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土大唐《我這一生都比別人跑得慢》(9)

大夢般的詩和情

十四年前6月的某一天,我臉上帶著一絲憂傷在教室裏,抓住每一個從我身邊走過的女同學,和她們大談高考之前的離別情緒,直到她們眼眶發紅,我便借機抓起她們的紅酥小手,陪著她們在暖風熏人的夏日一起垂淚。

就在我耍流氓耍得興奮之時,忽覺背上一凜,冷汗涔涔,回身一瞧,眼前赫然浮起一張滿是褶子的老臉,正是我校著名才子教師老胡。老胡猥瑣地笑了兩聲,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跟我來。”我跟在他後面,心情忐忑得像落入流氓之手的純情少女。

老胡將我帶進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打開抽屜,拿出一本書來,柔聲對我說:“小戴你快畢業了,今後未必能再見,這本書且贈你留念。”1999年的夏天上演了一幕依依惜別劇。十四年後,昨夜我從書櫃裏抽出這本名叫《詩人哲學家》的書來,翻開扉頁,上面的題字依然清晰:“九天鯤鵬,碧海長鯨。老胡贈。”我心頭一緊,眼裏差點兒流出液體來。老胡是我最敬重的恩師之一,當年他對我寄望甚高,可我逐漸在流年裏消磨了鬥誌和理想,除了交過一個哲學系的女友,既沒有當上哲學家,也沒有當成詩人。

  我當不成詩人,是因為寫詩的人都有特殊的氣質,或者脆弱,或者熱情,或者抑郁,或者神經,但無一例外都很敏感。我二十歲之前也很敏感,喜歡讀詩寫詩,十六歲畢業那年拿了不少小詩與女生一一話別。所以我得承認,詩其實是個好東西,對於情竇初開的文藝少女,殺傷力不亞於九十九朵玫瑰。當年我們班的女生讀完我的詩後,再看我的眼神,仿佛花癡一般,著實令人受用。而且寫詩要經濟許多,上廁所的工夫就能憋出一首,還不用擔心質量,可以稱其為“朦朧詩”,反正對方也未必能讀懂。

  其實以詩表情古已有之,最初的詩無非是口頭的歌,《詩經》裏的國風就如同現今的山歌一般,內容也多是郎情妾意,懷春思人。再往後歷朝文人墨客,都有拿酸溜溜的情詩送給表妹、心上人和青樓藝伎的範例。最出名的當屬柳永,據說他填的情意綿綿的詞和相贈的姑娘,連起來可以繞地球七圈。所以說穿了,當年迷倒同班女生的我也不過是站在了這些前輩巨人的肩膀上。

  但是若拿詩當萬能的利器,怕是要吃虧的。成年女性除開部分文藝女青年外,多半是不吃這一套的。我時常在《非誠勿擾》裏看到老大不小了還愛好文學、喜愛作詩的男子,這種人很容易分辨,一言以蔽之,即是氣質相當不正常。往往他們還要在節目上朗誦自己的得意作品,還沒等他們讀完,女嘉賓的燈早已殘酷地熄滅殆盡。

  詩在現實社會裏的地位便是如此。最近熱映的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裏,有位男青年張開也喜歡寫詩贈人,結局我們都知道了,畢業多年後大家都發達了,連曾經最普通的陳孝正都混成了著名建築設計師,唯有熱愛文學的小張依然一貧如洗、寂寞如風。我看到此幕,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和那些寫過的詩、愛過的女子。那一瞬間,詩人、詩情、愛人、愛情,都像是在逝去的青春裏做了一場無關痛癢的大夢。

旅行的意義

  “身體和靈魂,總要有一個在路上。”這說的是文藝青年要麽是在旅行,要麽就是在讀書,讓思想遠航。總之“文青”離了旅行,就像魚離了水,植物離了陽光,陳老師離了相機,鐵定是活不下去的。照此標準,我有一度也算是讓人憂傷的文藝男一枚,那段時間裏我在玩《魔獸世界》,老是被怪物殺死,所以你看我的電腦屏幕,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在路上跑,身體跑是為了去打怪物,靈魂跑則是為了去撿屍。

  除此之外,我是懶得去任何地方旅行的。有人總結了“人一生一定要去的五十個地方”,說來慚愧,其中提到的地方,包括梵蒂岡、巴黎、威尼斯、馬爾代夫,甚至連最近的香港我都沒有去過。當然我也曾經飛去世界各地,只是我去的城市都是:雷霆崖、幽暗城、奧格瑞瑪、鐵爐堡和暴風城等,說起來也要好幾十個金幣飛一次呢。

  綜上所述,我其實是個無聊透頂的宅男。也難怪我家娘子時常埋怨,說我毫無情趣。她就極愛旅行,時常趁周末就思忖著要到周邊的城市去走走,長假更是不肯放過。迫於她的淫威,我只能屈服,每次都像個跟屁蟲一樣在後面提包兼攝像。時間一長我便發現,我家娘子其實不是愛旅行,她只是愛把自己擺到不同的風景裏拍照,以便臭美。

