她是和老公一起的,日落時分進入了蒙自的老城。花兒已蹣跚學步,跌跌撞撞在她與他之間,時間緩慢地流淌,有足夠的空隙流淌幸福。蒙自還是蒙自,昏黃的燈光中流溢著簡單人家的點點溫馨,愛橋米線的門裏依然滿客,清香四溢伴著人們的笑聲,默默流淌,

告別蒙自,花兒童音婉轉,爸爸,爸爸。男人臉上的微笑一如蒙自的晨曦,明亮溫暖。車子啟動的瞬間,窗外花樹恣意盛開。

過橋米線

原料:肥母雞半只(約750克),老鴨半只(約750克),豬筒子骨3根,豬脊肉、嫩雞脯肉、烏魚(黑魚)肉或水發魷魚各50克,豆腐皮1張,韭菜25克,蔥頭10克,味精1克,芝麻油5克,豬油或雞鴨油50克,芝麻辣椒油25克,精鹽1?5克,優質米線400克,胡椒粉、芫荽、蔥花各少許。

制作過程:

1將雞鴨去內臟洗凈,同洗凈的豬骨一起入開水鍋中略焯,去除血汙,然後入鍋,加水2000毫升,燜燒3小時左右,至湯呈乳白色時,撈出雞鴨(雞鴨不宜煮得過爛,另作別用),取湯待用。

2將生雞脯肉、豬脊肉分別切成薄至透明的片放在盤中。烏魚(或魷魚)肉切成薄片,用沸水稍煮後取出裝盤。豆腐皮用冷水浸軟切成絲,在沸水中燙2分鐘後,漂在冷水中待用。韭菜洗凈,用沸水燙熟,蔥頭、芫荽用水洗凈,切成0?5厘米長的小段,分別盛在小盤中。

3米線用沸水燙兩三分鐘成形,最後用冷水漂洗米線。每碗用150克。

4食用時,用高深的大碗,放入20克雞鴨肉,並將鍋中滾湯舀入碗內,加鹽、味精、胡椒粉、芝麻油、豬油或雞鴨油、芝麻辣椒油,使碗內保持較高的溫度。湯菜上桌後,先將雞肉、豬肉、魚片生片依次放入碗內,用筷子輕輕攪動即可燙熟,再將韭菜放入湯中,加蔥花、芫荽,接著把米線陸續放入湯中,也可邊燙邊吃。

西西的碎碎念:當愛情躺在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時就像你手中剝落的一顆洋蔥頭,一瓣一瓣都會讓你淚水充盈,放下,走出去,陽光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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