  拍照大概是所有旅行者必做的事情之一,“女文青”尤甚。也是,若連個照片都不拍,將來怎麽在朋友面前證明自己來過此處?怎麽證明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曾經在這片土地上進行過田徑賽呢?不同的是,普通旅行者拍完照多數就罷了,“女文青”是一定要精挑細選美化上傳,再配以憂傷明媚不知所雲的文字。最吊詭的是,她們的配圖文大多逃不開“一個人旅行”的主題,所以那些頗為專業的照片不知道是誰幫她們拍的。我在夜裏看到這類圖文,總覺得文藝少女會瞬間變身為靈異少女,忍不住直打哆嗦。

  在攝像技術尚未問世之前,旅行者想要記錄旅行的意義,就只能依托文字。許多年前,有個叫玄奘的和尚一路向西,旅行的意義都暗藏在他後來翻譯的佛經裏。再往後又有個叫徐霞客的人,終其一生遊山玩水,留下了一部記載翔實的遊記。西方有位馬可·波羅,也是四方遊歷,甚至到過遙遠的中國為元朝服務,但現在有些學者對他的遊記持懷疑態度。

  旅行也許就像個萬花筒,每個人看到的意義都不一樣。在我有限的遠足裏,最銷魂的一次是和前同事一起去塞班島。那裏藍天碧海,空氣幹凈得令人發指。身在塞班,仿佛身處天堂。所以我的那班同事一個個都尋求到了旅行的真意,有的沒日沒夜地泡在免稅店裏刷卡購買奢侈品,有的整天在酒店的泳池或沙灘上搭訕穿比基尼的異國姑娘。而彼時,好吃懶做的我,正在一只只黃金烤乳豬的迷魂陣裏流連忘返。

  致青春

  各省高校的錄取分數線最近陸續公布了,兩個月後,又將有一批毛頭小子懷揣著各種夢想,踏入某座或熟悉或陌生的城市校園,開始一段奇妙的青春。

  周末恰好在南京出差,十四年前我也是在夏天到了江北那座荒涼的校區,開始大學生活的。如今的南京處處在實行基礎建設工程,機器轟鳴,塵土飛揚,梧桐也被人伐了不少,少了幾分當年的靜默。我就讀的校區也搬去了仙林,舊址成了金陵學院。我開著車在這座舊識的城市裏晃蕩,不免有些恍惚。紅燈時,我照照鏡子,裏面的人也不再是容貌清秀、眼神迷茫的少年。十四年,紅塵變幻,物是人非。我仔細地回憶著自己的大學生涯,仿佛也沒什麽值得記述的。

  時光久遠,我都忘了當年報到時是哪位學長接待的我,只記得浦苑的大平臺人山人海,新生都在充滿期待地尋找自己的院系,如同尋找一份幸福的歸宿,而老生則熱情地接待著學弟學妹,更熱情地接待著漂亮的學弟學妹。這樣的“迎新”一年一次,去年還略顯稚嫩的青澀師弟,一年後便成了在人群裏熟練搜尋美女的師兄。我當年就是其中之一,可惜造化弄人,幾次迎新接到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糙漢子,這可能跟我讀理工科也有關系。眾所周知,在這樣的專業裏,遇到漂亮師妹的概率,比走在路上被雷劈都小。

  本系的資源少,只能把毒手伸向同鄉。但凡熱衷於搞同鄉會的師兄,幾乎都有把妹的嫌疑。新來的師妹孤身在陌生的城市裏,寂寞又缺乏安全感,突然聽到師兄一口鄉音,多麽親切啊!再聊幾句家鄉的人和事,立馬距離拉近了不少。殊不知師兄正是想借此機會乘虛而入,把老鄉發展成相好。當年我們同鄉會上,就有人如此成功地騙取了無知師妹的歡心,簡直喪心病狂,完全沒把我這個同鄉會的組織者放在眼裏。

  凡認真走過,必留痕跡。凡認真追過,也必有奇跡。在大學校園裏,郎才女貌,令人欣羨的佳侶時常都有,而各種不搭調的組合也並不少見。我見過一米九多熊一樣的男生,牽著一米五的女友在夕陽下散步;也見過清純可人的系花,與邋遢砢磣的男友親嘴,簡直令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相比踏入社會以後,這段時期裏,逆襲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愛情是大學生涯裏的主旋律,可能人人都期待在最美的年華裏去愛和被愛,所以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寧濫勿缺。

  大學愛情鮮有完美結局的,但過程美麗同樣重要。愛情也是我大學時期的一條暗線,在如夢一樣的幾年裏,愛過一些人,傷過一些人,不過最後也錯身而過了。十四年後,當年的悲歡離合,都在時光裏發酵成了青春的紀念。

  周末南京的陽光異常好,透過車窗刺得我睜不開眼,如同當年那些美好的陽光燦爛的日子。我突然很想回浦口的舊校區看看,不為曾經愛過的人,只為自己揮霍在校園裏那段愛過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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